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说什么?”
简桉显然有些不相信他说的,脸色煞白了一瞬,赤着脚下床,问道:“他不是受伤在病房吗?怎么会在飞机上?!”
江野:“就是前天我跟踪他,看他那惨样居然不治疗还出院了,就好奇他想去干嘛,然后顺手查到了他要出国。”
简桉心头巨震,眼睛直勾勾盯着电视,他只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像被掐住,一时间难受得让他有些慌张不安。
江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双手环胸,鄙夷地哼笑一声,自顾自说道:
“不过这死渣男也是真惨,差点被炸死不说,坐个飞机还能出事故?”
“出事故”这三个字一直在简桉的脑海里横冲直撞,搅得他心烦意乱。
怎么会这么突然……
空难这种事情一旦发生,十有八九只有死路一条,简桉在心里很清楚。
但他还是有点接受不了,那个几天前才死里逃生的男人,现在居然死了……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电视机前,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到任何情绪,只是平静中透着一点麻木和死气。
屏幕里的那条绿色手链,却深深扎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哥哥,你在想什么呢?”
江野目露担忧,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对劲,试探道:“你不会在担心……那个死渣男吧?要我说他就是遭报应了!你不用管他!”
紧接着,身边那个一直缄默不语的人忽然开口:“带我去事故现场。”
“啥?我是不是听错了?”
江野瞪大眼睛看他,一度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哥哥,你要去哪?!”
足足隔了好几秒,简桉这才侧过身直视着他,目光冷静而又固执,重复道:
“去事故现场,我要亲眼看到他的尸体,看看他到底是死是活……”
最后半句话,他几乎是咬牙挤出来的,那冷漠的语气下却暗藏着颤抖。
可是江野还是察觉到,对方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有隐隐的水光在闪动。
这样态度强硬的简桉,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强硬到不容任何人拒绝。
不知道为什么,江野总感觉心里有点难过和不爽,怀疑哥哥还在意着前夫。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表现出来,用一种无所谓的口气说:“好吧,那我和哥哥一起去看看死渣男有没有下地狱了。”
“嗯。”
简桉也不管他怎么诅咒了,整个人恍惚不安,随后疾步走向门口。
他还是没有办法接受,那个男人已经死了,即使心里怨恨,对方却依然能够轻易影响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为之动容。
荒野山区。
这里已经密密麻麻围起了警戒线,搜救队员进行了地毯式搜索,却仍有数多具尸体还未能找到,现场哀声一片。
经过和警队协商,简桉和江野才得以跟记者团一起踏入山顶。
空气荡漾着一股浓烈的焦味,到处都是飞机散落的残骸,山涧汩汩流淌的水流也被血染红,放眼望去惨不忍睹。
简桉已经无心顾及周围的惨状,一颗心紧张地砰砰直跳,无法平静。
刚才在死者名单里,他并没有找到季松亭的名字,对方也没有直系亲属到场。
可听救援队的人说,那些找不到的尸体,大部分很可能都已经汽化或者坠海了,有全尸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江野看出了他的紧张,只好轻轻搂住他的一边肩膀,笃定地说道:
“哥哥,别担心了,我敢肯定,他已经死翘翘了,谁还能从万米高空摔下来完好无损的?除非他是齐天大圣!”
“嗯,我知道,空难事故,连尸体都找不到,更没几个可以活着的……”
简桉低声喃喃着,神色却不太好,他虽然是在跟人说话,但眼神有些飘忽不定,似乎在想什么其他的事情。
江野看到对方又轻而易举被那个前夫影响了情绪,顿时有些不开心:
“那你还来干什么?”
“找东西。”
说话的工夫,一行人已经到了飞机坠落的地方,四周依旧飘荡着浓烟。
看着那些废铁,简桉艰难地吞咽了一下,随后快步朝手链的方向跑过去。
“哥哥,你等等我!别摔了!”江野在后面喊了一声,也立即追上来。
再往前就是飞机撞出来的大坑,搜救员眼疾手快拦住了不要命往里跑的简桉:
“这位先生,里面十分危险,你不要再往前了,请配合我们的工作,谢谢。”
简桉心急如焚,眼睛不断地望向那堆废墟中静静躺着的手链,但也不想给工作人员添麻烦,颤着声音乞求道:
“你可以帮我拿一下那条绿色的手链吗?它对我来说很重要,那是我朋友的东西,他已经遇难了……”
搜救员:“好,你稍等。”
简桉没有继续往前了,他忐忑地站在原地,看着搜救员的背影,内心慌乱。
没一会,搜救员就将链子拿在他面前,轻声问道:“是这个吗?”
“对,就是它,谢谢你……”
简桉双手捧着那条四叶草手链,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指,抹去上面覆盖的灰尘。
没错,这就是当初还回去的手链……
那颗残缺的爱心似乎染了一点血,看着看着,他眼眶渐渐红了,鼻子也酸了,但始终没有一点泪水掉下来。
见他一张清丽的脸上满是悲伤,搜救员瞬间有些心疼,忍不住安慰道:“逝者安息,生者奋发,还请节哀。”
江野实在想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要替一个该死的人难过,不满地埋怨道:
“哥哥,你干嘛要为了他伤心,死了就死了呗,好好的医院不住,非得去坐飞机,能怪谁?只能怪他运气不好!”
“够了,别说了……”
直到此刻,简桉才终于相信,季松亭真的死了,死无全尸,再也找不到了。
他抬头看着远方,仿佛要逃避内心的悲伤。但那种失落和无助,像一把钝刀,一遍遍地刺痛着他的内心。
人总是喜欢在某些东西永远失去后,才来一遍遍回想起它的重要性。
那人到底还是不是在心里占据地位,简桉不知道了,也不敢去确认。
他将手链擦拭干净后,放入口袋里,转身朝着山下走:“我们回去吧。”
江野有点意外,但连忙跟上,庆幸哥哥没有继续要找那个死渣男尸体。
……
在此后很多天里,简桉一直在关注ca154号航班的最新消息,可还是没有在陆陆续续寻到的死者里找到季松亭。
也许真如那个搜救员所说的,对方已经沉海,或者灰飞烟灭了……
他有点小难过,但这点难过并不会影响他的生活,却总会在梦里被痛苦吞没。
一个月后。
经过上次戴尔艺术荣获金奖,简桉名声大噪,异于常人的天赋很快被艺术研究院院长认可,并发出了学员邀请。
简桉正式成为了艺术学院最年轻的新晋成员,终于实现了曾经的画师梦,成为了一名有名气、有实力的艺术家。
他的前途步入了一个更新、更高的阶层,在艺术界的声望也水涨船高。
那些收藏家和粉丝更是愿意花大价钱买下他的作品,生活可谓一片光明。
每有记者采访问起他的启蒙教授,简桉都会毫不犹豫地说出林秋婉。
即使对方已经离世,但在他的心里永远有着无法替代的重要位置。
他很想很想告诉林秋婉,自己做到了,做到了成为大名鼎鼎的艺术家。
……
从姚城大学开完讲座回来,简桉恰好经过季家别墅,明明想低头直接走过去的,可脚步还是控制不住停了下来。
他站在大门前,默默往里望去,那栋豪华的欧式风格建筑,仿佛就像个无底洞,黑暗而又幽深,令人看不见尽头。
只是里面承载的,全是那三年痛苦。
这时,从车库出来的李叔刚好看见了愣在门口的青年,不免有些震惊,疾步走了过去,讶然道:“简、简先生?”
简桉这才回过神,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管家,还是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
“李叔。”
李叔看着他如今巨大的蜕变,也是欣喜不已,立即脱掉手套,朝他伸出了手:
“简大画家,你好。”
简桉对于这个称呼还是有些拘束,握上他的手:“李叔还是叫我小桉吧,谢谢您那天从地下室里放我出来。”
“举手之劳。”
李叔笑了笑,忽地敛住了情绪,试探性地看向他:“你还记恨少爷吗?”
闻言,简桉的表情顿时一沉,眼睫轻颤,唇角划过一点笑:“说不恨是假的,但要说有多恨……数不清了。”
对方神情低落:“少爷这些年对你做过的事,确实难以原谅,可如今他人也死了,再怎么恨,也没法做什么了。”
简桉眉头紧蹙,内心隐隐作痛,立马转移了话题:“我听说季氏被晏修礼接手了?那季骁知道他儿子死了吗?”
李叔摇了摇头:“自从晏修礼接手公司,我们就联系不到董事长了。”
简桉对于季氏公司的内斗并没有多大兴趣,只是抬头望向六楼那个别致的小阳台,问道:“我……能进去看看吗?”
李叔连忙应声:“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