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市比他们住的城市要繁华许多，原定时间本来十点多就能到，通行邻市大道时前方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堵了好一阵才松快开。
车停到医院楼下时正是饭点，季诚没吃早餐，早就饿得受不了了，车门一开就冲下去找餐馆了。
下了车，管家面色冷淡地说：“小玉少爷，要先吃饭再上去吗？”
季琦玉听不惯这称呼，皱眉道：“不用，现在上去吧，谢谢叔叔。”
管家点点头，走在了他前面。
季琦玉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外公，期待之余又有些害怕，心情忐忑地跟进了电梯，眼看管家摁下某个高层按钮，他的心跳也不住加快。
电梯很快“叮”了一声，到了。
管家看他脸色微微发白，顿了顿，商量道：“需要再等等吗？”
季琦玉深呼吸了几次，下了决心：“没事，走吧。”
天气阴凉，窗外飘着几片深厚的灰色云层，季琦玉怀着沉重的心情，每踏一步，身体温度就不断上升，眼前的画面和见外婆那次的画面逐渐重叠交错，不适感忽地袭上心头。
他抿了抿嘴唇，稳住心神跟上了管家。
专门为季琦玉外公服务的陪护是个话不多的中年女人，进病房前她简单向季琦玉说明了外公的情况，外公的病情不是太严重，没有危及生命，但说话吐字还不是太清楚，肢体行动也不太顺溜，只能做一些简单的动作，每天都需要去康复科做康复训练。
季琦玉已经不想知道季佑是什么时候把他外公弄到这里的了，连邻里周边的人都以为是外公老家的亲人把他接走了……保密工作做得很不错。
如果不是自己心血来潮去了一趟小破巷，恐怕想见外公一面……得等到季佑下一次想惩罚他的时候了。
季琦玉推门进病房的时候外公是醒着的。
平时这个点护工会来喂饭，外公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这时看见进来的是个陌生人，跳动着的嘴角先是一停，微微暴突的浑浊眼珠上上下下将季琦玉打量了一遍，突然浑身都抽搐了起来，激动道：“页……页……”
季琦玉没见过老人家这副似乎下一秒就要挺不住的模样，紧张的心情一下被担忧推翻，三两步冲到外公面前，笨拙地抚着他的后背，着急道：“别激动！别急！有什么话您告诉我！慢慢说！外……外公……”
外公一把抓住季琦玉的手，脑袋以一个怪异的角度紧紧贴在季琦玉的肩膀上，嘴里还是不停念叨着“页”。
季琦玉哄了好半天才安抚好外公的情绪，他朝不远处的护工伸了手，接过饭食，拌了拌饭，将勺子递到外公嘴边，轻声道：“外公，吃饭了。”
外公瞪着眼睛牢牢抓住他的手不愿意放开，也不愿意张嘴，用力偏开头道：“页……修……页……”
何止是吐字不清，这根本没办法交流。
季琦玉向护工投去求助的眼神：“您知道……我外公说的是什么吗？他好像不想吃饭。”
护工迟疑了一下，说：“老先生脖子上有一块雕着字的木牌，他可能念的是上面的字。”
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护工知道还不愿意直说的态度让季琦玉一愣，再一看外公脖子上，果然有一根用长长细细的线吊起来的东西，不过挂脖线太长，木牌隐没在病服里了。
他放下手里的碗，小心翼翼地抽出外公戴的木牌，木牌很旧，沾染了灰尘和汗水，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季琦玉定睛一看，上面有用刀刻过的痕迹，很清晰的三个字。
——温思砚。
温思砚。
小砚。
是他的名字。
季琦玉眼眶蓦地热了，难言的感动化作泪水，猝不及防地滑落过脸颊，他咬了咬牙，没能忍住强烈上涌的爆裂情感，鼻涕眼泪交替往外淌，低着头将木牌捧在胸前，失控地发出了一声呜咽。
“页……修……页……不……不……不苦！”外公费劲地说着话，手上用力拍在季琦玉的背上，把季琦玉拍得差点喘不过气。
“对不起……对不起……”他低声哽咽，饱含痛苦的嗓音十分让人动容，“……我来晚了……对不起……外公……”
亲人相见的场面外人不方便守在旁边，门口的管家轻轻打开门，对护工使了个眼色。
护工识相地点头，准备离开病房。
就在这时，季诚从管家背后抬腿猛地踢了房门一脚，拎着大包小包的外卖大大咧咧地吼道：“饭来了饭来了都给我让一让啊！有什么事儿吃了饭再说！季琦……”
季琦玉和一个看起来油尽灯枯的老头儿抱在一起痛哭的画面对季诚来说很有视觉冲击力。
他眼睛都快掉出来了，和季琦玉愤怒的视线相撞，疑惑道：“你在干什么？这是……这谁啊？你……”
“滚出去！”季琦玉低吼道。
“好你个季琦玉！胆肥了！”季琦玉在人前从来没有这样不给季诚面子过，当着好几个人的面被吼，季诚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了，气不打一处来，扔掉手里的餐盒作势要上去教训人。
“阿诚少爷。”管家适时阻拦，凑到季诚耳边，轻声道，“这是小玉少爷的外公。”
季诚不知道今天这一趟是为了季琦玉外公来的，他还以为是季琦玉和季佑定好的什么约会，就想跟出来捣蛋。
车停到医院时他其实有一瞬间想到了可能是来看季琦玉的亲戚，但早上没吃饭，脑子不够用，人一饿，所有理性的念头又都给饿消失了。
他对季佑私底下做的事不清楚，之前对季琦玉的亲戚不感兴趣，也没过多问，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季琦玉那边的家人。
脑子里浮现出“见家长”三个字，季诚的怒火瞬间被浇熄，他难得尴尬地咧嘴笑了一下，说：“哦哦那你们好好聊，记得吃饭，我在外面等你们。”说完他就蹦出了病房。
管家和护工一同出来，关上门后，季诚心里又想，不对啊，季琦玉见外公有什么的，他为什么会觉得在里面吵架不合适呢？
而且季琦玉也是，脾气越变越大了，当着人都动不动叫人滚，他得找个机会好好收拾收拾他。
季诚站在门口皱着眉想了半天，既懊恼刚才的举动非常没有男子气概，又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跳进去和季琦玉争吵，烦得踢了走廊的垃圾桶一脚。
“阿诚少爷，先吃饭吧。”管家毕恭毕敬地说道，“我订了餐，楼下有专门用餐的房间。”
季诚瞥了他一眼，冷声问道：“今天是怎么回事？”
管家低着头没说话。
“什么意思？我人都来了还不打算说？”季诚不悦道。
管家抬头看他，还是沉默着。
季诚挑眉道：“怎么？有什么是连我也听不得的？”
“下楼说吧。”管家简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