一向下班不积极的雪灯今天脚上像装了小火箭,五点一到,拎包就跑。
平时需要走半小时的路程,今天只用了十五分钟就跑回家。
气还没来得及喘匀,一个箭步冲上楼,推开自己房间门,没看到萧衍。
稍加思索,他立马转去隔壁被烧毁的房间。
果不其然,萧衍就坐在桌前,守着一堆没来得及清理的灰烬,垂着眼,一动不动。
“老公……”雪灯声音喑哑,他想安慰萧衍,但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萧衍看到他回来,雕塑才终于有了一点点生机:
“今天做饭阿姨请假回老家了,饿了吧,我去煮饭。”
说完,起身。
“我不饿。”雪灯拉住他。
良久,鼓起勇气道:“我看到热搜了。”
萧衍抬了抬眼,看不出情绪:“是么。”
“不过我不信,毕竟我是亲眼看着你一点一点完成了设计稿,还和你一起去挑选的装饰辅料。”
“是么,那很好,可惜这句话就是国家最高领导人来说,对大众来讲也没有可信度,大家只相信物证,毕竟人是会撒谎的动物。”
雪灯幽幽看向那烧了一半的立裁人台。
物证已经,全部被毁掉了。
萧衍沉了沉声:“我知道有人想搞我,从这场火灾开始,就是计划的一环。”
他总觉得,固然和李皓宇逃不了干系,但他背后一定另有其人。
李皓宇这人他知道,向来是有贼心没贼胆,如果不是前方吊着根胡萝卜,他不敢孤注一掷。
利益当头,加上新仇旧恨,他能做出这个选择不稀奇。
原来他还是介怀自己除名他那件事。
雪灯现在想的不是:萧衍不开心是否会影响精子质量。
而是:萧衍不开心我也觉得很难过。
“我能帮你什么?”他问。
萧衍摇摇头:“我自己会想办法解决。”
雪灯虽然对设计这一行了解得不深,可也清楚,剽窃罪名一旦坐实,将要一辈子被钉在耻辱柱上。
“我,我给你唱首歌吧。”雪灯道。
似乎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这样,尽可能逗萧衍开心。
萧衍扬了扬眉尾:“全程只有一句的歌么。”
“谁教你这样瞧不起人的。”雪灯教训道。
他清清嗓子,站直身子,开唱。
“迷迷蒙蒙你给的痛,迷迷蒙蒙迷迷蒙蒙……”
到头来,还是只有一句。
萧衍单手抵着下巴,闭上眼睛静静聆听,唇角微扬,神情惬意,好像对方是什么了不起的大歌唱家。
其实他的作品名字“塞壬之歌”,也是那天听雪灯给他唱“听我说谢谢你”后忽然萌生的创意。
塞壬是希腊神话中人面鸟身的海妖,传闻她拥有天籁般的嗓音,经常徘徊在海中礁石间,用自己的歌喉令过往船只的水手失神,导致航船触礁沉没,水手则成为塞壬的腹中餐。
明明来回就这么一句,连歌曲都算不上,可那天的萧衍还是被他的嗓音吸引了,意外觉得他声音很好听,温柔如林籁泉音。
一不小心,失了神。
清醒过来后,才发现自己已经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循环了N遍“迷迷蒙蒙”,声音突兀戛然而止,随即被手机铃声取代。
雪灯拿起手机,是个本市的陌生号。
“我去接个电话。”
他来到客厅,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沉稳陌生的男声:
“请问是雪灯么。”
“我是,您是?”
“我是萧衍的爸爸。”
雪灯“啊”了声,有些不敢置信,随即道:
“那个,你是否需要法律援助?我听说被骗到缅北做电诈的人都很惨,天天吃不饱还要挨打。”
萧衍的父亲不给萧衍打电话,怎么会给他打电话。
不信。
电话那头传来意味深长一声轻笑,几分轻蔑: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反倒是萧衍,不接我电话,做父亲的想帮他都没有头绪,你作为他媳妇,一点忙帮不上就罢了,难道还要斩断他最后一条退路?”
雪灯揉揉鼻子:“那你想……”
“淮海中路MEET咖啡厅,七点,独自前来,不要让萧衍知道。”
说完,对面挂了电话。
雪灯还是去了。
他知道原文中,萧衍和父亲不对付,但作者也没交代具体原因。
儿子不愿意见老子,老子一个人努力也没用,既然萧父那意思能帮萧衍忙,他还是得去看看。
进退维谷之际,再羸弱的稻草也能救命。
MEET咖啡厅。
结婚三个月,雪灯还是第一次见到萧衍父亲。
他穿着高定西装,举手投足间优雅卓绝,皮肤和身材都保养得很好,一点也看不出已经56岁。
事实上,这也是萧父第一次见雪灯。
当时萧衍以更新护照为由托管家偷出来户口本,悄悄和这男人结了婚,婚礼不知是没办还是单纯没请他这个当爹的。
见到雪灯本人,萧父理解了萧衍为何如此胆大包天,敢瞒着他先斩后奏。
是个极漂亮的男人,眉眼间和萧衍母亲有几分神似。
雪灯也在悄悄打量萧父。
眉眼间,和萧衍三四分相似。
原本该水火不容的二人,因为对方眉眼间这几分相似,忽然互生出莫名其妙的好感。
萧父暗嘲自己,相似又怎样,他又不是她,萧衍找这么一人结婚,难保不是来恶心自己的。
对雪灯好感-10086
“爸爸,您……”
雪灯刚开口,萧父一抬手,笑得儒雅:“雪先生不必寒暄,更不必叫我爸爸,咱们就长话短说。”
“你也知道萧衍现在遇上事,至于他是否真有剽窃行为,我们都没实质证据,但要想解决这件事,少不了你帮忙。”萧父说话慢条斯理,人也斯斯文文,像个读书人。
虽然雪灯知道萧父好像不太待见他,但只要能帮上萧衍忙,忍了忍了:“您说。”
“啊……雪先生真是青年才俊啊,还在记者实习期就受到广电领导高度赏识,上次和他一起吃饭,他和我提过你,说M.J传媒有眼光,招了你这样未来可期的员工进去。”
被人夸奖了,雪灯两只脚在桌底按奈不住晃了晃。
“而萧衍疑似剽窃这件事,最多是道德层面的谴责,还扯不上法律,所以重要的是,如何堵住网上泱泱众口。”
雪灯被他绕糊涂了。
说好的长话短说呢。
看他那蠢样,萧父就知道他没听懂,毕竟聪明人一点就透,蠢货才需要浪费口舌。
“简单来讲,你作为大众目前最喜欢的记者,你说的话字字含金,他们一定信。”萧父推过去一份文件袋,“这里面是我托人伪造的手稿设计和样式图完成时间,一般人绝对看不出来是伪造。”
雪灯终于明白了:“您是说让我出面,用这份伪造稿件为萧衍澄清?”
萧父眉尾一扬,唇角含笑:“聪明。”
“可这是伪造的东西,大众需要知道真相。”
“真相是什么,所以你认为萧衍是剽窃了?”
雪灯声音软了几分:“不是,我看着他完成的设计稿,怎么会是剽窃。”
“他要的证据已经被烧毁了,只不过是再复制一份,严格来讲,也算不上伪造。”萧父的笑容加深几分,“对不对。”
雪灯沉默着,内心无比挣扎。
萧父的建议,好像对,又好像不对。
人类社会真的很复杂,他一条初出茅庐三个月的小鱼,确实搞不懂。
“啊对了,还有一件事。”萧父话锋一转。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雪灯还没咀嚼明白上一件事呢。
“据我所知,你们记者这一行因为要保证绝对的公信力,所以不能参与亲戚朋友的采访和新闻稿撰写,那么你和萧衍的婚姻关系,会不会成为他人诟病的借口……”
说到这里,萧父没有再说下去。
雪灯:“别人不知道我们结婚。”
萧父凝视着他,鼻间一声轻笑:“雪先生,你很年轻,让我看到一个人身上生机勃勃绽放的少年气。”
但有时,少年气意味着愚蠢。
雪·愚蠢·灯被嘲讽了,终于明白了:
“您让我和萧衍离婚!”
“是暂时离婚,等风波过去,你们想恢复关系还是维持现状,我不干涉。”
萧父看了眼手表:“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陪陪萧衍妈妈,至于我的提议,你好好想想。”
“对了,不要和萧衍说我们见过面,萧衍和我闹别扭呢,你也不想我们之间的裂痕加剧,对不对?”
说完,抬腿走人。
雪灯一个人望着面前完全冷掉的咖啡,脑袋里一片混乱。
萧衍剽窃一事不是无解的,但现下唯一的办法似乎就是,离婚,然后用这份伪造手稿证明清白。
寒意涌上后颈。
萧父真的很恐怖,警方没有对外多嘴家中失火一事,他却知道了,并且还知道萧衍的电子设备和设计稿被全数烧毁。
仿佛一直站在上帝视角,通晓一切。
但雪灯,需要时间考虑。
想明白一件事很简单,但要掰扯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对他来说尚且困难。
*
翌日。
雪灯开会结束,主任把他和小刘叫到办公室:
“明晚七点,设计师交流会在广茂大厦A座举行,到时萧衍也会去,你俩去跟,机灵点,最好能撬开萧衍的嘴得到点其他媒体拿不到的独家头条。”
主任又看向雪灯:“你和萧衍关系好,借助朋友之由多问点,稿子不需要你写,身份缘由你得回避,但该问的,也只有你能问。”
雪灯:“我不想去。”
“这事儿由不得你。”主任狠狠道,完了语气又柔和了些,“我知道朋友有难你也难受,但公是公私是私,别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里,OK?”
雪灯叹了口气:“O寄吧K。”
网上学的,不懂啥意思,纯属现学现卖。
主任摸摸自己的地中海:他怎么还骂人呢。
而萧衍那边,助理打电话来问要不要推掉设计师交流会的邀请,暂时避嫌。
萧衍:“我是犯人么,避嫌做什么。”
为什么不去。
而交流会这天,除了萧衍和梁淮,业内设计师包括萧衍和梁淮公司的员工都盛装出席,争相斗艳。
雪灯老早来到会场,藏在一堆记者里,先随便吃点垫垫肚子。
小刘则忙着犯花痴:“哇!要不说是艺术生,这一个个的,跟孔雀开屏似的。”
雪灯嘴里塞着蛋糕,唔唔两声算是回应。
蛋糕没把他噎死,突然出现的梁淮倒是给他噎得不着五六。
看到他就影响食欲,不吃了。
梁淮一出场,小设计师们纷纷凑上前,毫无下限一通跪舔。
“梁总监这次奥帆赛礼服参选势在必得,现在已经以碾压式的得票率一骑绝尘。”
“甩第二名几千票呢。”
“嘻嘻,那最后一名不就更惨了,甩出去上万票呢。”
“哈哈,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无济于事了。”
雪灯在一边斜斜瞅着他们:再BB把你们的名字写在死亡笔记上。
梁淮宛如被众星捧月的神祇,根本没人注意悄然间进场的萧衍。
只有雪灯注意到了。
今天的萧衍似乎有意掩藏锋芒,只着简单的黑色大衣,只是无论怎么遮掩也藏不住他与生俱来的矜贵,看起来不像设计师,像萧董。
李皓宇也来了,又像跟屁虫一样跟美女同事身后,不停询问她要不要吃点心喝不喝奶茶。
美女:“说几遍了,我不吃甜食。”
一甩长发,端着红酒杯优雅离去。
有些设计师认出了萧衍,可人都很现实,他们只对萧衍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没有落井下石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萧衍从众星捧月到无人理会,仅是一条微博的发表。
雪灯在一边默默看着,不能上前。他藏在袖子里的手指暗暗收拢。
美女同事看到萧衍,忙问侍应生端了杯红酒,踩着小高跟跑过去:
“萧总监,您来了,您今天也是一如既往的帅气呢。”
萧衍接过红酒:“你也很漂亮。”
李皓宇一直跟在美女身后,结果美女没扑到,扑到了萧衍。
他冷哧一声,轻蔑翻了个白眼,脸上是阴阳怪气的笑:“哎呦,萧总监,我还以为今晚你不会来了,没成想是个厚脸皮的,站在一群原创者中间是什么感受。”
他对着雪灯招招手:“哎那边那个记者,过来采访一下咱们萧总监呗。”
雪灯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
萧衍居高临下垂视着李皓宇,眼底一片傲蔑。
他冷笑一声,抬手,漫不经心帮李皓宇整理着衣领,声音压得很低:
“最近有没有看电影?我刚好看了一部影片,主角和你形似也神似。”
李皓宇愣了愣,脱口而出:“什么电影。”
萧衍微微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
“猩球崛起。你们,都很喜欢上蹿下跳。”
李皓宇脸上瞬间一片苍白,又马上转白为绿。
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脸都气绿了”是个什么光景。
美女同事在一边偷笑,暗暗对萧衍竖起大拇指。
雪灯化身急急国王,引颈偷听。
我老公到底说了什么,把人脸气绿了,也让我听听。
小刘叹了口气,举起相机对着萧衍一顿拍:“世事难料啊。”
拍完了萧衍,又对着梁淮拍,拍着拍着,梁淮身边入镜了李皓宇。
两个人互相使个眼色,朝角落走去。
这一幕倒是无人在意,大家说是来交流经验的,交友经验也是经验。
交流会实在无聊,无非就是一帮人吃吃喝喝跳跳舞,雪灯的视线始终追随着萧衍,见他独自一人坐在角落沙发,望着人群,满脸冷淡。
雪灯想上前陪他,但又觉得:
自己当初被停职时不想萧衍看到他的狼狈模样,现在的萧衍也一样,不想被亲近的人看到狼狈一面。
他收回迈出去的脚,坐回去。
一个男人从他面前经过。
嚓嚓、嚓嚓。
发出了这样的脚步声。
似曾相识的脚步声。
在哪里听过类似的声音来着?
另一个男人追上这男人,两人刚好停在雪灯面前。
“王总监您的鞋子。”那人指指那发出奇怪脚步声的男人。
男人低头一看,忙抬脚,顺手撕下鞋底贴的透明贴膜,不好意思笑笑:“刚买的鞋子,走得急了,忘记撕膜,多亏你提醒。”
雪灯托着腮望着这一幕。
强烈的熟悉感涌上,可又说不出什么所以然。
原来新鞋鞋底都会贴一层防尘膜。
雪灯继续发呆,把主任交代的任务完全抛之脑后,继续盯梢萧衍。
他忽然坐直身子,眼神变得警惕。
他看到梁淮朝萧衍走过去了。
“最近还好么。”梁淮举杯,假装热络。
萧衍与他碰碰杯,笑道:“托你的福,很好。”
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萧总监什么都好,就是嘴硬。”梁淮喝了口红酒,那小人得志的模样,令人发指。
“看梁总监这春光满面的模样,难道是裴澄屿对你回心转意了?”萧衍笑道。
说这个,梁淮可笑不出来了。
脸一下子紧绷。
他已经集齐了裴澄屿七个“滚”,可以直接召唤神龙,骑着神龙滚出裴澄屿的世界。
妈的,真会拿人。
梁淮瞥了萧衍一眼,转身离去。
不多会儿,他忽然找到晚会主持人,在他耳边耳语了什么。
主持人心领神会,走上抬拉过话筒,示意音乐暂停。
“不好意思各位贵宾,打扰了,我刚收到梁总监求助,说他丢失了一条非常昂贵的手链,而且是妈妈的遗物,意义非凡,找了许久没找到,希望各位贵宾帮忙检查一下脚边,看手链是不是掉在了哪里。”
众人一听,忙低头,小心翼翼查看。
就连不待见的他的雪灯一听是妈妈的遗物,也在认真帮忙寻找。
但一无所获。
这时,梁淮上台,神情焦急:“对不起打扰大家了,希望大家帮忙仔细找找,因为是妈妈的遗物,我绝对不能失去它。”
说完,他的视线从李皓宇脸上一瞬而过。
无声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李皓宇举起酒杯,仿佛故意示意大家看过来。
“会场就这么大点地方,也没有能藏手链的犄角旮旯,梁总监,你说,会不会是被人偷了啊。”
雪灯和萧衍倏然抬眼。
主持人跳出来澄清:“进入会场的人员都提供了邀请函,这里没外人,而且大厦安保系统很好,应该进不来贼。”
梁淮:“对,大家都是同僚,都是正直的人,不会做这种事。”
李皓宇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跟朵迎春花似的,有意无意看向角落的萧衍:
“这可就不好说了,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咱这里面可是有剽窃专业户,就喜欢别人的东西,前日敢偷作品,今日就敢偷珠宝,偷就是偷,无关物品本身价值。”
此话一出,众人心照不宣齐齐看向角落的萧衍。
萧衍还是没什么表情,冷冷淡淡。
雪灯不关萧衍怎么想,他是真想爆粗口了。
可刚踏出去一步,被小刘拉了回来,并对他传递一个眼神,无声地摇了摇头。
意思是雪灯这时候不该出来逞英雄,反而会适得其反引起他人逆反心理。
雪灯咬着下唇,坐回去,对着萧衍望眼欲穿。
“偷”这个字,任是谁听了心里都膈应。
梁淮看似打圆场道:“萧总监,我刚才去过您那边,咱们还聊了会儿天,您有看到我的手链么。”
萧衍冷声道:“没。”
李皓宇笑得阴阳怪气:“真没还是假没啊,萧总监时至今日,说的话没什么可信度呢。”
美女同事一把拉过李皓宇,低声警告:“你够了,怎么说也是同事一场,别在这胡闹。”
见自己喜欢的女人这时候还在护着萧衍,李皓宇笑容绷不住了,声音陡然提高八度:
“既然没偷就拿出证据!敢不敢让人搜身!”
美女气地尖叫一声:“谁主张谁举证!”
李皓宇:“我凭什么,姓萧的有前科,我合理怀疑!”
梁淮继续假装好心打圆场:
“萧总监不然就证明一下吧,也好打消大家的顾虑,不然要是有贼在身边,这晚会大家也玩得不安心。”
萧衍淡淡望着他,眼中古井无波。
一旁的雪灯扣紧手臂,使劲咬着牙,眼眶一圈开始泛红。
真的好过分,这样侮辱人。
身后的记者也小声道:“太过分了,哎,墙倒众人推。”
萧衍眼底沉了沉,众目睽睽之下缓缓起身,脱去了大衣外套丢在沙发上。
接着,骨节分明的手指一颗一颗解开衬衫扣子。
雪灯已经不忍心再看,匆促低下头。
到最后,萧衍上半身只剩一件短袖T恤。
他将衬衫扔在沙发上,手指扣住腰带:“还要继续脱么。”
李皓宇和梁淮暗自冷笑。
梁淮爱装善人,不想表现得太过,只要让萧衍当众出丑,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好了好了,萧总监腰带扣得紧,也不像能藏进东西的,误会一场,大家继续玩,别被我们影响了心情。”
可到这一步,谁他妈还有心情吃喝玩乐。
萧衍委身捡起衬衫,怎么脱下的,怎么穿上,依然慢条斯理一颗颗扣好扣子。
梁淮还拿着两杯红酒,假模假式过来道歉,语气傲慢:
“不好意思了萧总监,我其实没想让你脱衣服的,但你——”
他耸耸肩,将一杯红酒递过去。
萧衍接过酒杯,晃了晃:“没关系,我能理解。”
说完,他高高举起酒杯,酒杯一倾斜,红酒滴滴答答流出来,落在梁淮头上,顺着头发蔓延到脸上,就跟让人打破了脑袋一样。
“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萧衍冷笑,眼底黑似深潭。
人群中一片不可置信的哗然。
梁淮喉结疯狂滑动,赶紧退到一边,抽出纸巾擦拭着头发,神情慌乱。
萧衍将空杯子扔到一边,又从桌上拿起一杯红酒。
这一次,目标明确。
一杯酒猛地泼在李皓宇脸上。
萧衍狠狠将酒杯砸在地上,玻璃渣四处乱飞。
李皓宇被红酒刺激了眼,忙捂着眼跳到一边嗷嗷乱叫。
萧衍拿起车钥匙,穿好大衣,丢了句“大家吃好喝好”,便阔步朝门口走去。
雪灯忙把手中相机交给小刘,跟着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