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停车场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唐学资在车里坐了很久,试图梳理目前急转直下的情况。他将沈灵的几句话翻来覆去地想,还是不敢妄测沈灵的想法。
唐学资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将脸埋进去,半晌肩膀忽然有轻微的抖动,唐学资抑制不住笑了起来,满脑子都是曾经听到过的一个游戏音效——一个声音尖细的“amazing”,因为一切都令他觉得不可思议。
沈灵的试试绝不是玩世不恭的试探,唐学资深知这一点。即便是出于无意的想法,沈灵也会认真对待,这也是唐学资丝毫不会介意的原因。
但无论如何,心情是无法伪装的。
到达公司后,谢尧见唐学资进来,拿着pad走到他面前:“唐总,你…”
“我迟到了一个半小时。”唐学资先于谢尧说出自己的迟到行为。
“早上有…”
“早上有一个视频会议,你代表我参会了,今年你的表现不错,年终奖不用担心。”
谢尧停下脚步,若有所思看着唐学资继续前进的背影,早上给他打电话时还感觉到浓厚的不耐烦,现在倒是满面春风的,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唐学资的起床气这么严重。
由此可见,睡眠质量是多么的重要。
唐学资的一天过得很快,好像除了早上与沈灵的对话,这一天没有什么值得他费心记住的事情。
早上他从沈灵家出来,恍然间他又回到沈灵家门口。
唐学资没有直接进去,而是按响了门铃,沈灵说过他今天不去上班,因此一定可以为他开门。
果然,唐学资只按了一次,门就从里面打开,沈灵出现在他面前,还是早上那件宽松白色短袖。
两个人都没有主动开口说话,沈灵也没有给唐学资让路,站在门口,唐学资觉得沈灵好像在用眼神询问他敲他的门有什么事情。
这个眼神让唐学资不太舒服,没有预兆地,他倾身过去给了沈灵一个蜻蜓点水般的亲吻。
沈灵呆在原地,眼神开始震动。
这就受不了了,还说什么在一起,唐学资在心里想。
“怎么了?”唐学资故意问。
沈灵眨了眨眼睛,眼珠转来转去,没有回答。
“沈灵,你说要在一起的,那么见面的时候给男朋友一个问候的吻应该不算奇怪吧?”
“我没说奇怪。”沈灵转身往里面走。
但结合刚才的反应,这句话更像一句狡辩。
唐学资换鞋时才发现鞋柜里有一双新的拖鞋,他拿出来换上,问沈灵:“我的拖鞋呢?”
走进去才注意到自己这双与沈灵的那双样式是一样的,不禁觉得沈灵在这些不重要的细节上倒很注重。
“我换了。”还是理所应当的语气,总给别人一种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感觉。
“你吃饭了吗?”
“现在才几点?”
唐学资没注意,他看了眼手表,不到五点,今天确实走得着急了点。
他坐到沈灵身边,隔了段距离,觉得好像今天与沈灵有些没有话说。
沈灵的手放在沙发上,随意摆了摆,碰到了唐学资的手,唐学资下意识缩了回去。
“你想吃什么?”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反应,避免尴尬,他找了个话题。
沈灵没有说话,往唐学资那边挪了挪,两个人不仅手碰到一起,腿与腿也贴在了一起。
唐学资侧头,看见沈灵若无其事看着自己。
“如果是男朋友,坐近点也不算奇怪吧?”
唐学资的心空了半秒,觉得沈灵有一种可恶的可爱,也是某种另类的睚眦必报。
“不奇怪。”唐学资甚至往沈灵那边挤了挤,“还可以近一点。”
沈灵被唐学资挤得往后仰,脸上有种不顾一切的信心,盯着唐学资的眼睛,慢慢靠过去,刚碰到唐学资的唇中,像是头发擦过去的微微痒意,唐学资忽然往后躲开了沈灵。
一个失败的亲吻,并且十分笨拙。
既坚决,又踌躇,两个人都睁着眼睛,直愣愣望着对方,没有人这样接吻。
“抱歉,”唐学资主动道歉,“好像…我…还有点不习惯。”
唐学资不是被接吻的行为吓到,而是被沈灵认真的表情吓到。
他故意的亲近不过是想告诉沈灵“在一起”三个字的含义,他想逗逗沈灵,也许有一点是因为他确实想亲沈灵,一丁点。
等到沈灵主动时,他却成了退缩的人。
沈灵也没有生气,冷眼看着唐学资,“唐学资,你行不行?”
语气中的质疑让唐学资的自尊心开始作祟,回答:“这不该问我吧,我都不记得了,你记得很清楚。”
沈灵抿着嘴,忍笑忍得嘴角颤抖,他从来不知道唐学资这样的无赖。
“还好吧。”
“什么还好?”唐学资不乐意地问。
沈灵又不说话,唐学资用手背把沈灵的脸别过来与自己面对面,“什么还好?”
“你。”沈灵回答。
唐学资心里的沈灵现在只有可恶,没有可爱。
“不然你躲什么…”
沈灵一句话没说完,唐学资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这次的吻才能够称之为吻,不像是门口的那个简单的碰触。
沈灵不知不觉变为躺的姿势,唐学资双腿折叠,分别在沈灵身体两侧,半边身体的重量在沈灵身上。
唐学资说不记得,其实不准确,因为他并非毫无印象,他记得他抱着沈灵,吻得难舍难分,因为太像梦境,唐学资没有克制,是从未有过的凶狠的吻。
沈灵的嘴唇发白,也变得比先前干燥一些,唇纹都变得明显许多。他将头转到一边面对着沙发的靠背,唐学资看到沈灵扬起的嘴角。
“你笑什么?”唐学资问。
哪有人接完吻就笑的。
沈灵止住笑容,但眼里是收不回的笑意,“唐学资,朋友是不会接吻的,对不对?”
唐学资不知道沈灵在笑什么,但是他也跟着笑了起来,回答:“不会吧。”
“不会。”沈灵不满意唐学资模糊的回答,皱着脸肯定地说。
“不会。”唐学资重复沈灵的话。
“那…我们不是朋友了?我们接吻好几次了。”
其实才两次,昨天,今天两次。
唐学资“嗯”了一声,点点头。
沈灵见唐学资不说话的样子,一把推开他,自顾自坐起身,背对着唐学资,还没坐稳,唐学资的手臂绕过他的前方,搭在他另一边的肩膀用力,使他整个人往后倒。
唐学资的手接住了他的后脑勺,沈灵看见了反过来的唐学资的脸。
“男朋友,男朋友,男朋友,”唐学资重复了三次,“沈灵,早上是你自己说的要试试,转头又支支吾吾,非要我说咱俩现在是恋人关系,能不能改改口是心非的毛病?”
“口是心非是毛病吗?”
沈灵这令人抓狂的抓重点能力,唐学资认命一般叹了口气:“不是吧。”
“唐学资,口是心非的是不是你啊?”
唐学资被沈灵略带嘲讽的语气问得一愣,下意识反问:“我怎么口是心非?”
“早上你很不愿意接受我的建议,现在又很自然,是口是心非,还是变得太快?”
唐学资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生硬地转了话题:“生日礼物还没给你。”
沈灵不需要生日礼物,生日礼物他已经得到了。
唐学资拿出两张门票,在沈灵面前摇了摇,轻薄的纸片波浪一般。
“什么?”
“锦标赛的门票,在新加坡。”
唐学资自从在沈灵家里看到乒乓球的门票,便一直记着这件事,恰巧他也对乒乓球感兴趣,于是订了两张门票。
“买了两张,本来打算都给你,随便你和谁去看。”
沈灵接过来,仔细看着门票上的字。
“我能和谁去看。”
“不过主办方为了防止倒票的,都是实名制购买,得拿身份证明或者护照进场,两张票,一张用我的身份买的,一张用你的买的。”
瞎扯…
沈灵并非赛场生手,他自己也从别人手中买过门票,购买时需要身份认证,进场时并不需要,但他不想拆穿唐学资,况且唐学资也并不怕他拆穿。
他瞪了唐学资一眼没有说话。
“只能我和你一起去了。”唐学资给出这个结论。
他的手还托着沈灵的头,久久地注视着沈灵的眉间,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因为一场不设防的意外,他与沈灵居然糊涂地就这么在一起。
如果没有那两瓶酒,没有重蹈覆辙的幻梦…但是问如果、假设没有意思,很多时候,意外本身就是一种冥冥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