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人仗犬势>第165章 第一百六十五章 完美结局(正文完结)

  烤肉店里,听完山竹他们说的,郑韩尼既崩溃又惊愕地看着何已知:“你胆子也太大了,怎么敢首演都不在?”

  他后期一直帮何已知盯着排练,知道他们去法国是不带导演的,何已知本人就是编导。

  “但是我听说演出的效果很好。还上了周报新闻的头条是吧?”司徒渺笑着喝光她的红酒,语气有点遗憾,“可惜不是头版,否则国内戏剧圈要大震荡了。”

  “你知道为什么不是头版吗?”山竹突然问。

  “当然不知道。”女演员疑惑地看着他,“有什么内幕吗?”

  在山竹卖完关子前,PVC直接替他揭晓了答案:“因为头版是世纪之舞啊!”

  除了雁行,几乎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等等,”司徒渺瞪大了眼睛,“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虽然在我的感受里度日如年,但这两件事确实是一周之内发生的。”从山竹说话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都把这当成一件值得调侃的趣事,“报社的记者不知道世纪之舞的主角和那部戏的作者是一个人,所以把它们当两条新闻写了。”

  “这也太……哪有自己抢自己头条的?”司徒渺猛地激动起来,“这绝对是公关的失职,大失职!”

  “不!”司徒渺打断他,“我是说现在就告诉他。”

  “10点40分。”侯灵秀嘟囔着,专心撕开一颗润喉糖的包装,正准备扔进嘴里,却被山竹抢走。他生气地喊了一句:“喂!”

  在店门口,司徒渺、郑韩尼和金刚说了再见,他们坐司徒渺经纪人的车离开,剩下应该步行回仓库的五人。

  “不回。”侯灵秀没好气地回答。声音里有一种讨人喜欢的倔强。

  尽管雁行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得如无其事,但何已知还是注意到他眼神扫过自己时眼眶里的红色,不经意的走神和放在桌面上时不时神经性地抽搐的手指。

  他的语气中带着安静,但是顽固的力量。

  PVC早就说过他打算四五月退租,那时连高考都还没考呢。

  “等你下次回来是——我想想,六个月以后?”PVC说。他看了看手表,又算了一下日期。“现在是3月,高考是六月,大学开学是9月……赶不赶得上仓库退租啊?”

  “那就少一个苦力给我搬东西,真可惜。”PVC哀叹道。

  “怎么可能赶得上?”高中生对艺术家的异想天开感到无语。

  感受到空气中的温度,他恍然间想到,大概再有一两个月,流苏树的树苗就可以正常地自己生长,不再需要人照顾了。

  但这样的日子马上要结束了。

  “用不着期末考补考的人来说,”侯灵秀抱着手臂忍不住翻白眼,“我要是400多分都考不到就别活了。”

  “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他的手从雁行的肩膀滑到胳膊上,感觉着这一路的肌肉变得僵硬。

  “今天不会的!我们可以打赌,谁先睡着谁明天去买早餐……”

  “现在?”

  “行啊。”PVC说。

  司徒渺看了看几乎空掉的酒瓶,将瓶底的残渣倒进自己的酒杯中:“师哥,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半场香槟的意思,但你可以做好给丘教授庆祝提前退休的准备了……你必须得把这些事情告诉小符少。”

  “秀秀明天几点的火车?”何已知穿上外套,没有系扣子。

  他已经通过了蓟京美院的专业考试,之后只要高考达到本科线就可以了——这对于一些从小学画画的艺术生可能有点难度,但对侯灵秀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

  在女演员声色俱厉的逼迫下,何已知只能拿出手机,当场给符玉昆发了信息。

  “马上立刻!”

  他们凝视着彼此,雁行首先移开视线:“我说了不好。”

  “那就更应该跟我去了。”

  “反正都会睡着。”侯灵秀小声道。

  山竹和侯灵秀现在还住在仓库里,雁行和何已知这几天也是——五个人,五条狗,两只猫,热闹但不拥挤地生活在钢筋铁皮和混凝土铸成的空旷仓库里,就像夏天的时候一样。

  山竹用糖果中间的空隙吹出一声口哨。他说:“好好学习,别在阴沟里翻船。”

  正是因为这一点,他们才没有急着叫他回学校上课,而是让他跟他们一起去了戏剧节,又回蓟京待了几天。一直到了3月初。

  在这期间,雁行叫来了服务员,把吃得差不多的盘子和桌面都收拾了,换上干净的烤盘。

  何已知被她吓了一跳,让金刚把剩下的红酒递给她,“你冷静一点。我哪有什么公关?”

  “直接去学校?还回家吗?”何已知接着问。

  三月的蓟京,气温开始慢慢回升。

  何已知并不意外。这也是他吃饭时如此想接近雁行的原因。

  他们在讨论电影的时候,何已知慢慢走到雁行身边,试探地将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你还好吗?”他的真实意思其实是:你今天的状态如何?

  “不好。”

  大学生把圆孔型的糖果挂在舌尖,得意地做了个鬼脸。

  这倒是实话。

  打包好剩菜后,司徒渺结了帐,吃饱喝足的一桌人站起来离开。起身时纷纷发出吃太多的叹息。

  “所以今天就是阿秀在仓库的最后一天。”山竹突然说,他托着下巴想了想,“那还是别睡觉了。我们通宵看电影吧。”

  他把剩下的肉用很少的油和盐烤过,装进打包盒,让PVC他们带回去给几条狗。

  “我会的。”何已知说,“他也找过我,只是还来不及和他见面——”

  司徒渺亲自检查了信息内容和发送状态。因为她知道,一旦放过了何已知,他就会立马把这个事情抛到脑后。

  何已知喊住向前走的三人,说他们两个晚点回来。

  “这意味着主动放弃选片子的权力哦。”山竹警告他。

  何已知笑着回答:“知道了。”

  “你们回来的时候能带宵夜吗?”侯灵秀问。

  PVC吃惊:“你还吃得下啊?”

  “又不是现在马上吃。”

  山竹帮侯灵秀说话:“他想吃就让他吃嘛,回学校就得吃食堂了……”

  何已知带着雁行向他们的反方向走去:“我会记得的,但我不保证那时还有店铺开门。”

  他们与三人组越行越远,直到山竹的最后一声尖叫消失在路口。

  何已知没有让雁行开车,也没有去推轮椅,而是站在他的旁边,和他并排前行。

  花间地的夜色从身边,用一种从未改变的方式慢慢滑过。既不静谧也不喧嚣,只是平淡的令人满足。

  在大学的三年和离开后的两年里,何已知一直觉得蓟京是一个陌生的城市。但是在这片未曾想过的区域里,他却找到了一些类似容身之所的感觉。

  “你还能闻到花椒的味道吗?”他问雁行。

  “早就闻不到了。”

  何已知笑起来。

  他似乎心情很好,摇晃着身体从雁行的左边走到右边,又从右边走回左边,就像是在漫无目的地闲逛。

  但无论闲逛到哪里,总有一根看不见的丝线将他牵回到雁行身边。

  “你不会喝醉了吧?”

  “怎么可能?经过葡萄酒节,我已经对红酒有抗性了。”

  雁行只希望他还能记得是自己在带路。

  “符玉昆的电影已经开始选角了,计划下个月开拍。”何已知再一次绕回雁行的左边,“他问我们的狗能不能出演它们自己,因为很多动物的真实改编电影都会由本尊出演。但是肯定不是一只来演,会有很多替身,可能会有几十只边牧饰演Captain,几十只土狗饰演戈多……你觉得呢?要让它们去吗?”

  “这有什么意义?”

  “很好玩。”何已知说,“而且可以留下一些值得纪念的影像。”

  “影像。”雁行假笑道,“你似乎有很多我的影像,我猜那也是出于同样的目的?用来在我死后进行怀恋?”

  何已知的呼吸短暂地停滞了一下。

  在雁行状态好的时候,他的舌尖也从未离开过刻薄。

  而当这人暴露出本性,他简直是一条毒蛇。

  更让何已知绝望的是他被荷尔蒙控制的大脑。

  当他将雁行和毒蛇联系起来,下一个闪过脑海的想法是,他有点怀念雁行的牙齿在他身上啃噬的感觉……那是一个应该打住的想法。

  也许他的葡萄酒抗性还没有那么强。

  他们继续前进了十分钟

  何已知说:“到了。”

  雁行抬起头,发现何已知把他带到了……教会。

  霓虹灯管点亮的楼梯口前,正值季节的杏花恰到好处地开放着。因为只有孤零零一棵树,所以并没有太恢弘的气势,只是有点含蓄的漂亮。

  雁行进一步仰起头,看着何已知。

  这边也是有点含蓄的漂亮。

  青年今天穿了一身低调、经典的黑色,比平常随性的穿着正式许多,雁行早就注意到了。

  吃饭的时候,何已知时常会去调整领口的动作,既像是不习惯束缚,又像是在借机炫耀他穿正装有多好看,有多受人注目。

  而那让雁行身上的疼痛更剧烈。

  雁行瞪了何已知一眼,然后环视了一下四周:“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他的语气就像他想把何已知生吃了。

  剧作家的脊椎打了个寒颤,但这也同时让他兴奋。不受控制的荷尔蒙。

  何已知尝试着抓住雁行的手:“就像我在法国说的,一劳永逸地解决你想跳楼的问题。”

  雁行冷笑一声,甩开他。

  何已知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被踢了一脚的小狗,但他很快振作了起来。

  “你能看出它有什么不一样吗?”何已知问,指着它们面前这栋废弃多年的老建筑。

  它的一层是地下酒吧的入口,地面上的部分在很多年前似乎是某种商行,整栋楼有六层的高度,但里面的布局只有三四层。

  雁行打量了一下:“它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

  “主人变了。”何已知说。

  雁行眨了下眼:“你是说教会的老板……”

  “不,我说这栋楼。地上的部分。”何已知及时地打断他的想象,“它以前的主人是一个房地产投资的商人,但是最近被一个外地人收购了。”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因为这个外地人就是我。”

  有一刹那,雁行看起来好像刚刚被人打了。他坐在轮椅上,双手僵硬地坐立不安,嘴唇因震惊而微微张开,快速地眨眼。

  然后他闭上嘴,看向何已知,眼角危险地皱起:“什么意思?”

  何已知试图耸肩,接着不习惯地扯了扯自己的领口:“我买下了这栋楼。事实上,就在去吃饭之前,我才刚刚和那个房地产商签了合同。”

  所以他才会比其他人更早到烤肉店。而且反常地穿了正装。

  “他一直把这栋烂楼留在手上是在等待拆迁,但是等了很多年也没有等到。”

  青年说这些话的语气就像是在谈论山竹和侯灵秀又为了某种食物或者某场游戏吵架了的日常。

  “你买了……这栋楼?”雁行压低声音,尽管他很想大声喊叫,“作为住宅?”

  “不,”何已知有些紧张地说,不想让雁行误解他给自己找了新的住处,“是教会的老板,他一直想把这里打通上下做成ive House,这样客人可以在上面看演出,然后到底下喝酒。只是一直没有钱去实现这个计划。所以我和他算是合伙人,我们包下了这栋楼,他可以经营地下的酒吧和楼上的演出厅,而我只要楼顶的天台。”

  “为了什么?”雁行问。

  “你知道为了什么。”

  雁行沉默了,何已知可以看到他脑子里的齿轮在咔咔转动,好像从来没处理过如此复杂的信息。

  楼梯口的霓虹灯牌下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旁边贴了张写着“敬请期待重磅归来”的纸条。

  “你哪来的钱?”雁行问。

  何已知笑着,不好意思地理了理头发:“多亏了你,这段时间我交到了不少有钱的朋友。”

  他从怀里拿出一叠折起来的借据。

  “为什么会这么多?”雁行一如既往地怀疑一切。

  “因为他们都很热情地想为我的爱情投资一点什么。”何已知若无其事地翻了翻手里的借条,像是在清点自己的资产,尽管它们都是负的,“这有一张是秀秀的,你想看他写了什么吗?”    “侯灵秀?”

  他一个高中生能有什么钱借给何已知?

  雁行有些犹疑地从他手里接过侯灵秀写的借条。

  纸条上是这么写的:

  听说你要给雁行买栋楼,然后和酒吧的男大姐一起做ive House?我认为那很酷。虽然我没有钱,但是我投资了一个表哥,所以我认为我应该拥有一点股份。

  借款人:侯灵秀。

  如果侯灵秀在这——他肯定在雁行拿到纸条的瞬间早就跑了,所以什么也不会发生。

  何已知轻轻地掰开雁行逐渐攥紧的手指,把纸条从他手里拿回来,和其他的借条塞在一起。

  雁行看着他:“你——”

  他的声带在颤唞,他说不出话。

  他能说什么呢?

  上一次,何已知为他种了一棵树,让他失声了一个月。

  现在他又为他买了一栋楼。

  雁行感到不可思议,难道从来没有人告诉这个年轻人借款的风险吗?这显然是学校和社会教育的失败。

  何已知就像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背负了怎样的压力一样。

  事实上,在说出自己做了什么之后,他反而变得更轻松自如,举止里带上了几分如释重负的轻浮。

  在夜风和酒精的作用下,这个年轻人笑得有些野蛮。

  “来吧,我带你上去看看。”

  他拉着雁行进了电梯,然后在通往屋顶的台阶前将他背了起来。轮椅被留在楼梯间。像是一件不重要的行李。

  向上的台阶上,铺着厚度不一的木板,弥补了台阶浇筑时不一样的高度,让攀登的每一步都变得稳定。

  郑韩尼跟着何已知在这铺地板时,不会想到这栋楼有一天会属于他的朋友。

  “这里的改造才刚开始,但是我等不及了。”何已知用一只手推开天台的门,背着雁行走进去,反身踢了一块石头,将门抵住。

  雁行趴在何已知的背上,将眼神从他静脉跳动着的脖颈上移开,看向夜风吹来的方向。

  此时,他明白了为什么何已知问他这栋楼有何不同了。

  在他的记忆里,这片天台是荒凉和黑暗的稳定化合物,铺满了灰尘和碎玻璃。四周是高耸的钢筋水泥。屋顶的矮墙边缘没有栏杆,只有一条绳子,上面挂着几片褪色的旗子。

  有人说这里是一个自杀的圣地,因为这栋楼曾经发生过一场惨烈的火灾,造成了数百人死亡,他们的灵魂还在这里徘徊,吸引着那些绝望的人。

  但是,由于这个传说的来源是王阳明,雁行不相信其中的任何一个标点。

  即便它是真的,大部分喝醉的人也会在走到天台前被楼梯绊倒。就像那时急匆匆跑上来的何已知。

  而且连传播这个传说的王阳明本人,在决定告别这个世界之时,都没有选择这个地方。

  对于一个知名圣地来说,这样的背叛多少有些令人心寒。

  但无论如何,这里确实是一个悲哀的、没有希望和生机的地方。

  可现在,它变得不一样了。像一个奇迹。从地下看不出来,只有上到屋顶才能看见。

  仔细一看,其实变化也并不是很多,无非就是四面的墙壁上挂了老土的灯带,地上的玻璃和烟头被清理了,墙角有铺了一小块的瓷砖,还放了几盆绿植——无论那是什么,它们看起来都比羸弱的流苏树更有生机。

  雁行觉得可能是因为何已知站在这里的原因,所以才让这片屋顶显得如此不同。

  “这是……”

  趴在何已知背上往前走时,雁行的视线扫到了屋顶中间一团金属堆砌的尖塔。

  他曾经见过这个东西。在仓库里。

  “这是PVC完成的第一个金属的雕塑。”何已知说。

  他们走到金属塔前,仔细看还能看到其中那些被扭曲变形的破旧的电风扇、硬币、指甲刀……

  “我以为它只是一个火炉。”雁行说。

  其实何已知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他没有说出来,而是咧嘴一笑:“PVC也写了借条,要看吗?”

  “不用了。”

  “我打算在这放上桌子,”何已知站在雕塑旁的空地上,“把网络也接上来,这样你可以在这里工作。原本的电梯太破了,装修时会换上新的,可以直达楼顶。我还想把这些地方都铺上土,改成花园,因为我觉得我做园艺还蛮有天赋的。但不会全部种花,也要留出空地,Captain它们可以在中间跑着玩,事实上,我在想能不能把花园和空地做成一条敏捷线路的形状……”

  他告诉雁行,这些灯光和装饰是PVC的投资,而玛玛会去陶瓷镇为他们定制一批独一无二的花砖。

  “一不小心扯远了……其实我想让你看的是这个。”

  何已知将雁行带到屋顶边缘,把他放在围墙上。

  “你不怕我这样倒下去吗?”雁行似笑非笑地抬起手臂。他的身后就是没有护栏的楼顶。

  “你可以试试。”何已知笑着说,“让我来帮你。”

  这次他把雁行抱了起来,让他转了个身,面朝外地坐在围墙上,失去知觉的双腿垂落在空中。

  这显然是一个更加危险的姿势,让雁行有些惊讶。

  何已知示意他向下望去。

  这里面向的是教会的后门,因为酒吧的关闭,幽深的小巷空无一人。

  这个场景曾无数次出现在雁行的梦中,他记得这个视角,阴暗潮湿的小巷,闪烁的路灯,开裂的墙壁……都和他回忆中的样子没有变化。

  但他却看不到五年前何已知坐着的那几节台阶,因为一张巨大的网,从楼房2楼的位置张开,延续地包围住整面墙壁,像是一条飞在空中的围巾。

  网格的边缘上,微风拂过,带动着整个凹陷的弧面掀起涟漪。

  “一张网?”雁行艰难地说。

  “没错,”何已知说,“因为你说我没法时刻待在你的身边限制你的自由,所以我决定换个思路——如果不能阻止你,那么我想我至少可以接住你。”

  “那是杂技和高空演出用的安全防护网,”他侧着头微笑,“由高分子聚乙烯丝和尼龙编织而成,据说可以让人从百米高空坠落而不受伤。”

  何已知说完话后,轻轻碰了碰雁行放在围墙上的手。

  被他碰到的手指蜷缩起来,但没有躲开。

  何已知抓住雁行的手,自己也翻过围墙,坐在他的旁边。

  “如果你状态不好,就上来跳吧。跳多少次都可以。”何已知说。

  雁行有些紧张地坐着,一条腿在空中晃动,风吹拂着他的发梢,撩动凌乱的头发。被何已知抓在手里的手指僵硬地颤唞着,连带着雁行整个人都在颤动。

  “一张网。”他的声音很沙哑,沙哑得几乎听不出声调,只有嘶嘶的气音。

  何已知点了点头:“你喜欢它吗?”

  雁行倒吸一口凉气,将自己和何已知的手掌按在腿上,以免它们更剧烈的颤唞。

  “我想你用错了宾语。”他说。

  “它们?”何已知疑惑,“我不知道网应该用什么代词。”

  雁行发出一声痛苦的喘熄。

  那是他最终认输的时候。

  因为何已知是愚蠢的执着、出人意料的天才和朦胧的瞳孔,还有迷人的笑容的结合体。

  雁行注定要在它们面前一败涂地。

  “不,不,”雁行边哭边笑,几乎喘不上气,“不是‘它们’,不是网。”

  “那是什么?”

  何已知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在男子向他转过来时,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腰。

  雁行把脸埋在他的脖子上抽泣,眼泪和气息忽冷忽热。

  他恶狠狠地咬字,就像是在和自己的呼吸打架:“我为什么要去喜欢一片网?明明造它的人就在身边,而且长着我梦中情人的脸。”

  何已知感到头晕目眩。

  而雁行已经用他的肩膀擦干了自己的眼泪,然后将束缚了何已知一整天的外套扒了下来,随手扔在天台上。

  在雁行摘掉他的眼镜时,何已知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他感受到冰凉的手指贴上了他的脸颊,雁行的气息靠了过来,在他耳边说:“陪我跳一次。”

  何已知猛地睁开眼睛——这和他想的不一样啊!

  “等等,其实我有点恐高,而且这个刚刚装好,不知道……”

  “来吧。”雁行笑着在拍了拍他的胸口,又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

  他的身体一低,就从屋顶上跳了下去。

  何已知赶紧抓住他的手臂。

  两人在空中急速地下坠,几乎同时落到网上。

  安全网在空中掀起连绵的波浪。

  何已知还没从眩晕中回过神来,就听到雁行的笑声在自己身后。

  他翻了个身,被拉入一个歇斯底里的吻里。

  何已知不知道一个人刚才还哭得浑身颤唞,下一刻就笑得这么开心是不是正常的,但他很清楚如果他去问,得到的答案多半是“我在嘲笑你的尖叫”。没错,他在跳下来时尖叫了,但那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对付一张尖利的嘴的最好方法就是不让它说话,雁行在大笑里消耗了太多的气息,这是何已知的优势。

  在不久之后,他们还得穿着皱巴巴的衣服去路边的烧烤摊给侯灵秀买夜宵,第二天再把高中生坐上回家的火车……

  再之后还要陪PVC搬空仓库里的东西,在他离开前给他一个惊喜……

  他们还要处理这栋楼的装修,新教会酒吧的开业……

  他们会经历哈蒙尼欧口碑的发酵……知名戏剧经理的突然拜访……小符少那部电影上映……官司重审……丘丹青辞去戏剧协会和戏剧学院的职务……《冬墙》被封禁,而《东墙》再一次被排演,吴千羽出演重要角色……

  他们还将见证方云和陈少楠的婚礼……一种针对哺乳动物的淋巴癌的靶向药物的诞生,由蓟京动物研究所研制……能够恢复下肢残疾的人百分之八十运动能力的外骨骼上世……

  但那时,在那一刻,他们只想更彻底地榨干彼此的呼吸。

  即使安全网的出口就在不远处,两人都没有向它移动,而是让自己被束缚在那里。他们被束缚在那张织密的、巨大的、沐浴月光、充满灵性的网中,感受着亲吻发出的轻柔的声音和手指嵌入肋骨带来的愉悦的钝痛。

  一些纸片从天上落了下来。

  那是何已知坠落时,从他裤兜里飞出的借条。

  他的投资人——他的朋友们、爱他们的人——以最沉默、最不引人注目的方式,见证了他们获得幸福的时刻。

  一张又一张,写着不同的笔迹的字条,缓慢地落入网中。

  其中一张写着——

  现在说可能有点早,但我真诚地觉得,在你们的婚礼上,我应该是那个最重要的证婚人的角色。

  别急着拒绝。你仔细想想就会发现,我是所有人中最特别的那一个。

  侯灵秀是先认识的雁行,PVC是先认识的你,只有我是同时认识的你们两个!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你给了我一拳吗?别担心,我知道那是雁行指使的。

  所以我保证会在主持婚礼时绝对公正、公平,不偏袒任何一方。而且我还会为你的礼服提出最好的建议。

  最后,虽然我的零花钱是攒着买新摩托的,但是看在你需要的份上,我决定先把它们借给你,拿去给你的破楼装个新电梯吧。爱新觉罗·山竹。

  另一张写着——

  所有厂商都说,十几米的楼装这种防护网是大材小用,还不如做蹦床,但是我知道雁行有多疯狂,所以我选了最好的。但即便是最贵的,也没有多少钱,不用急着还,除非你打算和他分手——开玩笑的。

  你记得我接到你电话的时候吗?

  你问我是不是在写字,但其实那时我在滑冰。

  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

  对于雁行来说,世界的声音是随着速度划过耳边的风声,而对于你来说,世界是笔尖摩攃道林纸的声音。

  但它们听起来其实是一样的,不觉得很神奇吗?鱼诵雪。

  还有下一张……

  和下一张……

  END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