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乖乖仔>第4章 乖乖仔

  “这么巧,你也住这里?”任以恣眉毛微挑,“本来还想着过几天去1班还你手套的,正好,现在都不用找了,明天这手套干了你就自个收回去吧。”

  温寺儒闻言莞尔,问:“你知道我在1班?”

  “你也很出名。”任以恣用早上温寺儒的话回他,从阳台出来,开始收拾起健身器材。

  温寺儒听到这话,注视着任以恣,目光停顿了很久,突然认真的说:“虽然早就听说过你,但我觉得你跟传闻里不一样。”

  任以恣一乐,停下手中的活:“哦?怎么说,你听到的是哪个版本?是形容我是个恶霸把人打的屁滚尿流,还是我这个街溜子把黑旋风气的吃降压药?”

  温寺儒小心翼翼轻声:“你不像那种惹是生非的人......”

  “抬举了,不过让你失望了,我就是那种逃学、打架、抽烟、喝酒一个不落的坏混混,”任以恣抿了抿嘴,观察着温寺儒微变的脸色,“不过我这人是很讲道理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像你这种老师家长心尖尖上的好学生,闹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况且今天你帮了我,我还欠你个人情,有空请你吃顿饭?”

  “好啊,”温寺儒听到这儿,脸色才逐渐趋向放松,眼睛像有灵性的小鹿般,“那我们先加个微信吧,方便以后联系。”

  任以恣答应着,调出二维码,给温寺儒扫。

  温寺儒发了加好友请求过来,就去冲凉了。

  任以恣通过他的好友请求,备注高三(1)班温寺儒。

  温寺儒的微/信头像是一个骨骼分明的手拿着孔雀翎在逗一只波斯猫,那白猫毛如绸缎般光滑,没有一丝杂毛,黑耀石一样的瞳孔看着镜头,脖子上还带着价值不菲的黄金红宝石流苏项链,优雅又贵气。

  任以恣暗暗一惊,温寺儒家里连一只猫都这么精致,戴着一般人自己都舍不得买的高奢品,真是人与人的差距,比人与猫的差距还要大。

  任以恣不知怎么地控制不住的点开温寺儒的头像里,逛他的朋友圈。

  睡前,任以恣洗完澡出来定睛一看,见温寺儒在桌前写什么。

  努力学习到这么晚吗?才开学第一天,要不要这样卷啊,温大学霸?

  他走近仔细一看,原来温寺儒不是在写作业,温寺儒在抄写佛经。

  任以恣认为抄佛经这事儿,是很多上了年纪的家长辈才干的事情,随意扒住椅子,不解的问:“抄这个干什么?老师给你的特殊任务?”

  温寺儒听到这话,停下笔,慢条斯理的温和道:“不是,佛文难书写,抄写时可以静心养性,理清心里的千头万绪。”

  任以恣这种粗线条惊讶道:“这才刚开学,能有什么要想的?”

  况且你这种啥都不缺的人居然也有烦恼?确定不是在凡尔赛吗?任以恣内心默默吐槽。

  温寺儒却只是略微一笑,意味深长的说:“很多。”

  台灯将他的面容照得没有一丝棱角,黑发湿漉漉的贴在光滑的额头上,与白皙的的面颊形成了鲜明浓烈的对比,几滴水珠亮闪闪的淌过面颊,眼睫毛长如蝶翅,阴影印在脸上,像一只很乖的奶狗,看起来温顺极了。

  任何人在他这般近距离的温柔凝视下,都很容易失神。

  任以恣不知道今天自己是怎么了,就是很想了解温寺儒的一切,打破砂锅问到底:“什么要想?”

  温寺儒“嗯”的调子拖长,过了好一会儿,却卖起关子:“以后再告诉你。”

  “你小子,还搞说话说一半这套。”任以恣只说了这句,也就再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说到底,他跟温寺儒的确只有一面之交,人家没必要对他交浅言深,早上出面帮他也是出于良好的家教。

  谁人没有一点不想被别人知道的秘密呢?

  任以恣转而自然的岔开话,跟温寺儒闲聊其他去了。

  **

  半夜三更,虽然已经到了九月,但还是很燥热,像是裹了一层火,宿舍外草丛里的虫鸣声吵得人无法安睡。

  任以恣翻来覆去的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几个小时,还是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的手撑在被子外沿,摸到了一处整整齐齐的缝补线,那是奶奶的精湛的手艺活。

  宿舍外的照明路灯直棱棱的刺进窗户,亮的晃眼,让人眼睛生疼到直想流泪。

  “要好好读书,努力考个好大学,我知道咱们阿恣用功起来是不比任何人差的。”

  奶奶的念叨突然在他耳边响起,慢慢的由远及近,奶奶虚弱的躺在苍白色的病床上的样子逐渐清晰的浮现在他眼前。

  小老太太辛苦勤劳一辈子,生病前背却直的不像七八十的老人,整个人看起来年轻又精神。

  老太太善良乐于助人,是十里八乡都尊重的人物,她一生温和有礼,待人和善,对待唯一的孙子百般宠爱,在失去儿子的苦痛中,坚强的走了出来。

  因为儿子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哭泣的时间太长,导致眼神大不如从前,她却执意从老家赶来给还在上小学的任以恣做饭,照顾他起居。

  老人家不喜欢花钱去医院体检,操劳过多伤心过度导致身子过于不适,任以恣带着她来医院,被医生判断为癌症中期,做了透析,癌细胞还是扩散了。

  任以恣那时候不想读书了,只想辍学打工。

  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奶奶竟然因为他的想法打了他一巴掌。

  啪——!

  “!!!”

  奶奶生着病,力气不大,可任以恣依旧被打愣住了,他扶着脸,歪着头沉默了很久。

  那是奶奶第一次打他,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

  奶奶的手颤抖着,脸上无血色,像蒙了一层灰雾,看不出神情,干裂的苍白嘴唇喃喃道:“你爸爸就是希望你能好好读书,以后有出息,如果你就这么退学了,我如何下九泉跟你爸爸交代?”

  任以恣求奶奶不要说这种什么下九泉的傻话气话,奶奶一定会好好活到长命百岁的。

  自己打自己巴掌说再也不说这种退学的话,他一定会把书念下去的。

  任以恣打自个的力气很大,脸上都是红肿的巴掌印,奶奶心疼的哭着让他不要打自个了,任以恣才停下来。

  任以恣那时候说不退学,只是想求得奶奶不要生气动怒,对身体百害而无一利,他私底下偷摸出去打过好几份工。

  好在,不幸中的万幸是,奶奶吉人有天相,许是一辈子善良攒下了好运气。

  原本医生说保守最多活三个月,可奶奶心态平稳乐观,没有被病魔吓到,而是更加舒适惬意的享受人生最后的时光。

  现在任以恣看着奶奶身子骨越来越硬朗,已经超出医生预测的范围一年多了,连医生都说是奶奶心态良好,现在已经查不出恶性肿瘤在老人家体内了。

  这回第一次住校还是奶奶提出的,高三时间紧了,住在学校上晚自习,可以省去家里和学校来回的时间,更重要的是还有学习的氛围,能更好专注读书。

  至于能不能苟到一个大学上也是看命了。

  “睡不着?”

  任以恣还在为自个稀烂的成绩惆怅,忽地听到床下一声温柔的询问声,瞬间将他从回忆里拉回了现实。

  他重新缓缓躺下,看着苍白的天花板应着温寺儒的话:“嗯,第一次住校,认床吧。”

  这时他感觉到下床一空,“吱呀”一声轻响,温寺儒走到了桌子旁边在用打火机点着什么。

  任以恣侧过身,手攀在护栏上,在黑暗中看着模糊的身影在桌子前,好奇的问一嘴:“你在干什么呢?”

  “给你点安神的香,助眠的。”温寺儒点完香,转身对着上铺专注的说。

  任以恣有点发愣在床上,黑黢黢的寝室内,他看不太清温寺儒的神色,可总觉得温寺儒现在在边说话,边对他微笑,心里一股暖意涌上心头,久久不能散去,他愣了愣,很快又跟温寺儒道了声谢。

  温寺儒躺回床上,浅笑着温和的说:“恣哥,你太客气了。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舍友了。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我们之间是要一起住在这个寝室到高考结束的,缘分实在是不浅呢。”

  任以恣从来没有遇到过素昧平生的人这样无条件的帮助他,眼里一热,鼻子一酸,竟有两行泪落了下来,洇湿了枕头。

  自从他爸爸去世后,他们家的情况直转急下,从前种种,仿佛过眼云烟,身边所有亲戚都冷眼旁观,远离他们,恨不得与他们家赶紧划清界限。

  任以恣看尽了人心冷漠,处处被刁难,连累奶奶跟着他受尽白眼。

  后来他不得不用一副凶狠强硬不好惹的形象出现在外人面前,其中很多渣宰都是欺软怕硬的玩意儿,见任家孙子这样猛如虎,都会被吓怕,不敢再来随意践踏他们家。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任以恣开始强身健体,就是为了能保护奶奶,完全没有想到还能吸引到妹子,后来觉得这事儿一举两得,就越练越起劲了。

  他时常在想,如果爸爸没有被诬陷而死,他现在的日子会不会好过很多,至少也是个温寺儒这样不愁吃穿的。

  任以恣脑内忽然掠过朋友圈几段文字,他想了想,突然问:“听说你家捐了一栋教学楼?”

  “嗯。”

  他听到温寺儒轻轻应了声,心里还没有感慨有钱人的世界他不懂,就听到温寺儒纠正他道:“不是一栋,是两栋。”

  任以恣被这句话彻底给干沉默了,内心深处悠悠乎乎冒出一个大字:“靠。”

  “6,真特么有钱,那我是不是该要称呼你一声少爷?”任以恣开玩笑般的问。

  “不敢。”温寺儒听到这话,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回他,“恣哥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叫我的乳名——儒仔——我家里都这么叫我的。”

  家里?

  温寺儒这么说,是已经把他当兄弟了吗?

  还叫他恣哥?他不知道温寺儒比他大还是比他小,可这重要吗?温寺儒叫得可是他的江湖地位。

  任以恣是有点暗爽的,他顺着话题聊:“儒仔?这叫法很乖乖仔,符合你的性格。”

  温寺儒失笑,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点的香已经散开了,弥漫在宿舍的每一个角落。

  在这极短暂的一瞬,任以恣终于想起来,几个小时前一进门闻到的香味是温寺儒身上的味道,也许是他天天点这香,已经腌入味了。

  这香气像是人误入了一间不知名的千年古寺,山里刚下过绵绵的细雨,薄雾锁青山,雨后的新鲜木质味混合着泥土的清香若隐若现。

  曲径通幽处,微风拂面,凉意透来,静谧而惬意。

  庙宇里青烟四蔓,香火袅袅而升,交替缠绕碰撞在一起,笼罩着藏文与佛像,朦朦胧胧的,叫人怎么也看不清。

  虫鸣声渐渐小了,裹了火球般的燥热也随着沁人心脾的安神消散。

  任以恣已经睡意蒙蒙,听不见温寺儒后面还说了什么,就坠入了梦乡。

  而下铺的温寺儒却睁着眼睛到了天空已经露出鱼肚白的时刻,他的面色平淡如水,慢慢回忆着任以恣方才说的话,嘴角一弯,眼中却晦暗不明的,玩味般轻吐出几个字:“乖、乖、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