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豁。

  下意识挂断电话的尾崎银叶盯着手机屏幕,一秒后,他手动切断了手机连着来自地狱的特殊信号,换到本世界的信号。

  意外意外,是信号不好,不是他挂的电话。

  然后缓缓舒了口气,伸手压下因为大量负面情绪冲击而在额头暴起的青筋。

  唉,头疼。

  眼不见心不烦地将手机塞回口袋,尾崎银叶恶声恶气地对琴酒说道:“都怪你!”

  在药物作用下浑身僵直的琴酒:???

  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疯子,但独独没有恐惧,似乎无论眼前这个男人对他做些什么,他都不会屈服。

  可惜尾崎银叶对他的心情一点也不想了解,拿着血色淋漓的手术刀对着他凭空比划着,似乎是在想从哪里下刀比较好。

  在昏迷过去之前,琴酒强迫自己睁着眼,看见这个人嘴巴张张合合似乎说了句什么,但五感衰弱使他根本无法听见任何一个字眼。

  事实上,尾崎银叶只是不满地嘀咕了一句:“……啧,不能弄死。”

  这个世界不是他转生成人的世界,除了特殊情况,他不能杀死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人,特别是被世界意识关照的角色。不然他会被世界意识厌恶从而被踢出这个世界,严重地还会有生命危险。

  好歹还算官方的人,尾崎银叶也没有想要挑战【协议】的想法,如果他还想完成任务回去原来的世界。

  但要在不把人弄死的前提下放出足够的新鲜血液来钓吃人鬼,森鸥外可做不到。

  尾崎银叶稍微思考了一下,召回把伏特加扔到警局的艾丽斯,让她拎起昏迷过去的琴酒,找了个废弃的屋子绑住。

  内心隐隐有些可惜,可惜伏特加大概是世界意识的关注度不够,血液够不上吃人鬼世界的“稀血”,他只能暂时凑合着用用了。

  脚下的阴影蠕动着变化,“森鸥外”的外表在阴影下逐渐模糊,柔和着朝向另一个方向变幻。

  白大褂贴近身体往上折迭成修身的白衬衫,修长的腿包裹在黑色一字裙里,指节活动,任由阴影爬上手臂,幻化成露指手套。

  然后是“艾丽斯”的身体陡然崩塌散去,无人的空屋里,头戴蝴蝶发卡的女人退去血色的脸上隐隐有些疲倦——然后举起了手里的阴影幻化的大砍刀。

  “噗呲——”刺入琴酒被药物占据的身体。

  一时之间,溅起的血液“啪”地一下落在白衣黑裙的女人身上,将她整个人都染上“稀血”的味道。

  映得那双眼泛起猩红,隐隐有些不对劲的疯狂。

  “嗬嗬——”晕死的男人在剧痛中猛地睁开眼睛,就看见半身染血的陌生女人歪了歪脑袋,“友好”地和他打着招呼,“哟!”

  窗外惨白的月光透过无棱的窗沿照射进废弃的样板房,落在女人金色的蝴蝶发卡翅膀上,折射出惑人的盈光。

  “与谢野晶子”手下一个用力,抽出砍刀,嘴角隐约的笑意堪称温柔,然后朝肌肉紧缩颤抖的男人伸出一只手,指尖触及他眉心的皮肤。

  声音微颤:“异能力——【请君勿死】。”

  与此同时,另一边,横滨。

  就在借用“与谢野晶子”能力的尾崎银叶兢兢业业地给稀血包琴酒放血的时候,森鸥外正皱眉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让手下去查原因。

  离开首领办公室的中原中也走进地下车库,启动他最喜欢的机车离开了总部大楼。

  这辆颜色暗红与纯黑色调交织的机车是尾崎银叶在他成年生日那天送他的礼物,中原中也原本是想要收藏起来的,因为舍不得开出去,怕没注意就剐蹭了一道痕迹。

  但在第二天尾崎银叶疑惑地问他“是不是不喜欢”的时候,中原中也顿时放弃原来的想法,将这辆定制的机车提为他最爱的代步工具。

  现在也是这样。

  中原中也骑车来到无人的海边,熄火,将头盔随手挂在机车上,然后整个人背对机车半靠着。

  视线扫过玫红的晚霞,看着光线一点点从海平在线消失,仿佛看着那个桃红的身影与他渐行渐远。

  “……啧。”

  这样裹足不前可不像他。

  隔着贴指的黑皮手套,中原中也的食指落在下唇的齿痕上,舌尖微抵。

  半晌,纠结一整天的电话终于播了出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中原中也下意识地皱起眉,不在服务区?尽管知道那个男人不会轻易有事,中原中也还是有些担忧。

  是正常的工作意外还是……为了躲他?

  中原中也缓缓收紧手指,新换的手机在重力的碾压之下发出难听的碎裂声,他突然想到,虽然女装示人,但万一……红叶“姐”喜欢的是女孩……

  青年的眸色随着光线下落地平线而变得晦涩不明,动作却恢复了冷静,有条不紊地从手机碎片里找到存储卡,重新跨上机车,扬长而去。

  他不会放弃。

  无论是什么结果。

  **

  琴酒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有害怕的情绪。

  他是杀手,手上沾染的任命不计其数,不具有平常人的同理心。

  但此时此刻,他的大脑空白一片,身体下意识地颤抖着——眼神逐渐惊惧。

  眼前的女人半身染血,手中的刀毫不留情地落在他的身上,一下两下……然后在他失血过多快要昏死时将他身体恢复到最完美的状态。

  血液不断地涌出身体,生命流逝,却无法死去——感知逐渐麻木,只能被迫承受。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人哼着奇怪的曲调,一点点用他的鲜血染红整座屋子,偶尔还用女性特有的柔软声调“安慰”他:“别怕,不会死的……”

  恶魔低语,带着令人类无法抗拒的力量。

  不知不觉间,琴酒的神经在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时候,开始恍惚。

  ……别、怕?

  琴酒紧绷的背脊微微放松,睁大眼睛,在那双藏着漩涡般疯狂的眼里迷失。

  “你、嗬——”

  充满粘稠血腥味的砍刀刺入琴酒的喉咙,尾崎银叶竖起被血染红的食指,落在唇边:“嘘,安静点。”

  他侧耳细听了几秒,抽出武器,迅速瘫倒在琴酒的身侧。

  噗通噗通噗通。

  安静、一点?

  在满室令人窒息的血腥味中间,琴酒的心脏疯狂跳动,张了张唇,却没有说话。

  在过分寂静的氛围里,杀手先生“冷静”地想。

  这样让人死而复生的能力……必须要带回去。

  风,喧嚣,黑暗,甜腻的香味。

  在夜色里狩猎的吃人鬼下意识地滚动着喉结,猩红的双眸朝气味来源的地方看过去。

  那是什么?好香,好想吃……

  口腔分泌出的唾液低落在血泊里,吃人鬼却对他刚刚抓到的食物视而不见。

  太香了。

  这么想着,吃人鬼的脚却没有往前走一步,而是抑制住满眼的垂涎,脑袋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看向身后的男人:“——无惨大人。”

  西服优雅的男人不满地看着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没多说什么,指示他为自己去找“食物”。

  “不许偷吃。”鬼舞辻无惨警告道。

  吃人鬼:“……”妈的狗男人。

  顺着风吹来的甜腥味,吃人鬼顺利地找到了他的“美味”,七拐八弯的巷道都不能阻挡这份浓厚的香味,他抹了把嘴,将耳朵贴在门上。

  里面很安静,只有两个人的心跳声,他窃喜地裂开唇,大力撞开废弃房屋本就摇摇欲坠的大门。

  “碰!”琴酒冷凝的视线刺了过去,手中的动作微顿。

  只见在他面前,一个满眼猩红,脸上带着可疑红色残留的男人踉跄了一下,说道:“吸溜……抱、抱歉,实在是太香了。”

  “……”香?琴酒觉得自己都快要被熏死了。

  他盯着眼前这个一看就不是什么正常人的家伙,没有动。

  这就是那个女人的目标?

  微颤的瞳孔映出吃人鬼平平无奇的脸,又似乎空茫一片。

  琴酒缓缓垂下眼帘,视线落在蜷缩于自己脚边的女人身上。

  噗通、噗通。

  心跳渐渐恢复平缓。

  他看见自己垂落的银发,被半掩的视线中央,令人目眩的鲜红里,雪白的衬衫一点点被血色层染。

  噗通、噗通、噗通……

  第三人的脚步踩进血泊里,伴随着越发粗粝的喘.息,“啪嗒”“啪嗒”地接近。

  琴酒低垂着头,解开紧缚在他身上的麻绳,动了动僵硬的手指。

  发丝间传来扯动的微痛,琴酒不着痕迹地皱眉,眼珠转动着与地上的女人对上了视线。

  那张比他这个被放血的人还要苍白无血色的漂亮脸蛋上,女人虚阖的双眸轻颤,藏在血泊里的食指勾着他的发尾,无声蜷缩。

  无声威胁:别动。

  很快,吃人鬼就走到琴酒面前一步远的位置,微抬起下巴,变态地嗅闻着空气的血腥味,深吸一口气,神经质地喃喃道:“没错……就是这个味道……就是你!”

  他吞咽口水,紧盯着琴酒,朝他伸出右手。

  不知道是不是笃定地上“晕厥”的女人没有威胁,吃人鬼一点也没有在意地上的味道一般般的小点心。

  然后不出意外地翻了车。

  “刷——”尾崎银叶翻身而起,一把抓住吃人鬼的手腕,从影子里拉出道具用力往前一刺,曲脚猛踹。

  “碰!”死死地将吃人鬼钉在地上。

  染血的粘稠发丝贴在尾崎银叶的脸侧,被他随手地抹开,女声笑地颤抖:“哦呀——看我,抓到了什么?”

  “——一只贪吃的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