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他的表白。

  宋云谏一直试图养一只猫。

  课程被砍,他的闲暇时间变得更多,一个人的生活没什么烦恼,养一只动物或许能够缓解业余生活。

  他这样想着,就这样去做了。

  开车来到动物市场,七点钟后的市场热闹非凡,许多的小情侣在市场闲逛,一整条街都是鲜花和宠物店,再一转就是些小吃摊,他一贯不喜欢逛这种人多嘈杂的地方,但是今天从学校里出来,却无端感到阵阵的落寞。

  他单身了一年多,从英格兰回来后,生活就变得稳定且无趣,布莱顿的生活是丰富美妙的,那时候的自己一腔热血,刚从名校毕业,试图大展宏图的时候,却为一个人绊住了脚步。

  他来到了兰宁,一个对他而言极为陌生的城市,毕业那年他本打算去伦敦暂居两年,但后来的一切都跟自己想象的不同。

  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在美国的一家公司做数学分析和市场调研, 第二份实习工作去了麦肯易, 第三份是较为重要的实习经验,在伦敦的一家大公司里做PTA,虽然是在实习阶段,但他的工作能力有得到上司的认可,毕业后他被介绍进当地最古老,全球最大的金融服务公司巴克莱银行做区域自贸,不同的工作种类之间却息息相关,他没有荒废自己的专业技能,顺利到让宋云谏想在伦敦定居。

  但那时的自己也是年轻,他放弃了当下里最好的前景和工作,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兰宁,意气风发的他总觉得金子在哪儿都能发光,他追随彦文修来到兰宁,想先暂时找一个工作稳定了下来,而当时什么都想挑战的自己,正欲大展宏图,却收到一封学校的邀约信,他不知道对方是如何知晓自己的存在,那个时候自己在兰宁还没站稳,甚至连第一份工作也没经历,就受到了兰财校长的特别关注。

  宋云谏并没有打算去做老师这个行业,他当时所投的简历全都是风控,股票,金融,外贸等经济公司,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去做什么老师,但当时的情况复杂,他没法推拒。

  校长来找他的时候,宋云谏并没有同意,他向校长表明,自己并没有这方面的规划,不死心的校长三番五次地前来劝说,兰财是个好学校,宋云谏知道,但做老师是他不太情愿的事,他拒绝了几次。

  后来因为校长的执着,以及当时彦文修的一句调侃,说宋老师也有害怕的事,这个新的称呼让宋云谏感到特别的舒适,以及当下自己总觉得什么都能做好,带着点稚气的要展示给彦文修看他的能力,他在兰财校长第三次来邀请时答应了下来。

  他进入了兰财,开启了新的生活,站在讲台上还没有发话的那一刻,台下爆发的雷鸣掌声和尖叫,让年轻的自己感到莫大的虚荣,他仿佛在那一刻才真正找到自己将来要做的事。

  他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向底下坐着的这批人,传授自己的毕生所学,带出一批金融才子,在将来全球的各个地方,掌握最顶尖的资源和局势,那貌似是一个更具挑战性的事,一个人的成功改变不了大环境,但一批人或许可行?

  再有,全球最大的金融公司为什么总在国外?为什么国内顶尖学府的毕业生总会在面试的环节输给海外归来的留学生?宋云谏承认金融行业的确在华尔街伦敦等地更为发达,所以学金融的都总是要琢磨着如何跑向国外,也许有一天,不再跨国求学,东奔西走,为高额的留血金犯难,他就赢了。

  年轻气盛的自己赋予了自己的工作更神圣的意义,并未料到之后的任何可能,他教不会不愿求进的学生,而求进的学生自己也会飞向高空,他改变不了大环境,他能做的只是站在讲台上,把知识讲给他们听,仅此而已。

  宋云谏一路走来,经历了不少是非,也从最开始的一腔热血到现在的麻木不仁,生活就像他的工作,最终疲于经营,融入现实后,好像一切才稳定许多。

  他的人生好像已经过半,又好像刚刚开始,说不上是没意思,但也绝谈不上有趣。

  想到往年这些事,是因为傅靖琛,他今天丢给他的那几个问题,在他脑海里反复回荡,他记得他的声音,记得他的气息,记得他喷洒在耳边的滚滚热气,他总是试图弄懂他,却又总深陷进谜团里。

  他为什么要调查他?真的是他说的那样,想靠这种方式了解他?他为什么向自己提出问题,却又不逼问他,任由他装聋作哑应付过去?他那些问题究竟有什么用意?在宋云谏看来,并不是单纯地想知道而已。

  脑海里翻来覆去地想个没完,宋云谏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家卖花的门店,门口簇拥的花仿若在招手请他进去,宋云谏抬头往里面看了一眼,老板娘恰和他对上视线,热情相邀他进去看看。

  宋云谏并不讨厌花,他跟彦文修在一起的那些年,没少收到过他送来的花,他是个很讲究浪漫情调的人,那个时候的自己总会感慨好生幸运,他能遇见这么一个浪漫的人,他能玩转他的心思,哄他的开心,他成熟稳重有风度,他杀伐决断有魄力,他对别人凶狠,工作上一丝不苟,可挂掉电话,他总会对自己露出温柔的眉眼,含情脉脉的目光里满是爱意,他几次差点投降给那样的柔情蜜意,差点跟他的爱人滚入云雨,可幸好他没有那么做,他那时候总扶着他的胸膛说先不要,再等等……他害怕。

  等啊等,终于,猫腻出现,或许他早该怀疑,那么一个懂情调,懂浪漫,能拿捏他一切心思的人,怎么会是自己那样的情场小白。

  他早就有了家室,他宋云谏是被他藏在外面的,该被万世唾弃的小三,情人,罪人。

  “看你在外面站很久了,怎么不进来?”老板娘出来相迎,见到宋云谏发呆很久,招呼道:“进来瞅瞅帅哥,咱们店里的花种非常多,你看是要送人还是自己养,我给你推荐推荐。”

  宋云谏被推进了花店,他倒是没有要买花的欲望,原本也是逛过来的,但花店老板过于热情,他进来看看也没什么,反正回去的再早,也没人在等他。

  “刚刚离得远看啊,我还以为是个姑娘,但转念一想,这么高挑的姑娘还真不多见,走近了一瞧,是个俊俏的先生,”老板娘回头笑笑:“你别介意啊,我是真没见过你这么俊的人,跟大明星似的,我姑娘喜欢的偶像,涂脂抹粉的,看着一个样,还没先生你俊呢。”

  老板娘和宋云谏一见如故,什么都往外说,她在一堆包装好的花里抽出一种,是明艳的金鱼草,送到宋云谏跟前展示:“先生看这个满意不?我那边还有白兰,玫瑰,紫罗兰,你看看喜欢哪种。”

  宋云谏问了个最根本的问题:“哪种好养活?”

  老板娘递了递手上的花:“这个就好,自己养的话金鱼草不错的,你看,花色又明艳,养殖是最推荐的,白兰也好,只要你不嫌花色单调,拿两朵也不错。”

  宋云谏正在比较,两种花天差地别,他本来就没想种花,只是中国人讲究个来都来了的情分,他正欲开口,这时,门口传来一声敬称:“宋老师?”

  宋云谏回头看过去,是两个女学生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东西,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女生是宋云谏印象深刻的学生之一,她是那个教室里最为积极的学生,也是唯一没有受到流言影响,对他如一开始尊重的学生。

  “你们也来买花?”宋云谏回头对老板娘要了两枝白兰,选来选去还是更心悦白兰。

  “我们随便逛逛,”两个女生笑眯眯地看着宋云谏,有几分师生间的小尴尬,“宋老师买花啊,是送人的吗?”

  男性买花大多不是因为自己喜欢,两个女学生自然而然认为宋云谏是要送人的。

  “没有,自己养,”宋云谏回答,老板娘把白兰包装好给他,宋云谏付了钱,回头问:“你们怎么回去?我车停在前面。”

  女生两人意会到他的意思,不约而同地摆着手:“不了宋老师,我们刚过来,回去得一会呢。”

  宋云谏点点头,他不是那个一碰见学生就喜欢说些让她们好好学习,听话,上进懂事之类的老师,他像个邻家哥哥,体贴地嘱咐道:“那好,也别太晚了,早点回去。”

  女生二人点头,然后目送宋云谏离开。

  店里的老板娘听出些东西,向两个女生确认:“他是你们老师啊?”

  “嗯,怎么了吗?”女生们问。

  老板娘笑眯眯地说:“没啥,就觉得不是普通人呢,这老师长得真是好,我还以为……电视上那些人呢。”

  两个女生对视一下笑道:“阿姨眼光真好,他可是我们学校里最受欢迎的老师,就是因为长得帅出名过。”

  老板娘摆摆手说:“可不是,不过帅这个字形容的不准确,我瞧着应该说是美,那长得是真清丽美艳,男女都不好辨,真好看。”

  她们对宋云谏赞不绝口,在这位曾最受欢迎的老师身上,大谈必谈的,一定有那惊人的容貌。

  戴眼镜的女生没有参与进去,她蹲下身,在一盆白兰前,揉着花朵叶子,小心翼翼地问:“宋老师刚才拿的是这个吗?”

  -

  买猫的事还没顺利进行,先弄来了两朵不在预料范围的花,宋云谏必须感慨一下自己真是太闲了,他从英国回来后,就没有好好地生活过,一些事情总在出乎意料的发生,一些人也没有计划地闯进他的世界里。

  他前面刚在花店碰见自己的学生,这又在宠物店附近碰到了几个男同学,这不是他的学生,但宋云谏也很眼熟,是他那个几天没在他跟前乱晃的宫烊的朋友。

  几个男生聚在一起抽烟,看见他后也没有做出要灭烟的意思,甚至没有主动跟宋云谏打招呼,这倒不是宋云谏多么在意的,他也可以佯装看不见,放学时间,校外场地,宋云谏由着他们去。

  只不过他想走,他的学生可不愿意,宋云谏正从几人身侧过,其中一个男同学主动道:“宋老师,能载我们回去吗?”

  宋云谏对这不怀好意的请求表示镇定,他停下步子,转头过来说:“不是没看见我吗?”

  说话的男生组织着几人上前,这里面宫烊不在,那个经常跟宫烊混在一起的男生倒像是个头了,他笑嘻嘻地说:“宋老师,咱们没车,能麻烦宋老师一个个地帮我们送回去吗?”

  他们说话时,烟也没灭,谁来看这也不是师生的交谈,倒像一群不学无术的小痞子围住了宋云谏,实则他们还是兰财这个名校里的学生,再好的学校也有些资本家的少爷被安插进去,是不是自己考进去的,他宋云谏看面相都能看得出来。

  “小陈少爷不是出身优越吗?一个电话的事,家里的叔叔还不冲出来接你?”宋云谏也是个嘴巴蔫坏的,他的语气可不像是真的对这少爷的背后势力恭维忌惮,怎么听都有点讽刺的意味。

  男同学道:“那肯定的,我叫一声我家的保姆都得马上开车来把我接回去,但是呢,这不是快小考了吗?咱们有问题请教宋老师。”

  宋云谏半信半疑:“这样啊,那跟我来吧。”

  今天请教他的人还真是不少。

  宋云谏带头往停车的地方去,他放弃了买猫的计划,他喜欢跟狡猾的狐狸玩耍。

  走在他背后的几个男学生互相交换着眼色,他们盯着宋云谏的身材,从上到下,个个的目光都显的很兴奋。

  来到车前,宋云谏还没开门,他的学生就有了意见,还是那个带头的学生,盯着宋云谏的车说:“宋老师,你就开这个啊。”

  宋云谏听不懂似的,按了下车钥匙,说道:“上车。”

  三个人坐进去,倒是没人愿意坐副驾驶,好像他宋云谏是什么洪水猛兽,三人挤在后面,那学生还是没抛弃这个话题,东瞅瞅西看看地感慨着:“别克,我家阿姨都不愿意开的车了,还是老款,宋老师在兰财的收入不高吗?需要的话,我可以让我爸给宋老师开个后门,咱们家公司很多的,总有适合宋老师的岗位。”

  “谢谢,”宋云谏从后视镜里望着几人,并不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疏冷地问:“先去哪?”

  其中一个学生报了一个地方,正巧宋云谏认得,几人开车上路。

  “宋老师买了花,送给谁的?”他又问,总有人觉得男性手里的花归属的必是他人。

  宋云谏漫不经心:“你可以猜猜。”

  漫长的路程百无聊赖,跟自己的学生聊些有的没的打发时间也好,宋云谏闲情雅致的回答。

  “送给女朋友的吧,不过……”男生质疑的声音问道:“宋老师不是Gay吗?也要送花吗?”

  他大胆地说出这件事,坐在后面两侧的男同学感到尴尬,纷纷扭头看向窗外。

  “男性就不能喜欢花吗?”宋云谏的声音清朗,听不出任何要遮掩羞耻的意思。

  “宋老师还真是大方啊,不知道冒不冒昧,想问宋老师一个私人的问题,”男生继续进攻,“算是替我朋友问的,宋老师你……到底喜欢哪一款?”

  冒不冒昧他自己难道不知吗?他知道,为什么还要当着这两人的面问他?当然是因为,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宋云谏朋友般的口气提问:“替谁问的?”

  学生嘿嘿一笑:“宋老师心里肯定清楚。”

  那当然,跟这些坏念头的学生在一起,宋云谏也得学会明知故问才好,他们似乎享受这个游戏?那他就勉强进行下去。

  “当然是喜欢好看的,我年纪大了,要求多,要求对方沉稳多金,英俊逼人,体力好,懂浪漫,嘴要甜,会哄我高兴,那才有意思。”宋云谏一本正经地回答着无人达到的严苛要求,把几个人听的懵圈。

  任谁也想不到,他宋云谏竟然毫无自知之明,还能对他人提出这么高的要求。

  学生几个面面相觑,皆为宋云谏的言辞感到不可思议,后座传来一声笑,那个多金的少爷说:“宋老师是开玩笑的吧?”

  他们上宋云谏的车,为的就是找宋云谏的茬,他们提起的话题,皆为宋云谏不光彩的事,他们作为宫烊的朋友,想为自己痴情却被辜负的朋友报个仇,但谁也没想到,宋云谏的脸皮厚到这个地步。

  竟还能大谈自己奇怪的性取向,还对他人挑三拣四。

  “你听到我说是开玩笑了吗?”宋云谏还真没开玩笑,他要不是眼光高,怎么能到现在还单着呢?再说,那些追求者要是真的有趣,他才不舍得将人拒之千里。

  几人被宋云谏的大言不惭吓到,其他人不敢说,还是这个最有胆子地提起:“可是宋老师自己都成那样了,还敢要求对方怎么样啊?”

  “哪样?”宋云谏当面揭露,“我想分数不够的学生都能被硬塞进兰财,天底下大不公的事多了去了,我说两句不合道理的话就不行了?如果人人都知道自己该待在哪个位置,现在你们也不在我车里啊,是不是?”

  他的内涵很快引起了几个人的愤怒和羞愧,兰财是一个好学校没错,正是因为学校好,名气高,有点资本的人都想来趟这浑水,慢慢的,兰财就不似当年创建时的样子了,口碑也在不断的地下滑,当然,是在知道内情的老师们的嘴里。

  既然都已经挑的这么明了,学生几个也放开了胆,本想着给宋云谏留点脸面,可他讥讽的话惹人不快,那就互相捅刀,谁也不顾及什么师生情面了。

  后座传来另一个男生的声音:“宋老师,做老师的最该有的应该是风度三观和涵养吧,我们再怎么样没有伤及社会,像宋老师把人家搞的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三儿,我还真没听说过有哪位老师道德败坏成这样,学校里大家看在你是我们老师的份上,见面跟你打个招呼,宋老师倒好,连最基本的师德都没有,敢情宋老师的颜值是拿三观换的啊。”

  宋云谏听闻忍不住轻笑起来,其他人不明白他在笑什么,后座的两人还觉得扳回了一成,却听见宋云谏这让人不适的笑声。

  “真难评啊,”宋云谏单手握着方向盘,耐心地回应:“算是一番较为有水平的话,不过这三观什么地挂在嘴边,总让我觉得你们还没长大,三观没有标准,只有不同,而人与人之间本来就是不同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和社会阅历的提升,你可能会理解甚至原谅很多本不在你三观标准上的事,从而重新制定你的三观标准,所以别动不动跟我提三观两个字,如果不能保证你们的行为准则永远在正道上。”

  后座安静了下来。

  为了堵住他们的嘴,宋云谏也是毫不留情,他们不像个学生,自己也不像个老师。后面坐着的几个人是没有自己主见的,听风是雨的小朋友,他一向不爱跟这样的人争论,争论这些没意义的话题。

  宋云谏侧头说:“还有,你说我让别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你能告诉我对方的名字是什么?谁又被我害死了?谁因我失去了孩子?你说得出个具体吗?”

  “网上都有,宋老师自己去看就是了。”男生觉得自己尤其正义,讨伐着师德败坏的宋云谏:“再说,宋老师自己心里应该很清楚吧,还需要去看吗?我想网上转载过万的帖子不及宋老师本人所为的千分之一吧?因为现实总是更残忍狗血。”

  宋云谏没有声音了,车子往前开,偏离了路线,导航的声音提醒着,在车内非常诡异。

  但几人却沉浸在把宋云谏堵得哑口无言的喜悦里,他们年轻气盛,也年轻愚蠢,容易洋洋得意,方才被宋云谏就着三观话题的教训被堵的不敢说话,这抓到了空子可要好好征讨:“怎么宋老师没话说了?”

  “留着,一会说。”宋云谏调转了方向盘。

  当几个人意识到所行进的方向不是原本路线的时候,他们左右互看,然后问宋云谏要去哪,方向盘在宋云谏的手里,他不乐意说话,从容自得地开着车。

  五分钟后,公安局里迎来一辆车。

  宋云谏转头看向后座,他一只手捧着脸,做出好一副无辜又受伤的模样:“我喜欢能教化的人,面对一些头疼的学生,我也没办法,警察叔叔会好好给你们上一课的,我要回去买猫,买完了再回来接你们,好么?”

  他一番话如同那拿淘气熊孩子没办法的家长,说完,宋云谏连车一起丢下,他走下车,警局里也走出了人。

  几个男生怎么也不会想到会被带到这种地方了,全都傻了眼。

  只见宋云谏下车后跟警局的人说了些什么,身穿制服的警官就向他们走了过来,这时他们终于感到心慌,纷纷听从民警的要求乖乖下车,顿时变成了一堆哑巴。

  “宋老师,放心交给我吧,你早点回去休息。”年纪较大的民警说。

  这听着声还像是认识的?果然,宋云谏不是什么好人,几人心中纷纷揣测着什么。

  宋云谏叮嘱道:“在里面好好听训,要记住,诽谤和侮辱的话要避着人说,在背后诅咒我不得好死都行,别让我听着,就好。”

  他说完,重新回了车子,学生被留在警局里接受民警的一番教育,结束后也没敢真的打电话让宋云谏来接他们回去。

  宋云谏若无其事地开车离开,他没有返回集市,去买什么猫,而是带着两枝白兰回了家。

  谭明昨天放假,和妙妙一起回了家,两个人正到了见父母的时候。

  宋云谏把车开进了小区,提着两颗鲜活的白兰回了家。

  他的学生没有跟他打一通电话,警局的人倒是有给他发了消息,问他的近况,是不是仍然在遭受骚扰。

  宋云谏曾经有一段时间遭到了些骚扰,别有用心的人每次都会在他回家时给他准备莫大的“惊喜,”宋云谏可没有那么无畏无惧,他也有怕的东西,恐吓信之类的他反而不怕,他怕的是那些会刻意出现在门口的“活物。”

  于是他报了警,搬了家,经警局那边的人调查,是看不惯他的邻居恶搞,当然,那些事都是在流言传出以后,但宋云谏必须怀疑,他的某些邻居也是受人之托。

  都想关上门过自家生活的冷漠时代,天降正义,也不会是那不相干的邻居来惩罚他。

  自此以后,宋云谏租下了这个单人公寓,也留下了民警的联系方式,只不过到这里的生活没再那么波澜,宋云谏也就把民警忘在了通讯录里。

  那个民警是知道内情的,但他只是一个没什么大权利的民警,负责些抓捕打架学生,调节民事纠纷的警察,已经尽可能地在帮助流言缠身的宋云谏了,但奈何要搞死他宋云谏的人背景太大,只要那人不收手,谁也帮不了他。

  流言这种事,法律也无能为力,那个人最知道怎么整他,他所做的事,不会让宋云谏死,也不会让他好过,人们总是愿意相信他们希望看到的,就总是愿意相信流言的真实。

  不管他怎么说。

  他永远都玩不过那个人,在底线和手段上,他能做的只有这种不能伤及对方分毫的表面抗衡,但起码要让他知道,他在抗衡他。

  这样的一个人,自己曾满腔热血的爱过,为他来到他的城市,为他暂且委于兰财,为他选择自己当初并不喜欢的职业,他不喜欢将爱挂在嘴边,能做的就是这实际的行动。不要他知晓,不要嘴上说,能陪着他就好,能离他近点就好。

  自己曾经竟然这么可笑。

  宋云谏走到了公寓楼道,这时,他看见他的门前又有人守在那里等候,不同于昨天手捧玫瑰的追求者,他抽着烟,靠着墙面,一副不耐烦的脸色在看到自己后一扫而空了烦躁。

  “你总算回来了,”男人抬步上前,周围没有一个人,他大步流星来到宋云谏的面前,说道:“我等你很久了云谏。”

  宋云谏提着花冷漠地走过,然后打开门说:“我说了别这么叫我。”

  那听起来有几分暧昧的称呼让宋云谏头皮发麻,这是个白手起家有点真材实料的男人,但这一点也并不会让宋云谏对他的态度好到哪里去。

  门打开,宋云谏钻了进去,男人紧随其后,说道:“你想听我怎么叫你,宋老师?”

  宋云谏将白兰放在地上,找着花瓶,淡漠回应:“你本来就该这么叫我。”

  男人不乐意道:“那群人都是这么叫你的,越是这样,我越不想这样喊。”

  这样让他显得跟那些混吃等死的公子哥没差。

  “你今天回来的晚,做老师还加班吗?”男人问,宋云谏接着水,把白兰放进去,没有回答。

  他本来是想买种子自己种的,可老板娘拿出来的这两朵白兰长得好看,他就没做更费劲的事。

  “待会我带你出去吃个晚饭吧,”男人自说自话:“前段时间一直忙,没来看你,正好我有点事跟你说。”

  宋云谏说:“我在家里吃。”

  男人顺势而为:“那好,我跟你一起做。”

  宋云谏回头看着男人,男人一副“随你选”的模样,让他无端想起傅靖琛。

  宋云谏把花瓶放在桌子上,扭开脸说:“我去换衣服。”

  二十分钟后,两人在餐厅里坐下。

  男人在一边点菜,宋云谏则坐在那儿一言不发,问他吃什么,他也不给任何回答,就是这样男人也不计较他让自己在服务员面前失了面子,反而心情不错的样子晃到宋云谏的面前来:“听说昨天你收了一捧玫瑰?”

  他们的发言总能震惊到宋云谏,好像自己活在他们的监控下,不过事实的确是那样,他们总会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连哪里得来的消息都不知道。

  “想说什么直接说。”宋云谏很没有耐心,他实在疲于应付这些人,面前的男人虽不似那些纨绔子弟的横冲莽撞,但是他的拐弯抹角也不得宋云谏的意,直白不行,拐弯抹角也不行,换句话说,宋云谏就是觉得他们都不行。

  男人双手合十,全神贯注地盯着宋云谏的眼睛,流露出几分不正经的迷恋:“我想说的是,如果你喜欢花,我可以每天都给你准备一朵,送到你的面前,而且是亲手送上。”

  亲手?是什么很可贵的事情吗?无数的追求者都曾手捧鲜花来到他的面前,伴随着那动听的情话,只不过宋云谏的心是石头做的,他不曾为那些情话动容过,面对男人堪称痴迷的目光,他视若无睹,接过服务员送来的餐前饮品,优雅地品着茶。

  等他一口热饮下腹,才缓缓回应道:“程修,你不是第一个对我这么说的人,我也不是第一次拒绝你了,我没有对你那么拒之千里是因为你帮过我妹妹,我欠你的情分在,我会还,但绝不是这种形式,你能明白吗?”

  程修和宋云谏之间不同于那些富家少爷,于是对待程修,宋云谏也不能像对待别人一样,随便打发了就好。

  更何况,程修对他的这份执着,还真不是能轻易打发得了的。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美色误人,比起曾经在英国时候的那些痴汉尾随,程修等人的表述已经十分收敛。

  他不过用一种很难让人回望的痴恋目光盯着他,而已。

  可宋云谏总觉得那目光逼人,对方仿佛随时能扑上来将他彻底吞噬。

  程修笑笑,不接他的话茬,好像没听懂,这套装聋作哑也是熟练了:“雨凌再过一年就大学毕业了,我公司里有几个文员岗位空缺着,薪资待遇也很不错,我可以为雨凌破个例,让她刚毕业就进去。”

  亲人是一个人的软肋这没有错,只不过知道自己妹妹的情况,宋云谏可不为她的前程忧虑,直白拒绝道:“不用了,她不喜欢文绉绉的工作,野心大着呢。”

  程修的示好没成功,但也没放弃:“女孩子毕业后能有份稳定体面的工作就好,文员岗很多女孩子在做,难道你不希望她有稳定的未来吗?只要公司还在,我就能保证她的铁饭碗。”

  宋云谏敷衍地拒绝:“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的妹妹我最了解,办公室关不住她,她喜欢就让她出去闯。”

  “她只是一个女生她能做什么?难道让她去创业赚钱吗……”

  “她要做的事,”宋云谏打断程修,脸上带着一份欣慰和骄傲,“比创业赚钱重要很多。”

  程修的好意没有得到宋云谏的同意,还没得及细致表达他给宋雨凌准备的更好的工作待遇,就这么被宋云谏否决了,加上之前的几次,程修控诉道:“你一定要拒绝我所有的帮助吗?”

  宋云谏很冷漠,而自己算得上是个热情的人,他总是希望能打动宋云谏,迟早的事,只不过这么久过去了,竟然还是一直在吃他的闭门羹。

  宋云谏拒绝他所有的帮助,分明就是想要和他保持距离。

  “这件事不是跟你开玩笑的,”宋云谏说:“她不喜欢那些常规工作,你不用把心思放在她的身上。”

  宋云谏已经表明得很清楚,他也不是傻子,既然程修执迷不悟,他干脆就直接这么说了,他最讨厌别人把心思花在他亲人身上,那对他不是帮助和照顾,是没有分寸的骚扰。

  这时候,他又想起了傅靖琛,想起那有点猛烈却还算分寸的表白,他总是不受控地想起那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被逼问了,那几个问题个个对他都很致命。

  宋云谏捧起杯子又喝了一口水。

  程修表示恼怒又无奈。

  这时,宋云谏的手机响了,是警局那边的来电,宋云谏说了声抱歉,就微微侧开身子接听起了电话。

  警局的人跟他说已经把人放了,把那群学生教育了一通,讲了些大道理,也就把家里人叫过去接走了。

  宋云谏说:“嗯,我知道了,给您添麻烦了。”

  “小宋,”警局那边的人又问:“那些流言蜚语是不是挺严重的?你的学生都这么猖狂了,所以学校里……”

  “没事余叔,”宋云谏能想到那三个学生怎么在警局控诉自己的,“我在学校里没事,真有事我会跟您联系的,今天真的麻烦您了。”

  “这没什么,几个孩子太过了,都这么大人了,也不知道个尊师重道,侮辱的话张口就来……”

  宋云谏笑笑,不出意料,那些学生在警局里有好好问候他,他的确是不断在刷新那些学生的三观,他宋云谏大概是第一个把自己学生送进警局的人。

  因为这种芝麻大小的事。

  在宋云谏接电话的时候,程修多少听到了些东西,于是宋云谏一挂电话他就问道:“你把自己的学生送进了警局?”

  宋云谏抬眸看了他一下,坦率承认:“是的。”

  程修目光一下变得严肃了许多,可能是破天荒头一回听到这等事,他诧异,也不解:“云谏,他们是你的学生。”

  宋云谏将手机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望着程修道:“嗯。”

  程修对他的敷衍态度很是来气,嘀咕道:“他们就算犯了天大的错,你也不该把他们送到警局,他们是学生……”

  “学生就可以为所欲为吗?学生犯错就不用受罚吗?学生就可以随意诋毁诽谤他人?”宋云谏的语气并不严肃,但他已经有了在课堂上的威严,带着不容人置喙的气势,“他们不懂得尊师重道,我会教他们。”

  程修惊呆了,他捂住额头,不是他大惊小怪,老师把自己的学生送进警局本来就是闻所未闻的事,学生有错宋云谏可以教训他们,但送警局真是……

  太荒唐了。

  “算了算了,这是你的事,我不该插手。”程修嘴上这样说,心里可没认可这种事,只不过宋云谏本来就冷落他,他不愿意再继续不开心的话题,眼见着宋云谏的气势拔高,他知道再继续下去必有争吵,改口提起正事,“明天我有一个商业宴,缺个人手帮忙。”

  “无论如何轮不到我。”

  “你不是说欠我人情吗?”程修道:“你如果真的想不欠我了,帮完这次忙,我们就两清。”

  宋云谏知道这是他的手段,他经历过太多追求者的手段了,程修的也不算高级,只不过他恰好真的欠他一个大人情,说什么都会同意。

  “知道了,我会过去。”

  程修正欲说什么,只听宋云谏又补充了两句:“不过在宴会上你不要对我做什么奇怪的举动。”

  程修拧眉,好像被别人抓住了小心思,有点语塞。

  宋云谏解释道:“因为我一直忘记跟你提,我有一个追求者,是我比较心仪的。”

  “什么?”程修显然没信,这突然的追求者。

  宋云谏提醒道:“你不会想跟他做情敌的,程修。”

  程修嗤之以鼻:“那些纨绔的富家少爷?又怎样呢?我的情敌还少吗?云谏,你大可不必突然编出……”

  “我没有在编,他也不是什么纨绔子弟,他是你和那些所谓富家子弟从任何方面都拼不过的人,”宋云谏目光如炬,“他是傅靖琛。”

  程修哑口无言。

  宋云谏将他的震惊之色收入眼底,并残忍地打消他最后的念头:“就是你想的那个人,不要再对我有念头,因为我已经准备——”

  宋云谏的指尖不停地摩挲着杯沿,低声说:“接受他的表白。”

  -

  高尔夫球场的身影依然矗立在那儿。

  天边云霞渐退,昏暗的光晕摇摇欲坠,挂在疲惫的上空。

  男人神色登时变得严厉,他望着傅靖琛的背影,眯起眼睛,冷声质问:“你来这儿是什么目的。”

  傅靖琛回眸,举起球杆,在手中比划了一遍,而后低头标准脚边球子,说道:“陪舅舅打球,听舅舅说事,了解舅舅不为人知的风花雪月,还有……”

  一杆挥下去,球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来,落地后的片刻滚动,高尔夫球竟精准地掉进遥远的洞口里去。

  傅靖琛坦诚到极致的荒唐:

  “挖舅舅的墙脚,抢舅舅的人。”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