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伦特宫是在撒门帝国宫殿遗址的基础上改建的,古代帝国劳工挖掘出令今人惊叹,难以置信的巨大灰色石块,并用它们筑成了宫殿的地基和墙垣。虽然这些巨石能保留下来的不多,但圣恩王国的工匠巧妙地利用了这些石基,再垒砌上王都附近白山出产的玉石,层层迭迭,错落有致,有种异样的美感。

  异常高大的穹顶上涂着银粉,并用彩色的玻璃碎片镶嵌出一幅幅颇有宗教意味的宫廷画。华丽的缎带被系在粗大的石柱上,无数只琉璃盏簇拥成一个个巨大华灯,昂贵的鲸油烛燃着明亮的金色光芒,像繁星一样照亮了整个宏伟的宫殿。

  礼乐队的乐手们坐在最里侧的墙边,悠扬地弹奏着节日的颂曲。

  数不清的大贵族和宾客身着节日华丽的礼服,按照身份高低、与王家的血脉远近等等因素和资格,被安排在观礼台上,在乐声中窃窃私语,彼此打探着什么。

  令人激动的肃穆场景中,却仿佛有一层阴云压在人们的心头,让人不安又亢奋。

  鸣钟再响,乐声渐止。

  “肃静!”司礼官长声喝道。

  作为王族目前在世最为年长的成员,年迈的内哈勒亲王颤颤巍巍地走上宫殿正中的礼台,接过司礼官递来的精致银盒,将它放在铺满锦绸的长桌上,然后伸出布满青筋和老人斑的枯手,示意公证人上前。

  几位长老和官员依次走上前,仔细地察看了盒子上印着王家徽章的锡封,一致认为这只银盒并未被事先拆封过,就像是当年先国王将他的遗嘱放入盒中后那样完好无损。

  内哈勒亲王接过银刀,在司礼官的帮助下,将这只尘封已久的银盒慢慢打开。

  观礼的众人静静地望着他迟缓的动作,不由得都紧张起来。

  陶舒阳悄悄咽下一口唾沫,听到了旁边一个胖子伯爵的低声咒骂。他余光微斜,望向前方站立的国王陛下。

  就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戴着银面具的男人也将脸微微侧过,面具孔洞中明明格外暗沉的眸光,却看得男爵大人心头一跳,热血瞬时涌上了脸。

  陶舒阳赶紧将目光转开,心中默念清心咒,特么这种节骨眼上可万万不能X虫上脑,胡思乱想啊!

  直播室里专家们全力以赴,随着托恩男爵的观测的目光,将各种数据源源不断地汇拢、归总,给出判断依据。

  沙雕们的发言被可怜地压缩在直播视屏最下角,以几秒一条的频率靠人品刷过,勉强在男爵大人视角里占据一丁点角落。

  内哈勒亲王从银盒中取出一封泛黄的羊皮纸卷,抖着手指缓缓拆开封带,他眯起老眼,用喑哑的声音努力大声说道:

  “……诸神为证,谨遵先王的意旨,在王族血脉成年之时,将圣恩王国的权柄奉献予他。”

  礼官仰着脖子,站在亲王身后,竭力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向四周重复他的话语。

  亲王伸出手,向不远处巍然站立的光明神教教宗阿瑟比展出邀请的姿势。

  “阿瑟比陛下,愿您以神明赐予的睿智,清澈澄明的双目,为王国权柄的交替做公平无疑的见证。”

  阿瑟比从兜袋里拿出一只金丝镶边的单片目镜,轻轻地夹在自己被沟壑连绵的皱纹所包围的左眼上,迈开步伐,走到亲王身边站定。

  他接过亲王手中记载着先王意旨的手书羊卷,细细端详一番,微微点头,举目看了看站在亲王对面两侧,即将转交王国权柄的两位圣恩之“王”,郑重其事地在公证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么,依照圣恩神圣的法律,以及王的意旨,在路德恩三世年满十八岁之时,王国的权柄……”

  亲王竭力提高自己的声音,沙哑、郑重甚至微微颤抖的,却带着无比威严和力量的辞令从他干瘪的嘴中吐出,即将带来圣恩王国权柄的交替,也必将掀起腥风血雨的权力争夺之战。

  他抬起混浊的双眼,注视着昂立于前,高大英挺,却又满面傲慢之色的摄政王,将手遥指向那柄代表国王权威的,镶嵌着华美宝石,熠熠生辉的金令牌。

  摄政王汉森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眯起略有些凹陷的漂亮眼睛,看了一眼亲王,侧过脸深深注视着站在他左手边不远处的年轻“国王”,将手中的令牌慢慢递了出去。

  看到他的动作,内哈勒亲王似乎也松了口气,老迈的眼角都耷拉下来,满是皱纹的唇边抿出一条松弛的弧线,正要伸手接过那柄传自圣恩第一代国王路德恩一世的令牌。

  摄政王汉森的手突兀地停住了。

  内哈勒亲王的手也僵住了,他的手指轻轻颤了几下,老眼微垂,就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将两只手缩回,拢在了袖子里。

  汉森的唇边划过一道嘲讽的笑意,粗大的指节紧紧握着那柄金镶宝嵌的珍贵令牌,突然转过身来,面对着千百位观礼的贵人们,大声道:

  “我,汉森!出身贫寒,却有幸遇到了美丽高贵的蒂娜殿下,又承蒙先王的不弃,将辅佐年幼国王的重任交付于我。为了圣恩,为了先王,为了亲爱的蒂娜殿下,我必将奉献我所有的力量与勇气,哪怕是教我去地狱打水,也在所不惜!”

  蒂娜公主迷醉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在礼台前豪言壮语,就仿佛是喝到了密制的杜松子酒,双颊泛起晕红,连鼻尖上都沁出细密的汗珠来。

  观礼台上静默的贵族们就像是被惊扰的蜂群,怀着种种不同的心思,开始交头接耳,嗡嗡私语起来。

  陶舒阳听着那个烧炭佬似乎忠诚又恳切的豪言,转目四顾,一颗心开始提了起来。

  幸好,前方的那个傻小子不知是听懂还是这几天被教育得好,国王陛下一动不动地巍然站立,并没有因为汉森的话语动摇分毫。

  马修眉目严峻地站在王的身侧,此时看起来更为肃穆,身体挺得笔直,仿佛一杆随时要投掷向敌人的标枪。

  摄政王扫视了观礼台一圈,突地转过身体,猛然大喝一声:“但是!”

  他瞪着对面的“国王”,将手臂伸得笔直,手指几乎快要戳到国王陛下的银面具上,冷笑着大声喊道:“尊贵的先生们,女士们,神明的地上代行者们!

  这一位戴着面具的人,他真的是图特王族的血脉,我们至高无上的,却被神所弃的国王陛下——路德恩三世,路德恩.图特吗?!”

  来了!

  陶舒阳心头一紧,紧崩的心弦却又突然松了开来,就仿佛是听到了楼上那只该死的靴子终于落下的声音。他紧紧盯着场上对峙的两位,余光扫向自己的信仰池——很好,能量满了三分之一还多些,足够弄些能让世人大吃一惊的“小花样”了。

  国王的卫队长马修听到烧炭佬这样的“污蔑”之辞,咬牙切齿地跨步上前,怒视着他斥责道:“摄政王殿下,您不能将您无妄的揣测用这样恶毒的污秽言词,泼洒在尊贵的国王陛下身上!”

  汉森轻蔑地扫了他一眼,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斥责,而是转向阿瑟比教宗:

  “阿瑟比陛下!神赐予您公允智慧的双目,我请求,请求您给予公正的判决,查验眼前这位……哈!尊贵国王陛下的身份!

  我绝不能将圣恩王国的权柄,将图特王族血脉应有尊崇,糊里胡涂地交到一个!一个不知所谓的,也许根本就是被有心人替代的家伙手上!”

  汉森死死盯着与他几乎快要一样高的年轻国王,肆虐的恶意几乎快要满溢出他的眼眶。

  那个被神唾弃的王族污秽早就不知死到哪里去了,凯法他们以为弄个替身傀儡就能顺利接过王国权柄……哈!简直幼稚得就像是蠢娘们怀抱里吃奶的崽子!

  托恩男爵异界直播室里的弹幕已经开了锅。

  上方是实力大V专家和参谋们的数据滚屏,下面则是亢奋的围观群众摩拳擦掌为托恩大仙加油,只恨自己不能化作一束量子波,穿越到大仙身旁怼死那烧炭佬!

  [信统局牛B!预案A启动!]

  [这烧炭佬瞎BB个啥?该吃药了!]

  [下面,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面具是肯定要摘了,老子看这货不像是善罢罢休的样子,会不会还有找茬B找茬CDE计划?!]

  [不怕不怕啦!托恩大仙有能量,再BB就给他来个亡灵天灾!]

  教宗阿瑟比挺直了略有些佝偻的身形,冠冕之上,镶嵌在十字架中的红蓝宝石在闪耀的华灯下,反射着冷色的艳光。

  他抬起眼,额头如同干旱龟裂的苍白土地,爬满了一条又一条深深的皱纹。

  阿瑟比望向比他更为老迈,如今沉默不语,仿佛礼台上一株枯树般的内哈勒亲王,张开嘴,宣判:

  “摄政王汉森的疑议和要求,符合法定的程序,符合先王的意旨。真正的图特王族血脉,必然会有神明的庇佑——哪怕他曾被神所厌弃!”

  陶舒阳微微低着头,手握成拳,都快要捏出汗来了。

  他偷眼盯着一身银灰袍服,茕茕孑立的国王陛下,就怕再三训练排演过的预案,让这傻小子给演砸了。

  然后,他听到国王陛下开口了。

  声音年轻而略带沙哑,却又含着一种奇异的韵律,让人忍不住倾听。

  “我是路德恩.图特,尊贵的图特血脉的传承者!对于汉森殿下无端的怀疑和责难,为了图特血脉的荣耀,唯有以血来洗刷这样的侮辱!

  但是……”

  年轻的国王停了一下,微微仰起戴着银色面具的脸。

  陶舒阳一颗心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停顿给提到了半空,就怕他张嘴忘词啊!

  国王陛下转身向教宗颔首示意:“……既然教宗陛下您认为有必要验看,那么,我同意您的判决。”

  他转头紧盯着摄政王汉森,高声道:“等教宗您验明了我的身份,我将会要求汉森付出应有的代价!”

  汉森喘着粗气,也死死盯着这位假冒的“国王”,气得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狂妄!”

  无论是直播室里还是现场的赛伦特宫观礼台上,围观群众们都已经炸了,嗡嗡嗡的嘈杂喧哗和激动亢奋,让人根本没有办法听清楚礼台正中亲王的话语。

  “肃静!”礼官尖声大喊,终于让沸腾的宫殿渐渐冷静下来。

  国王陛下伸出手,缓缓将面具摘了下来。

  圣诞节快乐!今天会多更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