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虎当了二十年坏蛋, 没有见过这么难伺候的买家。
他连哄带吓，方法用尽，连着接触了半个多月的时间, 对方还是犹犹豫豫。
他对狄司说:“这帮人警惕心太强, 不然还是算了。”
“他要是第一次就答应你出来，反而不可信。”
狄司并不着急, 这段时间地下街非常混乱，大批的禁忌材料流入市场, 但是却很难抓到详实的源头, 他所有的时间都在追查。
关于A先生，他也设法联系到。
对方的态度说不上冷漠，也绝对不热情, 婉拒了狄司的示好。
狄司转而说:“有人在找你。”
A先生哈哈大笑, 漫不经心道:“天天有人找我啰，都习惯了，要是哪天没有人找我, 我才要担心嘢。”
狄司习惯和这些地下街的人打交道, 他随意笑了下:“A先生生意好, 但有些货太湿了, 不好上岸啊。”
A先生在那头跟着笑:“哎呀，长官，我是好人来的嘢。你们税务长天天盯着我, 我都没有事，你不要花心思来对付我啰。”
两人的谈话隔着终端, 面容却都有些冷漠, 狄司道:“这么巧，那下次一起约税务长, 出来喝杯茶，A先生这么大方，不介意吧。”
“哈哈，那感情好嘢。”
两人挂了终端，都有些面冷，A先生想了想，和心腹说道:“这小子有点黑，你叫手下最近收敛点，没有摸清楚脾气，不要惹到他。”
心腹手下连连点头:“那最近到处砸场子的那几个人怎么处理。”
A先生摆摆手:“埋垃圾场啰。”
地下街西冷仓库。
治安署的队员严阵以待，狄司则抱着胳膊，坐在车里监控着整个画面。
“长官，车来了。”
“按兵不动，让诱饵先出去。”
黑虎一脸吃了屎的表情，作为交易人，在仓库门口百爪挠心。
他的纯洁和名声，很可能今夜就要跟着一起碎掉。
即使狄司再三保证，不会把这次行动捅出去，但是黑虎仍然有一种被百般玩弄之后，身体空虚的感觉。
一辆银色的悬浮车停泊在目标位置，接着车门打开。
车里坐着一个白色西装的修长身影，悠闲的翘着脚，面容半隐匿在阴影中。
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出悬浮车，朝着黑虎走了过来，虽然戴着屏蔽器，看不出模样，但匪气十足。
黑虎已经开始头皮发麻了。
“东西呢？”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高一些的男人点点头，朝同伴示意了一下，同伴打开随身的手提箱，露出一箱纸质代币。
地下街大部分生意，都用的是代币，两人相互确认了一遍，互相交换了箱子。
治安员盯着画面，呼唤长官:“交易成立，是否抓捕？”
狄司觉得不太对劲，顺利得几乎有些诡异了，他还没来得及深想，交易完的双方已经准备离开。
治安员催促他:“长官，他们要上车了。”
狄司轻轻点了点头。
治安员顿时从四面八方涌出来，黑虎卧槽了一句，猫腰往后钻。
三十多把射线武器，把中间的两个人团团围住:“治安署办事！抱头蹲下，不要动！”
两个嫌疑人相视一眼，慢慢举起手。
狄司从埋伏点走出来，军靴踏在地上，发出沉闷地声响。
他径直走向那辆白色悬浮车，手撑着车门，弯腰往里面看了一眼，亮了亮证件:“治安署，下车接受检查。”
坐在车里的男人顿了片刻，缓缓伸出一只手，搭着车门，走了出来。
黑发黑眸，苍白斯文。
但是那张脸，却不是狄司想要见到的那个人。
与此同时，治安员哗地掀了两个打手的面具，露出来的是两个年轻人的面孔。
巴里和他花钱雇的小跟班满脸诧异。
银川则穿着白西装，一脸惊讶的看着四周的治安员，仿佛才看到他们。
狄司深深皱起眉头。
对于舞会那天跟在巴塞卡身边的人，他都留有几分印象，因此只是扫了眼便认了出来。
“42级学员银川？”
“学长，怎么这么巧，你在这附近执行任务吗？是不是有什么大恶人啊。”
狄司沉下眼眸:“你们涉嫌交易违法材料，被捕了。”
银川一副傻掉的样子，巴里则夸张的举起手:“学长，误会了吧，我们可是鱼饵。”
狄司皱眉，下一刻，小巷周围涌出来很多穿着黑色服装的作战人员，肩膀上佩戴着“缉私署”的臂章。
他们拿着射线武器，包围了治安员，两方人马面面相觑，都有些懵逼。
怎么友邻部门也在执行任务？
狄司的脸色黑如锅底，银川举起终端，满脸无辜:“学长，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前一段时间捡到一个终端。”
“上面有人一直在发晋级材料的价格，劝我欲购从速。我确定是真的，马上就去缉私署报案了，我和巴里都是来当鱼饵的。”
他指了指缉私署从后面出来的队长:“喏，你看。”
狄司:“……”
他明显是被涮了一次。
两边放出来的都是饵料，但是没有鱼儿咬钩，只有背后的猎人在互啄。
巴里和银川他们到署里溜了一趟，简单做了一些笔录，就有人来接他们。
巴里插着口袋，对着治安署上下打量，啧啧有声:“好气派，要是能住两天多好。”
银川懒得搭理他，忽然紧张起来:“先生来了，002怎么过去了。”
治安署门口，停着一辆低调的悬浮车。
狄司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顺手关上了门。悬浮车里一股浅浅的奢华冷香，那人披着外套，低垂着眼睫，正在看一张星图。
他掀了掀眼皮，看了眼狄司，冰蓝色的眼睛一片漠然。
狄司说:“你在耍我。”
池南星关闭终端，对狄司的出现没有意外，脸色平静中夹杂着嘲讽:“你弄错了，是你想抓我。”
狄司觉得很可惜，太可惜了。
巴塞卡不接受舰队招募，拒绝联邦政府安排的岗位，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往更黑暗的地方沉沦，究竟为什么，没人知道。
人类被虫巢封锁在草帽星系，一步步等待灭亡，但是他完全不在意，甚至一直在蓄意接近它。
狄司不明白，他想劝解，可是看着巴塞卡顽固不化的冷漠，他又清楚，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徒劳。
游戏里的小女孩，会吃小饼干的青年，冷淡但并没有多坏的人偶，都不是真正的巴塞卡。
这个男人让人捉摸不透，但狄司却一直无法真正的做到厌恶他。
是不是有理由，是不是有苦衷？
“巴塞卡，盯着你的不止我一个。”
池南星抬起眼眸，狄司的眼光混合着冷静和克制。他看了眼窗外，似乎有话想说，最终却无声沉默，黑色的眼睛有些恹恹的沉下来。
他离开悬浮车之前，忽然说:“巴塞卡，当处在虫巢，我要死的时候，你为什么救我？”
他知道巴塞卡不屑于撒谎。
池南星轻轻笑了一声，依旧冷漠:“只有在清算人的恶行前，才会势必衡量他的善行，狄司，你打算审判我吗？”
狄司动了动嘴唇，那种神情大概混杂着冷静和失望，最后他转过头，什么也没有说。
车门重重地合上。
……
银川和巴里半天在学校上课，晚上到地下街收地盘。
在得到大量的星币支持之后。他们简直天赋全开，如鱼得水，蚕食鲸吞一样迅速吞并地下街的贸易线，通过各种渠道收集器械和材。
而治安署那边，狄司的行动也开始了。
半年里。
他没有再收手，顺藤摸瓜，搂草打兔子，好几次差点直接把银川逮住，抓捕进治安署。
治安署全员皆兵，36小时无休，天天高强度加班，地下街生意都没法做，一片愁云惨淡。连A先生都坐不住了，打了好几次通讯约狄司喝茶。
狄司一概拒绝，有来自上面的压力，但狄司代表冷翡翠学院，学院是出了名的护短，一时竟然拿他没有办法。
当还拿着射线武器小打小闹，逞威风的地下街职业街溜子，碰上了开着机甲，天神降临，到处抓人的治安官，只能拍拍屁股溜。
银川这个工作狂，生生被搞到没有材料可用。
他和巴里请教归队的阿宾，展开了一系列的反击报复，牵着治安署团团转。
双方在这些没有硝烟的战争中，你来我往，明枪暗箭，手段频出。
但狄司的治安署正大光明，而且经费充足，一时间压的银川他们喘不过气，至少表面上十分的难受。
狄司偶尔会登录那个小游戏，但是巴塞卡没有上线过，他被现实搅得心烦意乱的时候，就会去上面听听音乐，在小屋附近挂机发呆。
偶尔想到那个银发蓝眸的家伙，也会心里嘀咕一下，叹一下气，然后想那个混蛋现在在做什么？
但是他长期追查，无意间，查到了一点和巴塞卡父母相关的事。
他用治安署的名义，借阅了那一份薄薄的档案。
档案里附有一张照片，是一个大概三四岁的孩子，银白色的头发，冰蓝色的眼睛，光着脚坐在白色的手术台上，眼神冰冷的注视着屏幕。
狄司呼吸一顿，感觉心脏被攥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