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归途篇
长亭去三十三楼学习,长羡正在苏市拍戏,贺岚跟贺秋最近在研究茶叶,西楼此行只带无言回去。
没错,去另外一个世界。
贺无言知道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逝,是同步进行。
即便有了心理准备,当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有些佝偻背脊、满脸皱纹的莫弈时,还是不由恍惚起来。
那个实习第一天就差点迟到,兴冲冲跑进监察局,差点撞上自己的愣头青,似还在昨日。
“前辈你好,我叫莫弈,是新来的实习生,端茶倒水、写报告我都可以的。”
第一次看见自己动用符箓斩杀异种时,兴冲冲本想帮你的莫弈,两只手爪捂住双眼。
张口,胡说八道的编起故事来。
“贺队你放心,我什么都没看见。这些异种都是被您用剑砍断四肢,找来雷电劈死的,死得透透的。”
“老大老大,你都成副局长了,不准忘记小子我。”
“我才不去军部,我就要跟着老大你杀异种,嚯嚯嚯,把异种砍成肉泥,那才爽,比坐在办公室里纸上谈兵好多了。”
“老大,我要去新建的核城当局长,能不能给点钱,我好穷滴。”
当了局长,当了议员,当了二号首长。
直到六十五岁,莫弈拒绝了继续连任,执意回家养老。
当房门被敲响,莫弈瞧着门口站立的男人,眼眶顿时一红,鼻尖微酸。
“老……老大。”
他还是那样!
办公司里,一手拿着红豆面包,一手端着冰豆浆,一点一队之长的风范,都没有。
他还是那样!
一剑斩断异种的脖颈,一脚踩碎滚落的头颅。
很多年了,他还是那般年轻俊朗,样貌一点都未改变过。
“莫奕奕,不错嘛,都当到二把手的位置。”
“老大,楼哥。”
莫弈让开身子,请门口两人进入屋子。
瞧着莫弈岣嵝的背脊,贺无言感叹万千。
闲谈几句,西楼以自己要见些人离开,将空间留给此二人。
“老大,说句实话,我都老了,看着老大还是二十多岁的模样,真的有些不真实。”
贺无言骄傲的抬抬下巴,满脸自得。
“那是!老子可是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自己能活千年万年,容貌不改,而身边的人从初入社会的小年轻,变得成熟稳重,变得白发苍苍,直至死亡。
长生,便是被时间所遗忘。
西楼确实要见些故人,司老板站在寂静的马路上,见到来者,连忙上前。
“西楼先生。”
“带我先去看看吧。”
“请。”
这段马路并没有什么车辆经过。
走在平坦的马路上,地势缓缓拔高,很快,入眼是一座公墓区,一条条石阶,将层层墓地串联起来。
松树罩下影子,西楼、司老板很快站到一座墓前。
石碑上,是简单的四个字——雷伊之墓,还有一张身着军装的照片。
“老师说,生平事迹就不要留了,他想干干净净、轻松自在,陪着师娘。”
西楼听此,下意识侧目。
雷伊的墓,右边,是一位女子的墓,上面的照片很漂亮很年轻。
她,便是雷伊的妻子。
“一生功绩留在历史书上,把自己仅剩的,给他最对不起的人,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西楼先生看得通透。”
司老板将手中的白菊花,插入两座墓前的花瓶中。
老师,为了联盟奉献了一生,最后的遗愿只有——他想把自己的尸体与骨灰,留给自己的妻子,将他二人葬在一起。
还记得那一日,老师说。
“她等我,等得太久了。”
另一边,莫弈将无言离开后的联盟,详细说出。
联盟经历了三十多年的光阴,城市发展高达近百座,普通人看到的是,欣欣向荣的联盟发展。
可位高权重的莫弈呢?
“或许再过些年,联盟会分裂。”
联盟能汇合在一起,那是因为人类面临着前所未有的种族危机,危机一没,一些人将生出别的心思。
贺无言点头,对于这点,自己跟楼楼讨论过。
“联盟的制度,确实不适合发展,毕竟,攻城容易守城难。”
莫弈展颜一笑,脸上的皱纹堆积在一起。
“老大一定会说,那些都是后代该思考的事。”
“莫奕奕你小子,果然了解我。”
小雪絮絮飘落,如情人间的温柔吻,温柔却带着冷意。
贺无言撑着黑色雨伞,踩着一地白雪,顺着阶梯缓缓往前走,直至雷伊的墓前。
来之前,莫弈跟他说了——一个月前,雷伊元帅死亡,按照雷伊元帅的遗嘱,将他的骨灰跟其妻子,埋葬一起。
照片选得很好,是帅帅、年轻的雷伊。
那日大雪,高墙之头上,几坛酒,他跟我说起自己与妻子的往事,我跟他说起自己跟楼楼的过往。
那日海面,我与他并肩而战,面对千万异种大军,毫不退缩,将海水都杀得成了红色。
那日春季,他厚着脸皮上门,表示想感受感受所谓春节的气氛。
……
雷伊有时候像个照顾自己的长辈,让贺无言时不时想起一位极看好自己的老首长;有时候又像个忘年之交,大家能把酒联欢,笑谈天下事。
“啧,你跟老子一样,都不在意什么长生不老,老子长生就想陪着楼楼,你长生就想看着联盟迈向光明,人类得到希望。”
将雨伞收起,贺无言划拉开墓前的小雪。
特意选出的两束鲜花,在两座墓前摆好。
最后是几坛美酒。
酒香四溢,将冷冷清清、无味至极的白雪,染上让人沉醉的味。
靠着雷伊的墓碑,贺无言将酒水洒落在墓前的地面。
“联盟现在挺不错,老子其实差不多知道你的想法,死亡,有时候是新的开始,愿你在泉下,跟嫂子相聚,开启新的轮回,但最好不要一起投胎,小心有情人终成兄妹,记得隔开时间。”
絮絮叨叨,贺无言抱怨完雷伊居然不跟自己喝一场再走,一点都不把他看作好兄弟。
直到小雪停了,贺无言方才起身,顺着阶梯,走下。
一个个脚印,印在白雪之地上。
冷风卷起,带着酒香花香,瞟向远方,很远很远。
一袭白衣的少年,就站在阶梯前端,笑着望向自己。
贺无言加快脚下步子,一把揽过少年,借着自身的暖意,替少年驱逐开身上的寒意。
楼望楼的生意极为不错,不管周围咋样的变化。
还是当年贺无言离开时的模样,红帆飘起,带着红红的灯笼,应得陈旧的墙面,上面还有些斑驳的痕迹。
当年,有很多很多来天城的检察官,都会选择来楼望楼吃饭。
只可惜,楼望楼还在,来这吃饭的老熟人早已不在。
并未选择走进去,才一转身,贺无言就瞧见一位老人搀扶着自己的老婆,老夫妇相互搀扶,缓缓走向楼望楼。
本应插肩而过,老人愣在原地,傻傻看着朝着自己走来的男人。
“贺……贺局?”
“嗯,来这吃饭?”
“带老婆子来,尝尝以前的味道。我跟老婆子是在这认识的,还要多谢贺局建的楼望楼。”
“白头偕老,恭喜你们。”
三两句,贺无言离开了楼望楼。
酒吧前,司老板还是那身装扮,手上调酒器皿来回摇摆,很快,淡蓝色的酒水与冰块相交。
“尝尝,新酒。”
入口清香甘甜,回味,却是一股腥辣。
贺无言撑着下巴,感受着来势汹汹的后劲。
微眯的双眸,不止是在回味酒,还是在看着面前的司老板。
“你想走了。”
“嗯,盛世到来,我的使命也该结束。”
“不想继续活着?”
“不了,我没什么好留恋的东西。”
他的伴侣、孩子、父母早已在黑暗纪年死亡。
唯一有牵挂的人,是一个月前选择拥抱死亡的老师,他也走了,自己也陪同老师看到了盛世,又见到了贺无言、西楼,足以。
废弃的地面,生命力顽强的小草儿,从石缝间努力钻出。
没有墓碑、没有坟头,有的或许是一株株小植物,它们很独特,翠绿色枝蔓、碧绿色叶片,配上一颗颗结出的血红色小果子。
你有没有觉得,小果子很像血珠子呢?
黑衣、小西楼速度很快,一左一右站在西楼身后,将手中的木盒如丢垃圾般,全部丢在地上。
一只木盒子的锁头被石块一磕,木盒打开,掉露出一把骨刀。
仔细看,那不正是雷伊生前的武器吗?
“一共十九件。”
黑衣呲笑一声,不知笑的是雷伊还是联盟。
雷伊死都死了,还在惦念着联盟。
这些武器过于危险,继续放在联盟必定成为一些人的私有物。
所以,雷伊花了些心思,偷偷将武器全部偷出联盟,委托司老板亲手把它们,交到西楼手上。
“联盟不需要这些武器,收着吧,我总感觉,又别的天道也惦记上无言了。”
黑衣听到西楼的话,秀眉一挑,好战因子,沸腾起来。
“又能杀人了?”
小西楼更加向往自由,两只眼睛亮晶晶。
“能出去玩?”
西楼摇摇头,挥手间将一地木盒、两道分身全部收起,笑着走向那道高大的身影。
谁敢惦记无言,他就把对方,剁成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