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他们口中能够凝聚起庞大散修力量的秋似弈,正面临人生巨大的挑战。

  潜水。

  幽闭水底是他最讨厌的地方之一。

  有一回他扮演深海沉棺里的终极反派,本以为是个轻松任务,谁知道那本书实在太长,足有一千多万字。

  他也就被迫在水底呆了很久。

  所以,若非万不得已,他是绝对不会潜水的。

  但眼下就是万不得已。

  这几日玉家在藏经阁布阵之事,瞒得了其他人却瞒不了秋似弈。

  很显然,玉家在密谋什么大事件。

  秋似弈将此事告知圣人,圣人立即紧张起来,说当年封魔之时,玉家是阵眼之一。

  他们如此紧张,极有可能是封印松动了。

  听到“魔”,秋似弈立即生出浓厚兴趣,连声询问封印在何处,他要去看看。

  玉京生也很紧张,就将阵眼所在之地告诉了秋似弈。

  赫然就是刚开放不久的山顶灵泉。

  秋似弈想着灵泉嘛,能有多深,最多一个水潭子罢了。

  可谁知道,这灵泉称得上一句“深不见底”。

  想到“魔”,秋似弈还是硬着头皮跳入了灵泉之中,飞快朝灵泉底部游去。

  今日众人忙着准备表演,此地空无一人,正是探查的好时候。

  很快,他就看到了一个红色的封印。

  这封印极为玄妙,像是叠加了无数层阵法,一层防御一层攻击。一旦防御那层破开,攻击阵法就会立即起效。

  即便是秋似弈,想要挣脱也不容易。

  看来,这圣人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秋似弈有心想要试一试封印的强度,便将手朝封印放去。

  “不可!快回来!”察觉到秋似弈的动作,玉京生吓了一大跳。

  他布下阵法时,没给魔修和未来的正道修士留下任何退路。无论是从里往外攻破,还是从外往里攻破,都绝无可能。

  眼看秋似弈要被阵法绞碎,他赶紧放出一缕神识,投入了封印中。

  面前红光大作、下一秒就要轰鸣震颤的阵法,瞬间归于宁静。

  秋似弈摇头道:“原来这看似牢不可破的封印阵法,却有一个致命弱点。”

  “什么弱点?”玉京生嗓音有些无力,显然是被秋似弈吓得不轻。这人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害怕?

  “你啊。”秋似弈说道:“万一哪天你转变了心意,这封印阵法便如同一张薄纸,一戳就破了。”

  玉京生立即说道:“不可能。”他毕生追求的道就是除魔,山川可移,道心不改。

  “既然你不会动这个封印,为何又设了禁制,不许其伤害自己?”

  方才圣人刚一放出神识,原本威势强大的阵法就瞬间停止了攻击,可见其对圣人是无效的。

  玉京生一时沉默。

  他很确信,布阵时下了决心,只要此阵在,就会永远封住那些魔。

  但既然是他布下阵法,当然不能伤害自己。

  这是一种本能罢了。

  秋似弈没再说话。

  依他看,自己才是最大的变数。

  毕竟人面对自己时总会格外宽容几分,也会因此失去惯常的判断力。

  若是他打定主意要做一件事,是绝对不给自己留退路的。

  不过,这个世界的封魔阵法有漏洞,对他来说倒是件好事。

  算算时间,他身上的反派命格很快就会生效,入魔是迟早之事。

  “走吧。”秋似弈在水底实在不适,既已看过了封印阵法,便打算离去。

  他朝顶部看了一眼,直直上浮而去。

  哗啦。

  玉流光本是来此地查看阵法,却险些被掀起的水花泼了一身。

  他朝水池看去。

  这一看,玉流光的视线微微滞住。只见江近月的身体浸在水中,只露出一个头来,乌黑的发在水面铺开。

  水珠顺着他眉睫滚落,闪动着清寂的月光,衬得他整个人如同破水而出的精魅。

  秋似弈:“……”都怪那怕水本能,他上浮时憋着一口气往外冲,竟没注意到边上还有个人。

  他朝玉流光看去,短暂几次见面,他对这位玉家家主的印象就是冷。

  或许是常年住在冰雪之中,他的神色也永远是冷峻无波的,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不过,此刻不需要猜,秋似弈也知道他一定是在怀疑自己。

  毕竟大晚上的谁会在水池里游来游去。

  秋似弈略一思索,便坦坦荡荡地说道:“好巧。”

  “……我在找灵感。”

  玉流光微微怔住。

  今日玉海前去布隐匿阵法,不知为何留了很久。回来后满脸笑意,说那江近月决赛时要带领众多排名靠后的修士表演下棋,实在是妙得很。

  玉流光对这表演很是期待。

  可是,江近月给自己安排的是“将”位,还是守方。听起来似乎霸气十足,实则他将大部分表演的机会让给了别人,却委屈了自己。

  毕竟,作为“将”,他出场时间很短,大部分时间只能站在后方。

  玉流光收回思绪。

  江近月说要“找灵感”,是希望在最后出场时尽量展露一些光芒吗?

  玉流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抱着琴缓缓坐下。

  都说乐音可以激发灵感,他既来了,不妨抚琴一曲。

  玉流光下意识地,并不希望江近月因为帮了别人而错失第一。

  秋似弈正要辞行,忽然察觉身后传来轻响。一转身,就见两片荷叶顺着水波朝他飘来,将他被水打湿的衣服遮住了。

  这荷叶,怪有灵性的。

  叮。

  一阵清越的琴音想起,秋似弈这才收回思绪。

  方才他本要走的,却被这直冲自己而来的荷叶吸引了注意力。如今玉流光抚琴,他直接走就有些不合适了。

  罢了,听完这一曲便是。

  然而,琴音刚响起不久,不知从哪跳出两只青蛙,蹲在琴边“呱呱”叫了起来,瞬间破坏了琴声唯美的意境。

  秋似弈:“?”这个季节为什么会有青蛙。

  难道是因为药池附近气温偏高?

  因为这番变故,玉流光的琴是弹不下去了。

  秋似弈起身告辞。

  另一座山。

  傅九寒蹲在一处寒潭边上,手指伸入水中,顷刻间便有水流绕着他的指尖缓缓流动。

  鲛人一族,天生就能控水。

  他猜到秋似弈在另一座山上,今日趁着其他人为决赛做准备,便打算操纵水过去看看。

  谁知一去就看见玉流光要月下抚琴给秋似弈听。

  他当即抓了几片荷叶过去,遮住了水面之下,秋似弈身上轻薄的白衣。

  然后又撵了几只青蛙,总算将那玉流光赶走了。

  大半夜月下弹琴,真是其心可诛。

  傅九寒眼中蕴着风暴,忽然一只青蛙跳了过来,“孤寡孤寡”地朝他叫。

  他伸手捏住青蛙,冷声道:“去别处叫。”

  青蛙无辜地鼓着腮帮子。

  傅九寒强调道:“我有道侣。”

  说完,看向水面,又极郑重地说道:“秋似弈,是我的道侣。”

  水有灵。

  鲛人一族的道侣,也会受到它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