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头是蛇,扭曲巨毒。舌头是火,点燃心中之恶。喷出罪孽的,必污秽身体与灵;巧弄人心的,必致败亡。”

  学徒标兵莱因脸色铁青地盘坐在火堆旁,看着护教军和教士们完全没了身份的顾忌,狼吞虎咽地吃着那些威兰人弄出来的魔鼠肉,要不是还有司铎大人坐镇,怕是都要大打出手了。

  他的面前只放了一碗清水,一碟死硬的黑面包片。

  莱因低声念着圣言,举目凝视着带来这一切变化的源头。

  片刻之后,他低下头颅,伸手拿起一片黑面包,放进嘴里,用唾液一点点润湿粗糙干涩的食物,用坚硬的牙齿一点点磨碎它们,缓慢而坚定地咀嚼着,慢慢将它们吞下喉咙。

  感受着粗劣食物缓缓划过喉管时,那种熟悉的,带着些许痛楚的感觉,就像是冬眠的蛇刚刚从饥饿中醒来,吞下第一只猎物。

  一只苍白的,骨节分明的手突然递到了他的眼前,那手中捏着一只焦黑的泥团子。

  “喂!莱因?年纪轻轻的,光吃这些东西怎么行?”

  舒阳不赞同地摇摇头,伸手掰开了泥团子,露出里头雪白嫩滑的鼠肉来,随即又塞给了这个瘦得一把骨头,却又被系统判定极有“潜力”的年轻人。

  “吃肉才能长肉!这道理你不会不懂吧?还是有什么人欺负你?”

  陶舒阳眉头皱起,看看边上抢肉抢得不亦乐乎的教士和卫兵们,根本没人来管这个老实头的年轻人。

  他好笑地啧了声,催促这位新收的得意弟子:“赶紧趁热吃!教士又不是和尚……我是说,教士们虽然有斋戒,又不是不能吃肉,而且消灭地狱魔鼠那不也是为民除害么!哈哈哈!”

  看年轻人瞪着那块美味的肉团犹如洪水猛兽的模样,陶舒阳不由得偷笑,一脸严肃地连哄带骗:“知道为什么我能当上史提夫教士的助教,发出又多又好的圣光吗?”

  “……为什么?”

  “多吃魔鼠!消灭的黑暗能量越多,我们心中的光明就越亮!”

  莱因听到这番言论,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争辩:“但神说,凡黑暗的……唔!”

  一块香嫩的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塞进了年轻学徒的嘴里。

  他震惊得瞳孔都放大了,牙齿紧紧合拢,却已经来不及拒绝那美味的肉汁和油脂满溢在唇齿之间。

  “好吃吧?好吃就多吃点,不然影响发育!你看看我家小子都给饿成杆子了,都是没东西吃才……”

  舒阳笑着嘟囔了几句,话都没说完,衣角已经被表情严肃的小跟班给扯得快烂了。

  “好了好了,咱们回去。”

  陶舒阳挥挥手,留下一脸懵然的年轻人楞在那里,拎着自家的小崽子回去了。

  莱因默然注视着,两人远去的身影渐渐被淹没在人群之中,他又盘坐下来。

  瞪着手中被塞进来,还没吃完的肉块,突然张开嘴,恶狠狠地将肉啃了个精光。

  陶舒阳乐滋滋地盘点着今晚进账的信仰能量,恨不得仰天哈哈大笑三声。

  哼,他辛苦讲课,讲得嗓子都冒烟了,累得半死不说,还得战战兢兢地跟着直播室里这专家那专家的指导,骚首弄姿装神棍。

  就这么辛苦讲课好几天的信仰进账,还不如今天一个晚上魔鼠肉的效果,吃人嘴短的家伙们信仰值叮叮叮的,就没消停过!

  有了富裕的能量,他就看着艾瑞脸上那点残余的腐痕不顺眼了。

  这几天将养下来,小伙子的精神头好多了,力气见涨少少,都能恶狗扑食了!想必也应该能继续承受圣光的治疗了。

  “过来。”

  陶舒阳没好气地招招手,艾瑞飞快地蹿了过来,蹲到他的身侧,实在是没长条尾巴,不然估计都能给抡出电风扇的效果来了。

  也幸好没长尾巴。

  回想当日艾瑞那泥浆触手怪的造型……男爵大人恶寒地抖了抖。

  必须要尽快治疗,把艾瑞身上的黑暗侵蚀和腐痕全部净化掉,不然哪天复发,长出十七八条触手要跟他玩触手play……那可怎么得了!

  艾瑞很害羞,不愿意在人前暴露他身上可怕的腐痕。

  陶舒阳自然早早净场,让小董他们另挤一屋去了,连直播都关了。还是得尊重下孩子的隐私权么。

  他自己坐到床上,拍拍大腿,吩咐道:“赶紧把衣服脱了,躺下来,别着凉了。”

  已经是深秋季节,圣殿的建筑大多是石筑结合少量木结构,夜里要是不点火盆,就算是把门窗都关得密不透风,还是冷得透进骨头里。

  怕冷的男爵大人让小董跟邓带教士拿了些碳,早早就点上火盆。

  可睡觉时点了火盆就得通风,别一不小心毒死自己,一通风它就冷得刺骨,还不如不点火盆!

  陶舒阳这些日子对圣殿这些好看不中用的屋子,实在是怨念十足,好在自打从坟里挖出个艾瑞,他晚上就有了热烘烘的大抱枕,再也不用惦记火炕、壁炉了!

  人形抱枕听话地走上前,利落地扒光了自己的上衣,差点连裤子都要脱。

  “不用扒裤子!”

  陶舒阳哭笑不得地摁住傻小子,把人给放倒在自己腿上。

  心念起时,他默念咒语,指尖玄奥的动作间,神圣的白光骤然亮起。

  “忍着点,乖!这可得不少能量呢……”

  朦胧的白光轻轻洒抚在艾瑞的脸庞,那仅剩的一点残腐痕迹,就仿佛是落叶遇见了火舌,霎那被灼得焦枯,扭曲着,渐渐结成一片残缺的灰败死皮。

  艾瑞仰面朝天,身体僵直,听话地一动不动,只是反手圈住舒阳的腰肢。

  他的手剧烈地颤动着,却不敢稍作用力,生怕弄疼了他的托恩。

  “嘘——好了好了,忍一忍。艾瑞真乖,马上就好!”

  看着在圣光照拂下,傻小子一头一脸的冷汗涔涔渗出,陶舒阳心疼地低声安慰着,手下加快,总算在能量耗尽之前,将艾瑞脸上的残余腐痕都处理掉了。

  呼!

  他敲敲自己弯得快断掉的腰板,擦擦脑门,竟然也擦下了一头汗。

  这活干得,不轻松啊!

  好在,没让艾瑞白痛一场,也没浪费能量。

  陶舒阳摒着呼吸,轻轻地捏住艾瑞脸上死皮的一角,慢慢地,慢慢地揭开来。

  不知为什么,他有种拆礼物的兴奋与好奇感。

  弄掉那些恶心又讨厌的死皮后,艾瑞的整张脸终于清清楚楚地坦露出来。

  咝——

  陶舒阳凝视着这傻小子的脸,默念了一句,啧!还真是有点俊。

  说这话有点良心疼。

  这何止是有点俊!这张脸可比他当年收藏在硬盘里的小哥哥们俊多了,瞧这冷冽的气质,标准的刀削面,还有勾人的薄唇……

  住脑!打住!

  他是单身太久,看着个孩子……不对,看着个小嫩苗似的小伙子都会胡思乱想了啊!

  忏悔了一秒钟,男爵大人的脑海里又开始思绪奔腾。

  话说,这孩子也长得忒快了吧?

  当时捡到的时候,瞅着才十三四的模样,跟自己差不了多少高。怎么转眼就蹿了一大截,眼瞅着都快比自己高大半头了?看看都有十六七的年纪了。

  老外都长得这么着急的么?还是圣光祝福施肥施过头了?

  脑海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正纠成一团麻,那双灰色的双眸骤然在他眼前睁开了。

  陶舒阳脑袋里剎那一片空白。

  深灰色的瞳仁仿佛闪着金属的光泽,又有如蕴藏着汹涌的浪潮,那里头满满当当的,都是自己的身影。

  “……舒阳,舒阳。”

  艾瑞睁大眼睛,牢牢盯着眼前的人,低声叫着,一眨也不眨。

  陶舒阳深深吐出口气,突然伸手,用力挠乱了他一头汗湿的卷发。

  “看什么看!睡觉!”

  “没有,没有,到处没有……”

  马修用力闭了闭眼,又恢复了钢铁一般的坚硬与冷酷。

  在找到他的王之前,他不允许自己这个失职的罪人有片刻倦怠。

  “……身上的黑暗诅咒发作,他走不远,一定就在附近!继续找,把每个洞,每片林子都翻过来,也要找到他!”

  “卫队长,有没有可能……赛尔丁人把王……”

  手下的士兵不敢再说下去,马修卫队长的脸色已经铁青。

  当时国王卫骑团虽然大胜,但战场混乱,王就那样跑了出去,谁也不知道他究竟能不能……活下来。

  卫队长用性命发誓,才得到了凯法骑士长的允许,戴罪领着骑士和士兵小队,在圣礼城的周围一遍又一遍地,无望地寻找着失踪的王。

  这些日子来,他们以圣礼城外的战场为中心,将周围几十里方圆都找遍了,一无所获。

  如果王还活着,也许他已经落到了塞尔丁人的手里。

  “哨骑出发!搜索周围溃散的塞尔丁人,那些贪婪的蝗虫如果带着大量的丁口和牛马,他们走不远,也走不快的。”

  马修喃喃自语,不知是在说服手下,还是说服自己。

  “好好看地上的痕迹,学着点!看这样的车辙印,那就肯定拖了重物!”

  黑熊托德指着地上车马的印迹,得意洋洋地指导着那些初出茅庐,第一次参加扫荡的骑士侍从们。

  “瞧瞧,还有这么多人的脚印拖痕,哈!这可是一队大肥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