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不见臣>第38章 梦已经醒了

  再过两日就是除夕,西疆风雪不息,仅仅只短暂地停了几日,一到夜间又一次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将未化的雪地上的脚印遮掩干净。

  楚城寒与突厥大王子交涉回来。他放低了些许姿态,许诺了对方很多好处,现在只等着回京城与太后正面交锋了。

  阿史那骨乌被楚城寒摆了一道,他原本没什么志向,只想要时叶声,楚城寒当着他的面将人带走这件事狠狠地打击到了他,骨乌本就与太后联手要刺杀小皇帝,现在已经完全坚定了阵营。

  只是目的一变再变,他与太后重新商谈了条件,他替太后解决楚家,等太后掌握朝政之后便将时叶声送给他,跟着他一起回突厥。

  太后对这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没有感情,她应下了阿史那骨乌的要求,现在手中有李家的势力和突厥的兵力,楚城寒不一定能斗得过她。

  等楚城寒回到军营的时候,地面的雪已经快要及膝,马匹走得艰难,在路上耽搁了很长时间。

  他回了军营便先去了时叶声暂居的营帐,在突厥的时候张雅已经够给他传过消息,说时叶声病了。

  具体什么病,怎么病的,张雅说不清楚,只说可能是余毒所致。

  楚城寒面无表情撩开帘子,带着满身寒气走到床榻前,又被一个四十余岁的男人推开些许。

  楚城寒低声喊他:“爹。”

  “身上都是寒气,滚一边去,烤暖了再过来。”

  楚城寒平时为非作歹,在他老子面前却低声下气,丝毫不敢忤逆他爹的话,脱了盔甲坐到火盆边烤火,眼睛直往榻上的人身上瞟。

  时叶声不省人事躺在榻上,脸上一片苍白,唇色也浅了,眉心还轻轻蹙着,瞧着似乎昏睡着也不太舒服。

  他颈间缠着绷带,清浅的血色渗出来,将小片绷带染红。

  楚城寒抓着张雅问:“怎么回事?”

  “前两日夜里忽然没气了,还好将军来得及时,喉咙上开了道口,忙活大半夜才将气顺过来。”

  楚城寒闻言便起了身,顾不上身子还没暖,两步便走到榻边,低头探着时叶声的脉搏。

  楚将军道:“体弱,中毒,除此之外脉象是正常的。”

  毒他也清楚,骨寒之毒,无药可解,只能压制。

  楚城寒问:“事发的时候有谁在这里?”

  他转过身去,楚将军不认识阎生,说不上话,他又去看张雅。

  没等张雅说话,榻上昏迷不醒的人却忽然动了动,眉头紧紧蹙起来,苍白唇瓣张了张,无声吐出两个字——阎生。

  楚城寒的脸色骤然黑沉下去。

  时叶声的嗓子坏了,短时间内没办法发出声来。

  他似乎被梦魇得厉害,身体颤抖抽搐着,唇瓣张张合合喊阎生的名字。

  张雅说:“倒是熬了安神的药,睡梦中不认人,喂不下去。”

  楚城寒他爹也试过,没有用。

  楚城寒俯身下去轻轻拍了拍时叶声的面庞,轻声喊他:“时叶声,能听到我说话么?”

  时叶声听不到,他被梦魇住了,听不到任何人在耳畔的呼唤,也辨认不出身边人是否是认识的,面色十分苍白。

  楚城寒用小汤匙给他喂药,结果却与他人一般无二,还是喂不进去。

  他神色平静,用小帕子擦拭着时叶声唇边的药渍,手背却青筋凸起,看起来心情算不上轻松。

  但他到底还是松了手,语气淡淡,吩咐道:“把那个叫阎生的暗卫喊进来,让他自己来伺候他主子。”

  “王爷!”张雅满脸不赞同,她低声解释道,“那人对陛下并非就是真心实意,先前将军赶过来的时候他分明就在帐中——”

  “让他进来。”

  楚城寒脸色同样平静,瞳眸黑而深邃,像是沉寂了许久即将复苏的深渊海潮,带着叫人无端恐惧的压迫感与杀意。

  很快他便垂下眼眸,将所有情绪掩下,接着道:“时叶声只信任他,交给他照顾最好。”

  楚将军已经起了身,替时叶声掖好被子,父子俩对视了一眼,一同向帐外走去。

  似乎是有话要说。

  张雅知道他们要谈及家事,恐怕外人不便在场,只能应了楚城寒的要求去找阎生。

  *

  时叶声昏了五天,时常梦魇,梦里是黑沉的空间和直刺眼睛的白灯,耳畔人声嘈杂,什么都听不清楚。

  他听到过小三花的叫声,也听到过熟悉的人和陌生人说话的声音,隐隐约约的分不清是现实还在梦境。

  闪光灯再一次从眼前晃过的时候,时叶声蓦地醒了,怔然又恐惧地直直望着天花板。

  胸口沉重得喘不上气,他张了张口,被开了一道口子的喉咙泛着密密麻麻的痛意,每呼吸一次便像是吞了刀子一般疼痛。

  时叶声又紧紧闭上眼,苍白唇瓣尚未合起,便被人用手指挡了下来。

  指节陷在口齿之间,捂着唇瓣的手稍稍用力,但还算温柔,只是想阻止他继续说话。

  楚城寒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又低又轻,听不出太多别的情绪,显得稳重了许多。

  他道:“近段时日不能出声,得好好养养嗓子。”

  时叶声的眼睛里带上了些许茫然,他似乎还没有完全从梦境中脱离出来,心悸得厉害,胸口急促地起伏着。

  楚将军已经跟着张雅一同出了营帐,帐中现下只有他和楚城寒两个人,一个不能说话,另一个不曾说话,帐中十分安静。

  楚城寒托着后背将人撑起来抱在怀里,掌心落在时叶声的心口上,淡淡道:“别害怕,梦已经醒了。”

  时叶声眼前天旋地转,满目都是老式电视机一般的雪花屏,闪得他眼睛又疼又累。

  他闭了闭眼,耳畔嗡嗡直响,系统先前的警告声还像是残留在脑海中一般,反反复复如同幻觉一样出现又消失。

  等他再次睁开眼,那些东西才缓慢地消散下去,带着先前做过的杂乱梦境一起消失在记忆深处。

  记不清了。

  梦到了什么,见过什么人,都已经记不清了。

  时叶声怔怔望着抱着自己的男人,他看到了对方面上模糊一片的遮挡物。

  他愣愣眨了眨眼,唇瓣上下碰了碰,无声问:“你是谁?”

  话音刚落,男人已经将手掌覆盖而下,捂住了他的眼睛。

  是熟悉的体温和指腹的茧子,时叶声心中安定了一瞬,紧接着又一次慌乱起来,猛地抬手抓住了楚城寒的手。

  光线回到视线内,这一次他看清了。

  楚城寒脸上没有马赛克。

  他的脸色十分平静,俯视过来的时候没有什么轻蔑或其他的意味,只是这么垂眸与他对视着,问:“失忆了?”

  倒也不至于失忆。

  时叶声摇了摇头,抬手指了指桌上的杯子,示意自己想要喝水。

  楚城寒道:“不能喝太多。”

  等喂完水,时叶声又累了,这段时日身体损伤太多,精力被消耗得厉害,稍稍动一动便觉得疲惫不堪。

  楚城寒将他平放到榻上,问:“病发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顿了顿,他的视线落在时叶声颈间的绷带上,又先一步道:“算了,等你好了再说,我让你那个暗卫进来照顾你。”

  阎生?

  时叶声两片唇瓣颤了颤,忽然想起那天阎生的语气和状态,还有他说出口的那些话。

  他说自己在撒谎,然后,惩罚系统被激活。

  阎生或许是察觉到什么了。

  时叶声没反对楚城寒的提议,他与对方对视着,表达自己已经知道了。

  楚城寒面色有些冷,他如今脾性与初识之时大为不同,或许是因为已经习惯了从前故意展露出来的假面,他对现在楚城寒感到十分陌生,陌生到有时会怀疑是否是自己认错了人。

  但他现在已经没多少精力去探查楚城寒情绪变化的缘由了,他只能抽出一点点心神去应付阎生身上的改变,并好好想想之后该怎么办。

  时叶声身心俱疲,他开始后悔答应系统来做什么任务,或许在医院里躺着还能安静等死,到这里只能举步维艰地活着,去被迫卷入到狗血的剧情线之中。

  时叶声是个很随性也很平和的性子,但他不喜欢一直被外界的因素推着走,去做一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阎生究竟发现了什么,又是怎么发现的?

  楚城寒已经起身出了营帐,很快便将阎生带了进来。

  二人似乎在外头发生过什么争执,他看不到阎生的,但楚城寒的脸色算不上好看,几乎是撕破了脸,又机遇着什么,两个人身上的杀意很重,但到底没在时叶声面前再一次闹起来。

  楚城寒停在了营帐的帘外,冷风从他身侧灌进来,将帐中火盆吹得“噼啪”作响,火焰明明灭灭。

  他将视线从阎生身上移开,最终和时叶声对视在一起,漠然道:“珍惜你们最后相见的机会吧,若是想要互诉衷肠,或许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时叶声闭了闭眼,想让楚城寒别说了,可惜嗓子痛得厉害,没办法发声,只能看着被放下的帘子将此事不了了之,心想着等事情都结束之后再一一解释清楚。

  他现在只想要搞清楚,阎生到底都知道了些什么。

  “属下没有发现什么,”阎生安安静静站在他的床榻前,面具掩盖的声线闷闷地听不太清楚,又一次重复道,“属下不太明白主子的话是什么意思。”

  时叶声掀起眼皮来看他,他口不能言,但眼神十足锐利,轻而易举便能戳破对方话语里说了谎的成分。

  阎生抓着剑的手轻轻颤抖起来,定力还算不错,仍然没吭气。

  时叶声团起桌上的纸砸过去,对方没有躲,纸团轻飘飘落在额头上,没什么杀伤力。

  反倒是时叶声自己扯动了后背的伤,疼得喘气,又没办法说话。

  阎生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凑上前来,俯身想要安抚他,被时叶声刻意躲开。

  时叶声还是不喜欢被陌生人触碰。

  这些所有交不了心的人,统统都在他的陌生人列表里。

  时叶声想,楚城寒该感动一下的,毕竟能进到自己的好友列表,甚至将其看做是暧昧对象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他不喜欢社交,也不屑于去表达,他知道自己先前与楚城寒之间耍的心思和说过的话,都已经是他能给楚城寒的,最多的东西了。

  阎生似乎有些心虚,他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之后又收了回去,不自在地抓着剑柄摩挲,半晌才道:“属下只是许久没同主子时常接触,有些不太习惯。”

  他猛地跪下去,将脑袋也跟着低下去,生硬地转移话题:“属下罪该万死,那日事发突然,没能及时救助主子。”

  时叶声已经有些烦躁了,他抬手抓了阎生的胳膊,抓得很用力,眼睛也紧紧盯着他,瞧着他脸上的面具。

  而后他才松了手,满脸不耐地挥手打发他出去。

  阎生的呼吸粗重了些许,他没再说话,起身时传来衣料摩擦出的细小声音,再之后脚步声响起来,他离开了营帐。

  时叶声一直紧绷的心绪这才平缓下来,安静瞧着帐篷顶部繁琐的花纹,心想,阎生应该已经发现自己不是小皇帝本人了。

  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他或许挣扎过,想要放弃掉自己这个假的主人,但最终还是选择了隐瞒,并且欺骗了他自己。

  也不知道是斯德哥尔摩的病症太厉害,还是他太过于恋爱脑。

  毕竟十个主角受里总有九个是恋爱脑,剩下一个最后也会变成恋爱脑。

  主角攻也一样。

  时叶声想起了楚城寒,他先前费尽心思去城中买了一束新鲜的盛开的芍药花,本想要送给他,没想到那日事情忽然超出了他的预料,走向了没办法轻易弥补的方向。

  那束花当时被他扔在了地上,或许,楚城寒根本就没注意到这束花。

  他不是现代人,不懂时叶声赠花的缘由,多半也是不知道那束花的用处的,白白可惜了花的性命。

  时叶声觉得好笑,笑了一会儿又不笑了。

  作者有话说:

  时叶声以前学生物,认识很多花,站在生物的角度他知道花是植物的(),但是站在文学的角度他不知道花本身所代表的情义,于是临时抱佛脚恶补了一大堆。

  如果没有闹矛盾,他给楚城寒送花的时候应该会红着脸问:“喜欢吗?”

  楚城寒:“喜欢什么?这束花?”

  时叶声嗓音轻轻,面颊绯红:“嗯……喜欢我的花吗?”

  “你可以……可以碰一碰它……”

  周二见!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