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藏隙>第13章

  期中考结束后的周四周五就是运动会。宗迟被学校体育部安排去铅球场地。他在那边捡了两天铅球,差点养成见人就想下蹲捡球的习惯。

  穆文境参加的跳高比赛在第二天下午的倒数第二场——最后一场是教职工接力。

  失踪一天半的陈深那天下午来了学校,脖子上还挂了个单反。他手中的长枪短炮对着穆文境,几乎要怼上穆文境的脸。

  穆文境换好鞋站直身体,无奈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陈深说:“记录一下你的高光瞬间。”

  穆文境低声骂了他一句,那头跳高场地的裁判高喊:“三号请准备,三号请准备!”

  穆文境转身对身后来看比赛的同班同学,先举起一个庆祝胜利的姿势:“我冲了!”然后摆好准备姿势。他心里默念:一二,三……助跑、跳跃、摔出垫子外!

  陈深的单反啪嗒一声,无情记录下在万里无云的蓝天中翱翔的小白鸟和穆文境四脚朝天的画面。

  运动会的表彰大会结束以后,全班被辅导员留下拍了一张合照。散场以后陈深满操场找穆文境。他等下要出去跟宗迟他们去吃烧烤,想让穆文境帮他把相机先拿回去。

  陈深本来以为穆文境跟他女朋友在一起。但找到谢瑶以后谢瑶摇头,不知怎么地看陈深的眼神有些闪躲:“他舍友好像送他去医务室上药了。”

  陈深点头,迈开步子要去找医务室找穆文境。谢瑶叫住他:“你等等我……我刚好也要去找他。”

  陈深走得太快,谢瑶一路小跑才堪堪赶在他身边。前脚陈深刚把相机交给穆文境,后脚宗迟就打电话给他问他在哪里。

  穆文境的膝盖刚上碘酒和红药水,一条腿伸得笔直在那晾干,不忘嘱咐陈深:“……记得打包点串给我!”

  陈深一走,穆文境脸上的笑容也没有敛去,转而对着谢瑶温声说:“瑶瑶,一会儿我们也出去玩吧。”

  谢瑶摇摇头,思忖很久才慢吞吞开口:“我有一些话想跟你说。”

  宗迟身为男生在铅球场地还得帮忙填土收拾,又得把铅球运回器材室。等他和陈深两个人到烧烤店的时候,江延山已经点完菜了。

  “看看还要不要加些什么?”他把菜单递给陈深。

  陈深接过,再勾了几种肉串点了几斤小龙虾,就把菜单交给了服务员。

  “来——”程皓和林清越去拿了杯子和啤酒,“我们先干一杯。”

  宗迟看着陈深,又看看其他人,眼底有点慌乱:“这、这么急吗?不先吃点饱货填填肚子?”

  安向飞依次用开瓶器把瓶盖撬开,开的第一瓶就递给宗迟,坏笑着看他:“宗宗我告诉你,你可逃不过今晚。早来晚来都得来。”

  宗迟伸出舌头先在瓶口处小心舔了一口。啤酒的味道不同于那天在陈深家喝的香槟那般甜,反而是带着略微的苦涩。

  “宗宗你喝水呢?”

  “来!”见每个人手中都分到了酒,江延山先拎着瓶子站起来,“我们先喝一个——祝大家期中考都能过。”

  林清越补充:“期末考也能顺利上岸。”

  安向飞仰着头对月亮大声道:“我和我女朋友长长久久!”

  程皓在他边上嚎道:“恩恩爱爱!”

  陈深笑了一瞬:“那我祝大家身体健康吧。”

  还剩下宗迟没说,于是十双眼睛默默盯着宗迟。宗迟想了半天,秃噜出四个字:“……心想事成。”

  “干了!”

  宗迟第一次喝啤酒,不像程皓他们喝得那么爽快,扬起脑袋闭着眼几乎是皱着着脸硬着头皮才喝下去两大口。而其他几个人已经把第一瓶喝光让酒瓶见了底。

  正巧这时候服务员过来上菜,端了一盘烤馒头一盘烤韭菜。他们几个男生一人一串,菜没在盘子里呆几秒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宗迟加了一颗韭菜放在碗里低头慢慢吃起来,然后侧过头问陈深,是上次他们去露营的时候自己烤的好吃还是这家店做的好吃。

  陈深无奈笑着:“你这个问题要我怎么回答?如果我说这家店好吃,是不是以后跟你出门,你都不乐意给我做烧烤?”

  听他们聊起那次去露营的时候,程皓好奇问了一句:“陈深,听说那天晚上穆文境跟你表白了?”

  陈深:“……”

  宗迟连忙替他辟谣:“只是玩游戏输了而已。”

  听到这个安向飞来劲了,积极加入群聊:“我还听说宗宗你和陈深接吻了?”

  陈深、宗迟:“……”

  宗迟耳根发烫:“那只是游戏!游戏!而且我们也没亲上!你听谁说的!不信谣,不传谣!”服务员在他旁边端了玉米串和烤面筋上来,宗迟眼疾手快地拿了一根烤面筋放进安向飞碗里,“吃你的去!”

  看程皓嘴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宗迟抄了跟玉米串塞进他嘴里:“你也是!”

  等程皓艰难啃完一根大玉米,他才委委屈屈跟宗迟说:“宗宗,我只是想让你让陈深帮我拿一张纸巾而已。”

  酒过三巡,在确认了宗迟酒量确实不怎样之后,程皓他们便放弃灌宗迟酒这个念头,转而开始灌起江延山。

  在出发之前江延山号称自己千杯不醉,可没几杯下肚他开始有从头到脚轻飘飘地感觉。“我怎么觉得我要上天了。”他晕乎乎地打了个酒嗝,拖着自己的凳子靠近陈深,硬是要拉着陈深跟他说自己高中时期跟初恋的情史。

  宗迟嘴里叼着一根烤肠,面上不在意,可实际上竖起耳朵在很努力地偷听。

  陈深看他这个样子觉得可笑,趁江延山不注意的时候贴着宗迟的耳朵问:“你都听到什么了?”

  宗迟生怕自己做坏事被发现,努力压低嗓音说:“我才听到舍长怎么表白,但是错过了最重要的那个环节,你等下跟我说说。”

  陈深用比他更小的声音道:“哦,他还没讲到。”

  宗迟正要说什么,手机却响了。他低头一看是宗雨打来的电话,想着今天是周五,应该是宗雨打来跟自己唠嗑的电话,不接也不好,于是跟陈深说了一句:“我去接电话,等我回来你告诉我啊。”

  陈深靠在椅子背上看着宗迟起身离开。他原本担心宗迟喝了几杯啤酒会不会醉,可见宗迟一步一步走得挺稳,完全不会脚步虚浮,便不再担心。

  宗迟走到烧烤店门口,蹲在马路牙子上接通了宗雨的电话:“小雨,怎……”

  他的问候声没有盖过宗雨在那头的劈头盖脸的嚎啕大哭,宗迟紧张地站直身体:“怎么了小雨,你现在在学校吗?是有人欺负你吗?”

  宗雨没有回答他,只是继续放声哭着。

  宗迟被她的哭声吓得手心冒汗,原本脑中略微带些酒意都被驱得一干二净。“小雨你冷静一点,好好跟哥哥说,发生什么事了?或者你旁边还有其他老师或者同学吗?你把电话给他们,让他们跟我说。”

  宗雨终于开始说话,一边哭一边回答宗迟的话。宗迟也不知道这孩子究竟流了多久的眼泪,一张口带着浓浓的哭腔和鼻音:“没有……哥,我、我在家。”

  宗迟道:“是宗康欺负你了吗?他怎么你了?”

  宗康是宗迟和宗雨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听到宗康的名字,宗雨好像哭得更难过了。

  宗迟心疼妹妹,可又恨自己不能穿回家替妹妹做主,主持公道:“小雨你先别哭了,小心你的嗓子……你跟哥哥说,到底怎么了?”

  宗雨抹了把眼泪,开始断断续续地跟宗迟说今天发生的事情。之前放月假的时候,宗雨顺手把宗迟寄给自己的X bear带回来家,她原本是想着反正寒假也是要把熊带回家的,不如早点拿回去,省得寒假还要收拾那么多东西。

  可她今天回家拿秋季换洗的衣服时,在自己房间里没有找到那只小熊。她跑去客厅问在那边看电视的父母和宗康,在宗雨的逼问中,宗康才支支吾吾告诉她,前几天帮妈妈进宗雨房间找东西的时候看到那只熊,然后被他挂到二手网站上卖掉了。

  宗雨听到宗康把熊卖了以后直接崩溃了,冲过去想打宗康,嘴里闹着要宗康把熊还给她。她那一刹那似乎失了魂,样子把亲生父母都给吓着了。她妈怕宗雨真的冲过去给宗康一巴掌,条件反射挡在宗康面前,手习惯性往前一推,直接把宗雨推倒在地。

  真正压垮宗雨的最后一根稻草是耳边夹杂着宗康气定神闲嚣张说“大不了我把钱分你一点,你不要那么小气”和父母对她的责骂,骂她不懂事,不会跟弟弟分享,还责备她乱花钱。

  宗雨冲进房间之前,边哭边大声吼道:“这是我哥送我的礼物!”

  宗迟听着宗雨说事情的来龙去脉,气得想撞墙。电话那头又一阵铃声响起,宗迟一看,是母亲打来的电话——大概是想隔空教育一下她不懂事的大儿子和女儿。

  宗迟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柔声哄着宗雨:“小雨你先别急,那只熊没有了,哥哥送你其他礼物可以吗?”

  宗迟一边大哭哭一边摇头:“不用了哥,你不要为我花钱了……等下爸爸妈妈又说你。”

  宗迟又挂断一个母亲打来的电话,细声跟宗雨说:“这是我自己赚的钱,我给谁花,怎么花,他们无权过问。”

  宗雨开始打哭嗝:“不、不要了,哥……如果、如果你再送我什么,但我没有办法保护你给我的东西,我、我会很难受……”

  宗迟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母亲打来的第三个电话,捏紧拳头:“好、好,我不送了。小雨,那我先接个电话……”

  宗雨抹了一把泪水,将眼角的泪珠擦干:“哥,你去忙吧。我、我打这个电话,就是想找人发泄一下。跟你说完,我感觉已经好多了……嗯,我没事了。”

  挂了宗雨的电话,宗迟给他妈回了个电话过去。他妈带着火气的大嗓门响起:“你在干什么,怎么敢挂我电话?”

  宗迟冷声道:“宗雨的熊是怎么回事?”

  母亲在那顿了一下,对着大儿子,说出的话便不像对宗雨那样理直气壮,反而有些底气不足:“我还要问你,你给她乱花钱乱买东西做什么?你有钱,也不知道帮助父母,不补贴家用就算了。你只知道给宗雨买东西,却从来没见你给你弟弟买过礼物?有你这么偏心的大哥吗!”

  宗迟几乎被气笑。他转身看了一眼热闹的烧烤店和人来人往的大街,往前走了几步,到了一条小巷的入口,才回答母亲的责问:“帮助父母?你们两个很缺钱吗?你跟我爸都有稳定的工作,我爸在股市上也有投资……怎么,你们刚给宗康买完以后给他娶老婆的房,这就开始惦记上我的东西了!?”他说完又觉得好笑——他和宗雨的父母,在他们小时候从来都没有给他们买过什么零食什么玩具,就连上学时候的学杂费书本费都是扣扣搜搜地给,宗雨要一次生活费还得被她妈冷嘲热讽一次‘就只会花钱’。可是这样的父母,已经早早准备好资金给不过还在念初三的小儿子买婚房了!

  “宗雨住在我家里,我进去拿她几件东西怎么了!?”

  宗迟的语速很快,整个人像只被点燃的炮仗,随时就要爆炸:“无论宗雨有什么东西,那些都是她的私有物品,请问您凭什么乱拿,乱动她的东西,凭什么!?宗康经过她的同意了吗!?不问自取即为偷,你以为是在吃自助餐吗!?您跟我爸养了这么多年的好儿子,竟然只会去当小偷!”

  他妈在电话那头尖叫:“宗迟别以为你在外地我就管不到你!有你这么说你弟弟的吗!”

  宗迟的手心很冰,他抬手用掌心贴着自己的额头,稍微冷静一点:“你要怎么管我呢?断我生活费吗?可是您要不要算一下,上次给我钱是在几年前?我现在上学用的钱,我的生活费,我的学费,哪一分不是我自己打工赚来的!?”

  这句话倒是把宗母堵得哑口无言。宗迟继续道:“您不要威胁我要断宗雨的生活费。就您跟我爸每天给宗雨十块钱,她一个正在生长期的女孩子,凭你们这打发乞丐一样的十块钱,能吃饱吗?能好好长身体吗?我们两兄妹早就不指望你们了!您和我爸,还有宗康,你们三个才是其乐融融一家人!反正至始至终我跟宗雨在你们心里都是外人!”

  ……

  宗迟挂断电话,一手撑着巷子里粗糙的墙壁,一手抓着自己的领子,努力平复他过快的心跳和呼吸。也不知道是喝了酒还是他过于愤怒,他的心脏跳得很快,好像随时要破膛而出。

  等宗迟稍微平稳了一些自己的状态,他才想起自己出来已经快半个多小时了。生怕同宿舍其他人担心,他慌忙往回走。

  可是他刚踏出巷子,就看到一个人的背影。听到脚步声靠近,那个人转过身。乘着月光,宗迟定睛一看,竟然是陈深站在巷口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