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太亮了!”

  “嗷!我瞎了!”

  民兵们的大呼小叫声中,陶舒阳的目光却丝毫未被刺目的“圣光”遮蔽——于他而言,他手中散发出来的圣光就仿佛是他身体无形延伸的一部分。

  他紧盯着棺中的古代苦修士,却见到这具千年不腐朽的身躯,在圣光的照耀下,就像是皑皑白雪突地被烈日照射,只在短短的几个呼吸间就血肉全消,干瘪下去,化作了一具再平凡不过的干尸。

  咔!一声极细微的轻响。

  苦修士手中的黑色十字架碎裂了。

  虽然肉眼看不到,但陶舒阳强烈地感受到,有一团极为强大的能量体,在十字架碎裂的同时,瞬间溢出,漫无目的地游移了一息,然后就像是流浪的野犬找到了自己温暖的家——猛地一头扑向他,扎进了他的意识海里。

  意识海里如同被投入了一颗万吨当量的核蛋,顷刻间剧烈震荡、膨胀,继而收缩,又剧烈地舒展开来,宛如宇宙初生,星海无垠。

  陶舒阳觉得自己像是站在新生宇宙的中心,观测着自己意识海中的激烈变化;又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祇,漠然地注视着花开花谢,湮灭复又新生。

  仿佛只是瞬息之间,又好像是过了亿万年,那团神格碎片给意识海带来的震荡终于平息下来。

  他微一动念,只觉得那些已经知晓的神术,或者说法术,明澄于心,妙至毫颠,再无一点滞涩生疏的感觉。好像神术于自己而言,就是天生知晓的一部分,如臂使指。

  如果把原来的意识海比作一台家用普通PC机,那么吞了一小块同系统的神格碎片后,这感觉,简直就是鸟枪换炮,升级成了壕级服务器!

  无论是硬盘容量,还是系统操作能力、速度,与以往绝不可同日而语。

  亢奋以极的男爵大人在心头怒吼,从今而后,我特喵就是伊卡洛.纽祜禄.托恩了!

  “尸变啊!”

  “魔鬼,魔鬼!”

  “慌什么!有男爵,啊不!有舒阳在,怕什么?!就算是魔王都给他送回地狱去!”

  奥利勃然一声怒吼,镇住了吓得腿软的众人。

  陶舒阳这被他这一声吼给震回神,立时也大喝一声:“镇定!这不是魔鬼。这位古代修士在圣光的照拂下,只是重新回到了主的怀抱。

  好了,整队!准备撤离。”

  救回一只半死不活的艾瑞,又把光明神格碎片吸收,这坟墓里应该不会再闹鬼了,他又不想掏个黑驴蹄子来挖这里的大粽子们,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动静闹大点,让教士老爷们知道咱们的辛苦。”男爵大人低声嘱咐,“还有,我就是‘舒阳’,都把嘴闭紧喽,别说漏了!”

  奥利和小董狠狠点头,表示一定会看牢手下的嘴,坚决不能坏了老爷的大事。

  陶舒阳回头看看史提夫手中瘦弱又凄惨的少年,皱了皱眉,伸出手:“……我来抱吧!你抱着太显眼了。”

  奥利忙道:“我来吧?”

  “不用,你指挥民兵。”

  陶舒阳又顶开小董殷勤的双手,坚持自己来抱。

  这娃实在是……太让人心疼了点。

  史提夫点点头,将手上的少年轻轻递过来。

  长手长脚的瘦高个儿,抱在两米多高个头儿的教士好汉手里,仿佛轻得像根柴火棒,但是一交到男爵大人手里,立马就对比出了他的“娇弱”。

  陶舒阳一个不及防,差点两人一块儿给摔了。

  “臭小子,没事长这么高,都快比我高一个头了。”

  男爵大人咕哝着,无论如何也没法把人公主抱了,只得和小董一起半扶半掺着艾瑞,跟在民兵们身后,一道走出墓穴。

  “怎么样?怎么样?!那个,那个……东西收拾掉了吗?”

  提心吊胆听了半天闹腾又可怕的动静,又是鬼叫又是圣光闪耀的,完全是对主教宝座一腔赤诚炙热的真爱,才让威廉司铎忍受着巨大的精神折磨和恐惧,没有拔腿就跑,把这一堆恐怖的玩意都给一起埋在地下。

  看着威兰领的乡下土鳖们终于把厚重的石门打开,一齐涌了出来。虽然狼狈不堪,似乎也没缺员太多,他们互相搀扶着受伤的人员,甚至还能勉强维持着秩序。

  而墓穴中传来的可怕诅咒声,还有那些恐惧摇晃的,恶魔触须般的阴影也似乎在一息之间消失不见了?

  这么一眼扫过,威廉司铎心下大定。

  这是……成了?!

  “司铎大人,您看这亡灵是不是被他们给弄干净……”

  邓带教士小心翼翼地靠拢过来,谨慎地提出自己的见解。

  “蠢货!别挡道!”

  威廉司铎一把推开还在犹犹豫豫、疑神疑鬼的邓带教士,脸上绽开从未有过的,宛如旭日初升般的和煦笑容,拔腿就往甬道口快步而行——要不是多少还顾及自己矜贵的神官身份,他都想飞奔过去,抱着史提夫那傻大个儿深情拥抱一个!

  这样的情形还判断不清形势,邓带这蠢货也就这么点鼠目寸光了。

  看着前方离威兰领众人更近许多的昆得司祭,威廉的脸色顿时一沉。

  失策了!没想到这个老不死的真的连死都不怕,敢站在这么前面观战。现在可不能再给他拉拢史提夫的机会了!

  威廉司铎脚下加速,奋力保持着神官姿态,带着一帮随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大步迈到高大英勇的史提夫教士身前,不动声色地将昆得与他之间隔出好大一段人墙来。

  “史提夫教士,您真是让我太惊讶,太喜悦了!真不愧是我光明神教未来中兴的希望。”

  威廉司铎双眼绽放着亢奋的精光,笑容满面地探问:“……里面的魔鬼,一定已经消散在你的圣光之下了吧?!”

  “光明神庇佑!幸不辱命。”

  “哈哈哈哈——好,好好好!”

  威廉司铎难得失态地大笑起来,欣慰又满意地举高手,拍着史提夫魁梧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笑道:“凡事都不可亏欠人,惟有彼此相敬爱,当常以为亏欠。神说,他有的,他为的,善行必应有所得。勇敢虔诚的教士,我必当为你声张你的荣耀。”

  “您的关怀与赐予,我感激不尽。”

  史提夫也笑得开心,这样熟悉的交易词,他还真是怀念啊!

  昆得司祭站在不远处,嘴角噙着一丝完美的微笑,眼神却冷如刺骨的冰凌。

  他轻轻噏动着嘴唇,低声问道:“看清楚了吗?确实是用圣光清除了地狱魔鬼,还是……异端的把戏?!”

  身后的阴影中,苦修士的身影隐约可见,低哑地回答:“以我的灵魂和躯体为证,史提夫施放的确实是传说中的圣光,他的队伍中甚至还有能够百倍施放圣光的人。但是他们的堕落和亵渎,亦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他们既不恐惧地狱与黑暗,也不信奉我主——伟大的光明之神,他们只将神的伟名留在唇齿之上,绝不依从神的审判,他们将圣光视同手中的刀剑,而非神灵的恩赐与怜悯。

  他们甚至不介意吃下黑暗污秽的生灵,沉溺于口腹的贪婪,得意洋洋地将神明作为欲望的借口。

  若说凡人的伪信是无知,是可赎的罪,那么这些站在神明阴影之下的亵渎者,必然是异端——魔鬼的化身!”

  昆得司祭满是皱纹的嘴唇紧抿着,冷冷地望着前方威廉司铎与威兰领众人热络的交谈,徐徐呼出一口气,整个人都似乎老了几岁。

  “崔斯特,闭紧你的嘴。”

  年老的司祭垂目诵念:“若他是善,必有善念……若他是恶,必怀恶念,所行虚假,结出恶果。”

  “司祭大人!”

  崔斯特不甘地俯耳嘶声低喊,苦修士深色的兜帽将他的面庞隐蔽在浓黑的阴影中。

  “我虽然没能够进去窥探,但是我数过他们进去的人数是71人,可出来的人,不但没少——还多了一个!

  如果不是魔鬼混迹于其中,难道还能是亡灵不甘沉睡,想要重新行走在人间吗?!”

  昆得司祭骤然睁开他的眼,望向史提夫那头,紧握着钢铁铸成的令牌,枯瘦的骨节也如钢铁一般坚硬、冰冷。

  “盯紧他们,找到它。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妄动。”

  “是的,如您所愿。”

  好不容易打完古墓副本,扫尾工作都让史提夫丢给了威廉司铎的手下们——反正司铎大人也正需要这个机会来显示一下他在此役中的存在感和重要作用,也算是互惠互利,交易的一环了。

  至于那位年长的司祭……史提夫拧着粗眉摇摇头,虽然样子和蔼可亲,但不好打交道啊!

  因为威兰领众人的识趣,威廉司铎十分开怀,棺材板一般的脸上如今是春花绽放,笑容合都合不拢。

  投桃报以李,司铎大人不顾“危险”,亲自领人去大战地狱魔鬼,转头立马就让邓带教士带人送温暖,给史提夫教士一帮人送来一堆又好又贵的贴心后勤用品,连房间都连夜换了一排正屋大房子,又专门腾出几间侧殿给伤员们处置伤处所用。

  作为史提教士的贴身侍从兼首席大徒弟,“舒阳”挥手给大伙来了一打“祝福术”,连受伤的教卫军都得到了圣光的照拂,得到了圣殿上下一致的好评赞誉与崇敬。

  没想到啊!威兰领乡下来的临时工教士,不但自己会发圣光,还能带出这么年轻的,能发圣光神术的学徒来!

  看到威兰领受伤的民兵们伤势都不重,也在圣光的照耀下伤情暂时稳定,陶舒阳才松了口气,匆匆跑回邓带教士给新安排的大房间,来安置那不省心的孩子。

  “小董,赶紧去打桶热水,帮我把艾瑞洗干净,上药!”

  “我来吧!您怎么懂服侍人呀?”

  小董拎来一桶热水,哭笑不得地看着男爵大人笨手笨脚地扒人家的衣裤,赶紧上手帮忙。

  还说别人是孩子,这么牛高马大的小伙,比您都高半个头啦!要是在屯里,这年纪都能当两个孩子的爹了。

  艾瑞半昏迷着,当小董动手扯他身上那点破衣烂衫时,他眉头紧皱,开始抗拒,满头虚汗涔涔,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僵直起来。

  “艾瑞,你别绷着啊!给你洗澡呢!哎,哎!怎么僵得木头似的,咝——这,这么大疤!”

  小董累出一身汗,瞥眼瞅到艾瑞胸前依稀犹存,像是黑色干枯树叶似的腐痕,还是给吓了一大跳。

  “行了!我来弄,你帮着扶一把就行。”

  也不知为什么,看小董那样惊惧还带点恶心的表情,陶舒阳心头微微一抽,还是亲自上手扒衣服了。

  “艾瑞,艾瑞!是我,伊卡洛.托恩,托恩男爵!我不会伤害你,乖,放轻松。对,就这样,放松……”

  倚在托恩男爵的怀里,艾瑞挣扎着半睁了一下眼睛,神色渐渐松缓,身体也不再僵硬,让男爵大人扒了个干干净净。

  “哎呦,这是没一块好肉了,到处是伤啊!啧啧!这诅咒还没全好,怎么越长越丑了。你说他在咱们威兰领好吃好喝的不待,偏偏要偷跑,你跑就跑吧!还把自己给折腾成这样……”

  “闭嘴,小董!”

  难得服侍人的男爵大人,在憋了一肚子话的仆人帮助下,终于满头大汗地给艾瑞洗换一新,将伤口都给上药包扎完毕。

  本来想再给一发圣光,促进伤口愈合生长,但看着艾瑞那惨白发青的脸色,再想想他异于常人的身体——圣光对于旁人来说是祝福与温暖,对他大概就是良药苦口,刮骨钢刀。

  还是等他伤好些再慢慢清理、调养吧!

  把人扛到床铺上,陶舒阳累了一天,打着哈欠正想另外找张大床好好睡上一觉,起身一动,却发现衣服被拉住了。

  麻布袍服的衣角,正紧紧攥在艾瑞苍白细瘦的指间,他指节太过用力,以至于关节都泛出了青白之色。

  “少年,你这是要和我玩割袍断义,还是分桃断袖啊?”

  陶舒阳好笑地伸出手,本想拧一下那高挺的鼻子,指尖触到冰冷的肌肤,他轻叹一声,到底还只是轻轻刮了一下少年的鼻梁。

  “怕了你了。”男爵大人微笑道。

  他转头吩咐:“小董,你自己睡吧!我陪艾瑞一起睡。”

  陶舒阳打着哈欠爬上床,把长手长脚的少年拢在怀里,被冻得一哆嗦,嘟囔着拉上被子,把人紧紧抱住了。

  “小董,吹灯!”

  教士和神官们的“圣言”皆为魔改自地球各教派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