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手机充满电的时候,陆时安给他的养母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紧接着一道有些尖锐刺耳的声音透过手机传进陆时安的耳中。

  “陆时安,你还知道给我打电话。”

  陆时安把手机拿远了一些,却依旧能清晰的听清对方语气里的恶劣。

  “你要是再不把这个月的生活费打过来,我就让你爸去你学校门口堵你,让你的同学们都看看你这个白眼狼,一朝翅膀硬了就把父母撇一边不管死活。”

  这样的威胁陆时安听了十几年,年幼的时候他还会害怕,怕养父母真的跑到学校去,跟他的同学、老师们说一些难听的话。

  害怕别人露出鄙夷的目光看着自己。

  年幼的自尊心让陆时安咬牙挺直背脊,靠着瘦小的一双手,努力的赚取少得可怜的生活费。

  在他那个弟弟每天伸手向养父母讨要零花钱的时候,他只能挤出学业外有限的时间,厚着脸皮跟在一些大人,做着廉价又卑微的活计。

  乡下地方不会有劳动机构的工作人员来检查童工、未成年工。

  有一些人看他可怜会怜悯他,给他一些吃喝。

  至于钱,大多数人都是吝啬的。

  直到渐渐长大,他的学习成绩拔尖,他疯狂的包揽了各种奖学金和各种竞赛的奖金,才让他不至于每回都挨养父母的打骂。

  “我告诉你,这个月已经过去了十天,我最后给你一天时间,你要是再不打钱过来,下个月开始生活费就翻倍。”

  黄幼珍早就嫌一个月两千的生活费太少,这小杂种要是这次真敢不交,她还真逮到机会把生活费翻一番了。

  坐在一旁玩手机的陆杰听到这话,顾不上打了一半的游戏,凑过来就央求他妈:“妈,那我的零花钱是不是也能翻倍?”

  “一边去。”黄幼珍有些不耐烦的推开儿子,“我让你好好读书你逃课,还想零花钱翻倍,做梦呢。”

  “那我跟爸说去。”

  陆杰拿起手机就要打电话,黄幼珍一把按住他,又气又怒,但又不想被她老公知道这事。

  “我多给你五百块一个月,你不许跟你爸说这件事。”

  “五百就五百。”

  多少也是钱。

  陆杰见目的达成,笑嘻嘻的比了个OK,坐回去继续悠哉游哉的打游戏。

  黄幼珍这才继续讲电话:“你也听到了,你弟弟也需要零花钱,这马上要升高中了,私立学校的学费可是很贵的。”

  说到这事她就来气。

  白养的小杂种学习成绩一顶一的好,她自己生的儿子,指望他能考上高中,还不如再生一个快。

  奈何她好不容易怀上这么一个,想再要一个是没可能了。

  她琢磨来琢磨去,总不好让儿子小小年纪就外出打工,那就只能砸钱继续读书。

  私立高中的学费光是一个学期就得好几万,黄幼珍自然把这笔费用算在陆时安头上。

  反正这小杂种这么多年来总能想办法赚到生活费,多要一点也没事。

  陆时安静静的听她说着哪里需要用到钱,家里最近很拮据,全指望着他那份生活费过日子。

  他面上冷笑,语气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我被一辆车撞了……”

  黄幼珍还在搜刮有什么方式好再压榨陆时安,被他一句话惊得嘴巴大张。

  被车撞了?

  那感情好啊。

  “对方赔你多少钱?”

  陆时安哪里听不出她这句话里的狂喜和迫切,嗤笑道:“没赔。”

  “怎么能不赔!”黄幼珍情绪激动的一吼,屁股底下的凳子哐当一下倒地,吓得陆杰手一抖被敌方一套打死。

  “妈你干嘛?吓我一跳。”

  “你闭嘴。”

  黄幼珍顾不得扶起凳子,站在一旁瞪了儿子一眼,不满的说:“撞了人必须赔钱,对方有没有肇事逃逸,我们可以去派出所告他。”

  听说肇事逃逸能赔的更多。

  那可都是钱啊。

  黄幼珍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着要找哪几个亲戚去讨要赔偿款,人多势众,不怕对方赖账不赔。

  “确实要赔钱。”陆时安轻描淡写的说出一句话,“所以对方要求我赔偿车子维修的费用。”

  “啊?”黄幼珍所有的激动在这句话里化为了问号。

  陆时安继续不紧不慢的说道:“那是辆豪车,价值几百万吧,光是维修费就要六位数。”

  黄幼珍的心脏突突的乱跳,明知道小杂种没钱,但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赔了?”

  “我哪有钱赔啊。”陆时安能够想象到黄幼珍此刻的表情,嘴角浮出一丝笑意,“对方就让我找父母来赔,所以我这才给你打电话……”

  嘟——

  电话被挂断了。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游子昊听到好友告诉他的这件事,在电话里整整笑了五分钟,笑得他肚子直痛,眼泪直流,但也万分解气。

  “你养母这人可真是市侩的很,她听到你被车撞,这是打你赔偿款的主意呢,没想到要赔偿的人是你。”

  别说六位数的赔偿,就是三位数的赔偿,那女人也不会出一个子。

  “这样也好,省得她整天打你辛苦打工挣的那点钱的主意。”游子昊抽了张纸巾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又忍不住好奇。

  “她后来真发你信息说让你以后别回去,也不让你透露他们的家庭地址?”

  陆时安嗯了一声,神情淡然,“至少能安静一段时间。”

  至于往后,他自然有办法让他们无暇再打扰到自己。

  “也对。她现在是怕你牵连到他们,这才单方面断了关系。”

  游子昊可是清楚的知道那一家子都是什么德行的人,他见过无良的父母,却也受不住这种趴在养子身上吸血的人家。

  虽然这件事是陆时安诓她的,但是黄幼珍从头到尾都没有关心过一句陆时安是否受伤。

  想想都让人心寒。

  想到好友经历过的凄惨过往,游子昊在心里流了一把辛酸泪。

  “这样的家人,要是真断了关系才好。”游子昊说完才发现陆时安有些沉默,“我就是看不惯他们这么压榨你,你看我妈那么喜欢你,你要不就认我妈当干妈呗,以后我家就是你家。”

  陆时安知道他这是又无端心疼自己,扯开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那你先叫一声哥。”

  “谁大谁小还不一定呢。”

  游子昊突然抽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他们俩同年同月出生,倒是陆时安具体的出生日期不详,现在的生日也是孤儿院按照入院日子定的。

  “算了,就让你占一次便宜,让你当哥。”

  陆时安笑着说:“我可不想再多一个傻弟弟。”

  上一世他跟傅延川在一起后,疏离了很多人。

  就连最好的朋友都因为不看好自己的恋情而渐渐失了联系。

  他丢失了很多珍贵的东西,却独自守着那份虚假的感情。

  到头来,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此刻听着游子昊在那气急败坏地嚷嚷着:“我才不傻。”

  陆时安压抑了数日的情绪有了一丝轻松。

  一切都还来得及。

  来得及改变。

  改变自己既定的悲惨结局。

  “对了,傅延川这个人在帝京富二代的圈子里风评不太好。”游子昊收起了玩闹的心情,语气有些难得的严肃,“要不我还是来接你住我家吧?”

  他特地找人打听了一圈,多少了解到这些上流世家公子哥的人品。

  一想到好友有可能被这样的人盯上,游子昊就一阵害怕。

  “放心,我不会跟傅延川有任何关系。”

  陆时安抬起手,轻轻抚摸着被白色纱布缠绕保护的眼睛。

  瞎一次就够了。

  “那我也不放心你住在傅延川家啊。”

  “不要侮辱了家这个字。”

  这栋半山别墅不过是傅延川用来养小情人的金屋罢了。

  陆时安缓缓开口:“我还要等一个老朋友,见完他就会离开。”

  游子昊疑惑:“什么老朋友?我认识吗?”

  “你不认识。”陆时安回道,“到时候我再联系你。”

  半山别墅离市区有一段距离,并不方便叫车。

  陆时安跟游子昊约好了时间,这才挂了电话。

  离那个人回来的日子很近了,近的陆时安有些心绪难平。

  *

  医院的高级病房里,一个面容俊秀的青年正安静的作着画。

  阳光调皮的穿过透明的玻璃窗,洒落在青年略显苍白的脸上,让他有些冰凉的脸颊多了几分柔和的温暖。

  傅延川力道轻缓的推开病房的门,他放柔了动作,却还是惊动了床上的人。

  听到动静的青年微微抬起头来,露出浅浅的、干净纯粹的笑容。

  “阿川。”

  他的声音如他的人一样,柔软,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傅延川被他的笑容恍了一下心神,心脏狂跳了几下。

  按耐住心头澎湃的爱意,傅延川这才注意到床头散落的几张画作。

  “医生说了让你静养,你怎么又在画画。”抱怨的语气里不乏浓浓的关心,傅延川几步上前,将那些零散的画纸一张张收拾起来。

  见他仔细的将自己的画纸收整妥当放在一边,夏燃这才吐着舌俏皮道:“这不是临近期末作业还没画完……”

  “那也是你身体最重要。”傅延川直接打断他,“美院的课上不上又不影响你毕业,你这样不拿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我可要心疼了。”

  夏燃略略有些委屈:“那我也不能当个一事无成的人吧。”

  “你只要开心快乐就行。”

  “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事无成。”他有些小脾气的放下画笔,“本来还想把它画好了送给你,既然你不稀罕,那我不画了。”

  傅延川放软了语气哄他,还把那张画纸拿了过来:“我稀罕,就算你画几根草,我都稀罕。”

  “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可能画几根草。”夏燃嘟着嘴,见他把画纸折叠起来,就道:“我还没画完呢。”

  “这样就很好看了。”

  见傅延川把画收进西装袋里,夏燃的心情立马好了起来,“你不是最近公司事多,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

  “还不是我二叔嫌我没把项目做好。”这回换成傅延川抱怨了。

  夏燃眼睛亮了起来:“傅叔叔回来了?”

  “快了。”傅延川一想起昨天电话里被骂的事,心里有些怨怼,但他不敢对着二叔发泄,只能憋闷在心头。

  “具体哪一天回来?”夏燃抓住傅延川垂在一侧的右手,情绪有些激动。

  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到傅叔叔了,好想他。

  夏燃微微仰着头,眼底显而易见的情意刺痛了傅延川的心脏。

  他一直都知道夏燃喜欢他二叔,现在的自己比不过二叔,他只能压抑着满腔爱意。

  但是总有一天,他一定会从二叔手上夺回夏燃。

  夏燃只能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