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不见臣>第54章 你要走了吗?

  久病不治,怀里的人身形消瘦,楚城寒抱着时叶声,甚至不敢用力,像是轻易就会碎掉。

  时叶声大约是痛极了,身体不住颤抖着,泪水浸湿了楚城寒的衣衫,凉意顺着皮肤攀爬而上,直直冻往心底。

  肢体开始痉挛,时叶声陷入休克,黑沉甜腻的梦境席卷而来,将他溺毙在温柔幻境之中。

  梦中的世界无比真实,他忘记了死前所经历的一切,也忘记了在大燕所经历过的所有。

  小三花在脚边缠着他打转,时叶声弯身将猫抱起来,眉眼弯弯向着红绿灯对面跑去,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问:“等了多久?”

  “打针的时候一直在挣扎,给医生折磨了好长时间......猫包呢?”

  时叶声将小三花装进猫包里,抱着包往家走,转过弯去便碰到楼下的爷爷,有些腼腆地向长辈问好。

  楼下的爷爷先前生病在医院住了好几个月,直到时叶声高考结束之后才回家,两个人许久没有见过面了,老人喜欢唠叨,同时叶声聊了好一会儿,见猫包里小猫饿得喵喵叫,这才将人放走。

  时叶声对着老人说再见,没等抬步要走,忽然又听爷爷喊他:“小时啊。”

  “一个人也好好照顾自己。”

  他应声回过头,梦境瞬时如同镜面一般碎裂崩塌,又一次陷入黑暗之中,只听得老人的声音依然徘徊回荡在空间中,一声又一声,直到逐渐削弱散去。

  时叶声像是呛水一般猛然清醒过来,怔怔望着天旋地转的世界,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一个人......”他唇瓣动了动,喃喃无声重复道,“一个人。”

  怎么会是一个人呢,分明身侧还有人陪伴他,为什么那个时候身边所有人都认定了只有他一个人,让他好好照顾自己。

  不是还有......

  还有谁,不记得了,那是谁?

  胸口好疼,时叶声蜷缩着身体,麻木望着摇晃的床幔出神,直到眼前景物清晰起来,这才忍着疼痛坐直了身子,呆呆在榻边坐了很久。

  好陌生的地方,连这具身体都开始让他感到陌生,或许是搞错了什么,时叶声记得自己魂穿到小皇帝身上,顶替了对方的存在,所以现在世界开始报复他,周围所有的人和物都变成了假的,直到将整个世界完全替换。

  连他自己都是假的,时叶声感觉身体很累,或许不仅仅是身体,疲惫的感觉无声无息如同潮涌一般将他寸寸淹没,他想去一个安全的,真实的环境里,不想再活在世界的欺骗之中。

  可是楚城寒还在这里,他不舍得,他不想放手。

  胸前的伤口还在流血,没有一刻停息过,他能感觉到生命也在跟着血液一起飞速流逝,却无力作出阻止。

  离开这里便能活着,他想活着,可一旦选择了,必定要和楚城寒分开。

  到那个时候,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便不仅仅只有系统和任务了,而是时间和生死。

  他只能从史书上的字字句句里逐一寻找爱人的踪影。

  时叶声痛苦地喘息着,逼迫自己将这样的想法忘掉,可是身体实在太痛,总是提醒着他死亡将近,迟早要做出决断。

  他耳边嗡嗡直响,理智丢失,衣衫被冷汗浸湿,只能无助地张着口大口呼吸,却更恐惧叫人进来。

  在榻上蜷缩了一会儿,楚城寒下朝回到甘露殿,时叶声恍恍惚惚瞧见一个陌生人影进到殿中,勉强拾起力气道:“出去。”

  楚城寒人影脚步一顿,没再继续前进,却也没离开,时叶声不想与外人过多交涉,他又吐出两口气,艰难道:“出去,外人不许进来。”

  “是我,小时,”男人犹豫片刻还是近前来,“你仔细瞧瞧。”

  时叶声抬起眸来,苍白面上沾着汗水和泪珠,睫羽被打湿,看起来有些脆弱易折,他只瞧了一眼,很快又痛苦地垂下脑袋,声音沙哑,却又无比冷漠,“我不认识你,滚出去,别来吵我。”

  楚城寒这才惊觉他或许是爱着自己的,时叶声在这个世上的朋友不多,放在心上的人也不多,对着不算相熟的人总是缺少耐心,看起来冷冷淡淡没什么兴趣。

  从前不曾发觉,一旦这份冷漠面向了自己,便会变得十足清晰。

  楚城寒说不出自己究竟是何种心情,他该庆幸时叶声爱着自己,又觉得无力悲哀。

  殿中安静了一会儿,没多久脚步声又一次响起来,退出了甘露殿。

  时叶声睡了几个时辰,惺忪着睡眼再醒过来时天色已晚,许是有人进到殿中过,留了一盏烛灯,不明不暗地照亮着榻边方寸小地。

  时叶声动了动身子,伤口疼得厉害,唇瓣被咬得发白,他眼前一片模糊发白,半晌没能清醒,直到剧烈痛意稍稍减弱了一些才再一次睁开眼。

  到现在身体已经被痛感笼罩,他说不上来自己究竟饿不饿,又或者有没有别的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很累很疼。

  殿外人来人往,他坐在窗前看了一会儿,没等到楚城寒回来。

  时叶声知道如今刚刚经历过权利的更迭,楚城寒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夜里为了照顾自己也时常不闭眼,他总是会从对方身上看到难掩的疲惫,却没办法去劝阻。

  最近约莫是太忙了,怎会到此时都不见回来,连张雅都不见人影。

  时叶声心情有些低落,看久了那些来来往往的马赛克又觉得头晕,勉力撑起身子来将窗户阖严,并未注意到窗外一直站在榕树下的男人。

  已经没有精力再去看其他人了,他好累,连想事情的力气都已经淡了,整日整日躺在榻上发愣。

  又过了两日,楚城寒还没来找他。

  时叶声在榻上昏睡了整日整夜,每每醒来都见不到想见的人,只有几个下人进到殿中给他送饭和药,时叶声没什么胃口,也不想喝药,他将人打发出去,恹恹地坐在榻边望着自己的手指出神。

  每当陷入沉眠的时候都会被拽入梦境,记忆杂乱无章地在脑海里纠缠不清,扰得他夜夜难眠。

  时叶声闭了闭眼,没什么力气去将那些记忆整理清楚,只记得高三那年他因为车祸失去了母亲,之后一直一个人生活,但也算不上太难熬。

  他到这个时候才隐约怀疑自己或许做错了决定,总还记得还有人在等他,并非独自一人存活于世。

  那个人是谁?同桌吗?还是什么远方的亲戚?

  他不记得自己有什么亲戚了,只依稀记得那个人很重要,他们一起捡到了小三花,然后,他把小三花养大了。

  初夏的夜色静谧,月光自窗沿钻进来,落在他膝上,被他接在指尖,虚幻缥缈的,如同这个世间一样无法给予他足够的真实感。

  时叶声闭了闭眼,敛去眸中的不安和失落,慢吞吞躺回榻上去了。

  楚城寒会趁着夜间他睡着的时候进到殿中来,其实白日也会来,但时叶声不认人,有时候还会问他为什么还不回来。

  楚城寒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一直等着时叶声恢复正常,却只发现对方病症越来越严重,某一夜疼醒时他怔怔望着镜子,而后转过头来问他自己是谁。

  倒不像是单纯的失忆,更像是不认识视线所及的皮囊了。

  楚城寒垂眸望着榻上睡梦中依然不算安生的人,轻轻拂去他额上冷汗,拨去黏在脸颊上的碎发,俯身吻他。

  又过了几日,楚城寒发觉事态越发严重,时叶声恋上了酗酒,伤口实在太痛,他需要不断麻痹自己的各种感官,来以此逃避痛感。

  每每从朝上回到甘露殿时时叶声一直都处于醉酒的状态,神志不清趴在桌案上,酒盏倾倒,弄湿了衣袖和桌面。

  楚城寒沉默将他抱起来放回榻上,替他换了衣衫,用温水擦过身体。

  胸口的伤尚且在流血,伤势落在白皙皮肤上愈发狰狞可怖,鲜红血液刺痛了他的眼睛,楚城寒不敢多看,只将血渍擦干净,没过多久便又一次溢出来。

  时叶声感到了痛意,迷迷糊糊闷哼一声,楚城寒低声哄道:“小时乖,睡吧。”

  “叔叔,”他嘀咕道,“明天还要......上课......”

  “嗯。”

  “想吃你做的菜。”

  楚城寒亲亲他的额头,低声应道:“好,明日给你做,睡吧。”

  时叶声面上浮起一点笑意,彻底昏睡过去。

  楚城寒第二日便没去上朝,他是这个世间的气运之子,世界对他有着偏爱,朝上的事情解决起来要比时叶声想象中快很多,并非是因为太过忙碌操劳才不来找他。

  是他自己不知道楚城寒一直在自己身边,成日浑浑噩噩,已经很难有清醒的时候了。

  楚城寒很担心时叶声会因为长久未亲近和相处而不再爱他,他早该知道对方是那样一个情绪不爱外显的人,以至于当局者迷一直不曾看清过对方的情谊。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曾经拥有过对方给自己的足够多的偏爱,却是在这份情感已经收起不再属于自己的时候。

  不安与慌乱萦绕在心头,楚城寒整夜未眠,坐在榻边借着月光看时叶声的面庞,直到天色熹微才稍稍阖眼了片刻,像是看一眼便少一眼。

  巳时一过他便又醒了,时叶声喝过酒之后夜里其实很少会醒,但楚城寒还是轻手轻脚将换下来的衣物抱在怀里,轻声退出了寝殿,去给时叶声做饭。

  刚认识的时候时叶声大概是想刁难他,叫自己去给他做饭,楚城寒那时没感到太多侮辱性的语气,只觉得这人单纯得可爱,连如何欺辱一个人都不懂。

  楚城寒轻轻笑了一下,很快又敛去了笑意,垂眸望着锅里的食材,迟迟没能将铲子拿起来,像是丢掉了所有的力气。

  他只站了一会儿,很快又回过神,身体动了动,没等握住锅铲,张雅忽然急匆匆撞开了小厨房的木门,惊慌失措道:“王爷,药房的毒丢了两瓶。”

  楚城寒心跳一滞,失手打翻了碗。

  *

  时叶声已经醒了,怔怔趴在桌上把玩手中小巧的酒盅,面庞因为醉酒而微红。

  他现在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想一些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走马观花般地回忆着自己同楚城寒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那些关于欺骗与利用、强取豪夺的爱情和从来没有付诸于口的情感,在这一刻变得虚幻又意外地真实。

  时叶声手脚虚浮无力,抓不住的酒盏怦然滚落在地。

  他脑袋晕了一下,温热的血顺着唇齿往外溢,缓缓划过下巴落到衣襟上。

  他忽然想,好像和楚城寒纠缠了那么久,到最后一句准确的回应都没有给过对方。

  世界悄无声息地被陌生的灵魂所替代,连自己都是顶替了原主的孤魂野鬼。

  他已经没资格再用着别人的皮囊说一个爱字了,也不会再将自己的情谊告知于一个冒名顶替的外人。

  他要等楚城寒回来,然后离开这个只会让他疼痛的世界。

  殿门“砰”地被撞开,楚城寒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神色慌乱,喘着粗气望着时叶声,声线颤抖着,问:“你要走了吗?”

  相距太远,他没办法从楚城寒脸上看到太过仔细的神情,只觉得他好像有些难过。

  时叶声又晕了一下,唇瓣动了动,却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他起了身,晕乎乎又跌跌撞撞向着楚城寒走过去。

  楚城寒双手还在发颤,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猛烈地撞击着胸膛。

  脑子里嗡嗡直响,反反复复地想,时叶声要走了。

  身躯死去,灵魂重归自由,自此将所有的过去和现在抛却在这里。

  即将远去的爱人钻进他怀中,踮着脚尖,平素冷静又没什么情绪的脸上挂着清浅温和的笑意,轻轻地、眷恋地吻了他的唇瓣。

  而后,所有呼吸和心跳在一瞬间归于平静。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剧组拍完戏散伙)(两个主演异地恋濒临分手)

  楚城寒:你要走了吗?我开车送你

  时叶声:好哦

  (上车)

  楚城寒:要去哪,机场还是高铁站

  时叶声:码头

  楚城寒(踩刹车):你要走水路?你不怕自己晕船吗?不怕轻舟撞大冰山吗?不怕水路漫长路上生病吗?

  时叶声:我又没说要坐船

  楚城寒:那你去做什么,接老情人?送老情人?还是你前男友轻舟撞大冰山游过太平洋回来找你复合了!

  时叶声(平静):我打算去码头整点薯条

  楚城寒:……?

  时叶声:疯狂星期四,怎么,你也要去吗?

  明天见!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