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陆时安直接买了张车票回去。

  陆家村位于帝京市郊外的一个偏远乡镇,整个村以陆姓为主,还有一些零散的外姓人家,全村人口几千,关系复杂。

  陆士庆夫妇俩年轻的时候外出打工,与村里的很多人家关系冷淡,后来在外赚了一点钱回来建了一栋小洋房,也算陆家村里许多人羡慕的对象。

  只可惜陆士庆好吃懒做,又爱赌,以前打工赚的那些钱这些年来被他挥霍的差不多了。

  夫妻俩为此没少吵架。

  陆士庆吵不过黄幼珍,被气得狠了,也只能偷偷摸摸的小赌。

  这些年来夫妻俩倒也相安无事。

  但陆时安知道一个人的本性是很难改变的,尤其是像陆士庆这样的人。

  在原剧情里,陆士庆有一次赌红了眼,一夜输了上百万,被赌场的人逼上门还钱。

  一百万放在任何一个普通家庭身上都是很难偿还的。

  更何况是陆家。

  当时陆士庆一家为此一筹莫展的时候,傅延川让人找上门,提出一个要求,就答应给他们一百万。

  黄幼珍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

  比起一个毫无感情的养子,自然是一百万更香。

  尤其是这个一百万能够解决他们家的燃眉之急,就像及时雨,让人惊喜又意外。

  然而这个一百万却是将陆时安送上了手术台,成了名正言顺的“器官捐赠”。

  陆时安望着车窗外倒退的景色,浅褐色的眼瞳逐渐变的冰冷无情。

  黄幼珍将他用一百万“卖”给了傅延川,偿还了陆士庆欠下的赌债,一家人高高兴兴的继续生活下去。

  而傅延川用一百万换来了夏燃的健康,同时还收获了夏燃对他的感激和感动,为两人的感情路扫除了最大的一个障碍。

  只有他,被欺骗了所有,还贡献出了自己的性命,落得个无人缅怀的存在。

  炮灰的命不是命,只是主角们需要时候的一块踏脚板,廉价而卑微。

  修长的手指在车窗玻璃上缓缓写下100,冰冷的数字透过指尖传进心间,就像手术台上那把泛着极致寒光的手术刀,突然间扎进胸口,轻轻一划,就是刺眼的红。

  陆时安紧紧盯着这个数字,许久后在上面画了一个×。

  指尖仅有的温度很快抹灭了这一道痕迹,仿佛一切从不曾存在过。

  客车很快开进了乡镇的客运中心站,陆时安换了一辆公交,驶向陆家村。

  到达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

  有几个中年妇女看到背着背包单独走在路上的青年,指指点点。

  “这人看着有几分眼熟。”

  “你看到漂亮的男娃都说眼熟。”

  “不是,是真的眼熟。”

  “好像是黄幼珍家的那个小子。”

  被提醒了一句,有人直接认出了陆时安。

  “是去帝京读大学那个啊。”

  “我听说这孩子上大学之后就没回来过了。”

  “估计是放暑假了就回来一趟吧。”

  陆时安若无其事的走过她们身边,丝毫不在意她们的那些对话。

  小时候没少听一些八卦的妇女讨论他的存在,听过各种各样的话语,再听也不过是毫无营养的议论声。

  毕竟这些人的存在并不会影响到他。

  他朝着陆家走去,很快就看到了那栋眼熟的房子。

  这个房子在他小时候是特别高大的存在,一个名为“家”,却并不欢迎他的“家”。

  他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原本洋气的房子在岁月的侵蚀下再看也不过是极其普通的一栋房子。

  周围其他人家逐渐建造起相似的房子,将原本显眼的小洋房衬托得毫无特色。

  陆时安站在门口,微微仰头,能看到已经有墙面出现了斑驳的痕迹,显得有些老旧和破败了。

  门口有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停着,车上并没有人。

  陆时安扫了一眼,径直推开门进去。

  敞亮的庭院里东倒西歪的散落着一些被晒过的蔬菜,是用来腌制咸菜的。

  还有一些被打碎了的陶罐和落了泥的木桶。

  就连晾晒在院子里的衣服都被无情的丢在地上,脏的不成样子。

  依稀有叫骂声从屋里原来,声音陌生。

  陆时安脚步顿了一下,这才抬脚进了屋。

  屋里,陆士庆显然刚刚被人打了一巴掌,整个人有些焉焉的,驼着背缩在墙角。

  黄幼珍一贯爱跟人掐架斗骂,但也架不住面前那几个身形高大威猛的男人,被凶狠的眼神一瞪,同样缩头缩脑的。

  看不到陆杰的身影,陆时安也没在意。

  听到声音,屋里的人都朝着他看过来。

  黄幼珍看到他的第一眼,原本畏首畏尾的样子立刻变了,有些迫不及待的喊了一声:“儿子,你可回来了。”

  陆时安不记得什么时候听到过黄幼珍这么亲切激动的叫过自己儿子。

  可能是在刚被收养的时候吧。

  可惜陆杰出生后,儿子这么称呼独属于他了。

  而他,能被叫一声名字,都是黄幼珍需要用到他的时候。

  “这是有客人。”陆时安的目光从那几个高大凶狠的男人身上扫过,他站在进屋的位置没有动,语气淡淡的说,“我来的好像不是时候。”

  “胡说什么呢。这是你家,你什么时候回来都是时候。”

  黄幼珍立马挂上自以为亲切的笑容说道,想要朝陆时安走去,却被一个领头的男人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双腿打了个颤,她没敢动。

  她朝陆士庆使了个眼色,陆士庆装死一般没鸟她。

  黄幼珍心里气极,面上还得挂着笑脸。

  “既然有客人,那你们先招待吧。”陆时安没有错过两人的小动作,说完就打算出去。

  黄幼珍哪敢让他走啊,一见他开门,急切喊:“别走。这些人都是你爸的朋友,就是来家里坐坐的。你帮着一起招待招待吧。”

  陆时安回头看她:“那他倒是出息了,能认识这些一看就身份不凡的人。”

  意有所指的朝其中几人脖子上挂着的大金链子和手上戴着的金戒指看了看。

  “眼力不错啊。”领头的男人嘴上叼着烟,这时候突然笑了,一脸横肉显得凶相更甚。

  “陆士庆的儿子?”男人打量着陆时安,一双看不来不大的眼睛有些锐利,“你家老头欠了我们钱,你这个当儿子的回来是给他还钱的?”

  陆时安没有说话,倒是黄幼珍忙不迭的点头,“这是我们的儿子,他爸欠的钱,他会还的。”

  她说得理所当然,脸上还露出一个极大的笑容。

  陆时安只觉得好笑。

  陆时安突然记起他上初中那会,有一次得了学校的奖学金,高高兴兴的回家,就被黄幼珍一把抢了拿去还陆士庆的赌债。

  “我跟你爸养你,你自然得报答我们。这点钱你留着也没用,给你爸还个赌债正好。”

  那时候黄幼珍更是理所当然的将他所有的钱据为己有。

  似乎他的存在就是给陆家提供一项新的收入来源。

  “你笑什么?”

  黄幼珍被他这个笑容笑得心里有点发毛。

  “没什么。”陆时安收敛了笑容,对那个领头的男人说,“我不是他们的儿子,没有义务替陆士庆偿还赌债。”

  “小杂种,你胡说八道什么!”黄幼珍一听他这话,下意识就骂骂咧咧道。

  领头男人瞪了她一眼,黄幼珍这才收起嘴上那些粗鄙的谩骂,“我跟你爸养了你这么多年,供你吃穿供你读书,你现在考上好大学了,难道就不认父母了?”

  “你爸他是爱赌了一些,但是这么多年我们娘几个也都习惯了,以前你能帮着还债,现在你更出息了,这点债对你还不是小意思。”

  她忍不住踹了陆士庆一脚,陆士庆这才看向一脸淡漠的陆时安。

  “儿子,爸这次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赌了。”

  “我没钱。”陆时安冷冷说道。

  “你怎么可能没钱!”黄幼珍根本不相信他的话,有些粗壮的手指恶狠狠地指着陆时安骂道:“你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你这是不想替你爸还债,你爸要是还不出钱,是会被他们打死的。你真是好歹毒的心肠。”

  领头男人听到这话轻轻挑了挑眉,“你可别胡说八道,我们是奉公守法的良民,不打死人。”

  已经被打过一顿的陆士庆抖了下身体,是不打死人,但是打得人疼死啊。

  “这位大哥,这是我们的儿子,父债子偿天经地义。我们家实在没钱了,你要钱只能找我们儿子要。”

  黄幼珍不管不顾的冲领头男人说道,“你看我这儿子长得多好看,还是名牌大学的学生,你把人带走,让他干什么都行。那点钱,他很快就能给你赚回来的。”

  这番话几乎是挑明了直接拿陆时安抵债了。

  领头男人被她这话逗笑了,“我是开赌馆的,不是开鸭馆的,我要个男的有什么用?”

  “黄赌毒不都是一家吗?”黄幼珍显然没想到对方是这反应,有些懵。

  “大妈,你这是电视看多了吧。”有个小弟突然嘲讽道。

  “我这人最遵纪守法了,欠债还钱,只要还了钱,我们就离开。”男人大大咧咧的往椅子上一坐,“不管你们谁还都行。”

  黄幼珍无奈的朝陆时安说:“儿子啊,你就替你爸还了吧,我……”

  “我跟你们没有关系,别叫的那么亲热。”陆时安突然开口,他从背包里拿出一本户口本,“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户籍不在一处,你们是你们,我是我。”

  “我没有义务给你们还债。”

  “不可能!”黄幼珍不敢置信的看着户口本,“你什么时候把户口迁出去的?”

  陆时安并没有解释。

  “就算户口不在了,但我们还有领养关系,你就是我们儿子,你有义务替你爸还债。”黄幼珍想到这个,跑回屋里翻箱倒柜的找了起来。

  陆时安知道她去找什么东西。

  领养证明。

  可惜这东西早就被年幼顽劣的陆杰当从废纸烧了。

  哦,似乎那时候是为了烤番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