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死手么。”秋似弈微一沉吟,说道:“这倒是提醒我了,不如我们就借此机会诈死脱身。然后以其他的身份来建立宗门,再将我因治愈气血逆行而被世家、宗门联手击杀的事情抖落出去,形成强大的声势。”

  “等宗门建好后,便将灵脉收回,广招天下散修!”

  傅九寒听到“死”字就心头一颤,可听完秋似弈全部的计划后,他便陷入了沉默。

  秋似弈是真的要为散修建一个遮风避雨的家。

  这个家不仅有精纯至极的灵脉,还能治愈散修身上最致命的弱点,恐怕没有哪个散修会拒绝这样的诱惑。

  这样的一股势力若真的建起来,简直可以与世家和宗门平分秋色了。

  傅九寒看向秋似弈,低声道:“可以诈死,但不能真死。你可是要让长生宗之名传遍天下的。”

  “那是自然。”秋似弈端起药来一饮而尽。

  “你刚才说……我们借此机会诈死脱身,那其他人呢?”傅九寒问道。

  “他们应该会逃。我打算假装自爆……你知道的,我能治愈气血逆行,所以哪怕到了自爆的最后一步,也能逆转回去。”

  “等时机成熟再联系他们吧,建宗门我们两个人就够了。”规则只说要弟子、传承和灵脉,又没具体限制数量。

  如今他手上有一小截灵脉,加上傅九寒这个“弟子”以及从圣人那里得到的传承,已经具备了建立宗门的资质。

  “好,那就我们两个人去建立宗门,这样也可以避开世家卧底的耳目。”傅九寒答应得极为爽快。

  敲定了具体的计划后,秋似弈便起身朝屋外走去。

  他将所有人召集过来,说了今夜将有敌袭之事。

  听说有人要来抢灵脉,殷折顿时急了,怒声道:“谁敢抢我们的灵脉,我和他拼了!那些元婴修士惜命,我可不怕死。”

  他这话一出,顾剑尘也开口道:“我也是。”

  其余的人却没立即出声。

  虽然他们从心底认可了秋似弈这个“宗主”,也心疼自己亲手养出的灵脉,但还不至于能为之付出性命。

  只是殷折和顾剑尘如此忠心耿耿,他们若不开口表态,宗主怕是会多想。

  一人嘴唇轻动,正要表忠心,便见秋似弈抽出一张符箓,丢到了殷折的身上。

  “什么死不死的,我长生宗弟子怎么能随便死。这是遁逃符,打不过就马上逃知道吗?”

  殷折捏着符箓,明明是薄薄的一张纸,他却觉得重若千钧。

  秋似弈又将符箓分给了余下的人,甚至连游戏也给了一张。

  他要诈死,闲杂人等自然不能留在这里。

  他懒得在这时候揪卧底出来惩戒,反正他们反哺灵气都出了大力气,逃走后更是可以将他自爆而死的消息传出去。

  游千帆看向手中符箓,又想起先前自己用消息换的符箓,心中顿时生出一股难言的情绪。

  原来,即使不用利益来换,秋似弈也愿意放他一条生路。

  燕惊澜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众人,又回望了一下身后绵延万里的黄沙。

  黄沙之中,是点点绿意。假以时日,必会长成苍天巨木。

  可世家与宗门,却不愿给他们成长的机会。

  他低低说道:“宗主说得对,逃走又不丢人。仙途漫漫,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怎样的奇遇,只要命在,迟早会有翻盘的那一日。”

  秋似弈侧头看向燕惊澜,点头道:“我这符箓催动起来极快,若是这样还逃不掉,那就不配再用我的符箓。”

  秋似弈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殷折和顾剑尘都微微一怔。

  殷折是一但战斗便会不死不休的性格,顾剑尘好些,战斗中会退一步来保全自己,但绝不会轻易从战局中逃走。

  “好,都听宗主的。但不战而逃我做不到,这可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可以和宗门的元婴修士过招。”殷折咬牙道。

  他倒要看看元婴究竟比金丹大圆满强在何处。

  “这是自然,我也想同他们打一打。”秋似弈回想起自己和残魂前辈对打的景象,顿时颇为意动。

  同高阶对手打,很容易启发新的战斗思路。

  “对,我们也想试试!”几个散修也应声道。

  一时之间,那股生死决战的紧张氛围彻底消失了。几个人开始讲起自己越级挑战的经历,引得其他人啧啧称赞。

  “你筑基就敢从开光手里抢灵草啊,胆子也太大了。”

  “等等,我讲一个更大的:我开光那会儿,还打过两个融合。”

  “吹牛吧你!”

  “真不是玩笑话,那两个人是宗门弟子,招式简直就是一板一眼刻出来的。一回生二回熟,打完一个就熟练了。”

  秋似弈听着大家谈话,嘴角忍不住微微翘了一些,眼里露出几分得意。

  傅九寒一直看着他,此刻很明白秋似弈在想什么。

  这就算厉害了?当初他可是直接越级杀了洛南。

  “那还是你最厉害。”傅九寒靠近一些,低声道。

  秋似弈道:“等日后再讲给他们听。”那时候,世家应该无法如现在这般风光了。

  旷野黄沙,间或传出几道笑声,在黑夜中格外清晰。

  祁阳一行人到这里时,看到的便是如此一副悠闲轻松的场景。

  一群乌合之众,等没了灵脉看你们还笑不笑得出来!

  他用灵气传音,说道:“这无主灵脉是我们的了,闲杂人等速速退去。对了,傅九寒何在?宗主说看在过往情分上,可以放你离开。”

  傅九寒没出声。

  祁阳没想到自己给了台阶,傅九寒却不上,当今冷笑道:“好,看来是你不顾念情分。”

  说完,他看向身侧二人。一人手举古琴,正是天水派长老木玺,一人脚踏宽剑,是空林剑派长老寂月楼。

  “二位皆有元婴修为,此时不宜内斗。不妨一起联手,先驱赶虫蚁,再商议瓜分灵脉之事。”

  寂月楼淡淡地开口道:“谁说我是来抢夺灵脉的。”

  说完,他御剑朝下方飞去,素来冷硬的声音却带了几分委屈:“顾剑尘,上回我问你愿不愿意加入空林剑派,你说闲散惯了,受不了那个拘束。那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

  顾剑尘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第一时间向秋似弈禀告:“宗主,这人是空林剑派长老寂月楼……”

  寂月楼一来就听见“宗主”二字,眼睛都瞪圆了。他知道秋似弈想要灵脉建宗门,可眼看着就要建不起来了。

  没了灵脉,他拿什么去买宗门名帖。

  可顾剑尘这般骄傲的一个人,这会儿就一口一个“宗主”的喊上了。

  寂月楼又看向傅九寒道:“山河宗没有适合你的剑意,你来我们空林剑派,从此只需钻研剑道,不必为俗世烦心……我一看你就是练无情剑道的好苗子。”

  傅九寒:“在下修的红尘剑意。”

  寂月楼:“……”骗鬼呢,他亲眼见过傅九寒出剑。绝对是上佳的大道无情剑意,正因无情才能对一切不偏不倚。

  寂月楼抿唇,见二人虽对着自己说话,视线却一直落在秋似弈身上。

  他便也朝秋似弈看了过去。

  这一看,他才发现秋似弈身上半点剑气都没有!

  这、这是怎么将傅九寒和顾剑尘两个剑修吸入宗门的。

  寂月楼朝秋似弈走去,问道:“你愿不愿意和我比一次剑。点到即止,比完我就离开。”

  听到这话,天穹上的两人都露出喜色。

  少了一人争夺灵脉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就这几个金丹修士,他们两个元婴联手根本不在话下。

  秋似弈看向寂月楼,也不多说什么废话,直接取出了覆江山剑。

  若是换个时机,他倒是很乐意和寂月楼比剑。但此刻危机四伏,灵气用一点就少一点。

  必须要速战速决。

  还要让寂月楼尽兴而去,不再掺合抢夺灵脉的大战。

  秋似弈拔剑出鞘,剑光瞬间掀起衣摆,朝寂月楼逼去。

  寂月楼也伸手引剑,气质瞬间变得冷冽肃杀。

  正是无情剑意。

  刹那间,他整个人都和手中剑合二为一。

  秋似弈目光微微一变,只觉这人的剑道挺有意思。出招之时,剑身不见一丝震颤,像是和整个人融为了一体。

  他心念一转,竟不去与寂月楼的剑纠缠,而是一个旋身,闪到了寂月楼的后面。

  他直接挥剑朝寂月楼脖颈抵去,短剑停在距离他命脉一寸之处。

  “你!”寂月楼脸上露出愤怒之色,他已说了是比剑,甚至还强行将修为压制到金丹境界,就是为了好好和秋似弈比一场。

  可秋似弈,却连接他一剑的勇气都没有!

  “宗主。”顾剑尘怕秋似弈不懂剑修比剑的规矩,低声说道:“剑修比剑是比剑气、剑意,而非生死。你至少要与他的剑正面相击……”所以秋似弈虽然出其不意直击了寂月楼的命脉,却算不得是胜了。

  秋似弈毫不在意地收回剑:“谁说我没有正面相击?人剑合一,他就是剑本身。”

  寂月楼没想到秋似弈一眼窥破自己的剑道,心中怒气渐渐消失了。

  他收回剑,干脆利落地说道:“告辞。”方才提出比试是一时兴起,他此刻才想起,秋似弈等人将迎来一场恶战。

  倒是他唐突了。

  傅九寒和顾剑尘都松了一口气。

  见寂月楼离去,祁阳看向木犀,示意他可以动手了。

  “叮。”木犀伸手拨弦,顷刻间琴音如箭矢,朝下方的散修激射而去。

  那琴音极刺耳,几乎能震破人的耳膜,侵入五脏肺腑之中。

  秋似弈封闭六识,踩着诡谲步法朝天穹飞去。

  顾剑尘和殷折立即追了上去。

  傅九寒压住内心惊悸,小心查探周围的动静。

  这二人虽是元婴修士,但毕竟是明着来抢夺灵脉。

  自然还是前来偷袭的世家人更危险。

  傅九寒看向周围几个散修,说道:“注意警戒,防止有人偷袭。”

  几个散修瞬间散开。

  天穹之上。

  木犀只觉得眼前微微一晃,琴弦就断了一根。

  这秋似弈不过只有金丹修为,身法竟如此迅疾!

  他的面色瞬间沉了下去,双手奋力挥弦,竟隐隐带了金戈之声。

  木犀是音修,攻击时自然也极为讲究韵律。若在往常,他必定以平缓之音起手,逐渐加强,才能在高潮时发挥最大的攻势。

  秋似弈心中一喜。

  木犀的攻击节奏已经乱了,高潮之后必会有回落,那便是顾剑尘和殷折攻击的好机会!

  秋似弈微微蹙眉,朝木犀看去。

  木犀心底冷笑,暗道这秋似弈怕是知晓了他的厉害。

  下一秒,他果然看见秋似弈腾身后退,双手死死捂住耳朵。

  “什么东西好难听。”

  木犀只觉得脑中那根弦彻底断了,疯狂地弹奏起来,瞬间就将“金戈破阵曲”最厉害的一段杀招弹了出来。

  此刻,殷折和顾剑尘也已飞了过来,恰好听见秋似弈的话。

  再一看,那木犀几乎杀红了眼,琴音直朝秋似弈而去,竟没怎么留意他们。

  殷折和顾剑尘心头一凛,眼中闪过惊诧之色。

  就连他们这些散修都明白,攻击时需要耳听八方,绝不能被一人牵制住心神,而是要随时留有余力。

  但秋似弈却独自吸走了木犀的全部注意。

  两人没有多想,将自己最厉害的杀招朝木犀招呼了上去。

  木犀不蠢,瞬间明白了秋似弈的意图。

  他立即分出心神,要朝修为最高的殷折攻去。

  “殷折,小心祁阳!”秋似弈急声大喊,转身朝殷折看去。

  木犀心中道“好”,那祁阳还算识相,知道回来助他。

  他当即转了攻势,朝顾剑尘攻去。

  下一秒,他只觉后心一震,一把弯刀重重拍在了上面。

  木犀琴音一断,呕出一口血来。

  弯刀……是殷折!

  木犀再定睛一看,附近哪里有祁阳的影子,这秋似弈是故意骗他!

  木犀极力冷静,可几次三番的挑衅还是令他渐渐丧失了理智。

  几个金丹而已,他便是逐个击破又有何不可!

  木犀手指在琴弦上飞速扫过,瞬间琴音如浪,朝秋似弈扑去。

  殷折一击既中,体内灵气也耗去大半。

  顾剑尘立即上前助他回撤,挥剑朝木犀斩去。明明他们是第一次配合,却因为秋似弈而格外默契。

  “为什么!”秋似弈看向木犀,忽然露出了痛楚之色:“你们大宗门要多少灵脉有多少灵脉,还有数不清的资源,却还要抢走我们唯一的希望……”

  木犀心中涌出一股快意,他最爱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要怪就怪你们痴心妄想,几个金……”他话还没说完,一张雷符就从天而降,朝他轰去。

  木犀罕见地愣神了片刻。

  秋似弈不是在哀求吗,他……

  秋似弈手上攻击不停,嘴里却不停说道:“求求你放过我们……”

  木犀下意识就要说别做梦了,然而这一分神,又被秋似弈的符箓狠狠击中。

  草,是谁不放过谁啊!

  他这回总算清醒了过来,但方才接连弹奏杀招,此刻却是有些乏力。

  一首曲子,不可能从始至终都是高潮。

  木犀强行提气,却听秋似弈高声喊道:“他不行了,快!”

  顾剑尘和殷折瞬间朝木犀猛攻过去,秋似弈步法轻飘令人看不清身影,等木犀回过神来,琴弦又断了三根。

  “祁阳!!”木犀怒声道:“回来助我!”

  若是再早上那么一会儿,祁阳或许会听。可如今他正好是到了挖灵脉的关键时刻。

  他便不再理会木犀的求助。

  二人本就不是同门,合作关系如丝线般易断。此刻见祁阳只顾挖灵脉,木犀怒从心起,朝祁阳拨出一道琴音。

  “先帮我解决了他们!否则你休想将灵脉取走!”

  祁阳不懂木犀发什么疯,一个元婴修士打三个金丹,还需要旁人相助?

  他这里可是有接近十个散修!

  祁阳朝天穹甩出一道剑气,瞬间击溃了琴音。

  木犀心中名为理智的弦瞬间断开。

  秋似弈朝顾剑尘和殷折打了个眼色,三人顿时离开木犀身侧,直直朝祁阳所在之地飞去。

  木犀原本还顾及身边虎视眈眈的三人,如今见他们和祁阳站在一处,岂有不攻的道理。

  只是原本他应该让攻击避开祁阳,此刻却是满腔恨意,连祁阳一起打了。

  他这一出手,祁阳一时不察,只觉得胸中气血翻腾,呕出一口血来。

  所有散修抓住这个机会,开始从祁阳手中夺回灵脉。

  局势瞬间逆转。

  秋似弈心中很清楚,元婴修士的攻击不止于此。

  祁阳和木犀之所以未尽全力,是怕伤及灵脉。

  因此,只要死死守住灵脉,就能牵制住二人。

  秋似弈视线扫过在场的散修,心中微微惊诧。

  他一开始定下故意让宗门夺走灵脉的计划,是觉得以这些散修的实力,尚且不足以守住灵脉。

  可他却第一次判断错了。

  这些散修或许实力没有宗门的修士强大,身上却有一股不屈的力量。

  即便面对着元婴修士,他们也毫不退缩。

  秋似弈微微垂眸,甚至开始思考要不要放弃自己偷灵脉的计划。

  不过是失去一些绝地反转的快感罢了。

  他不想让这些人伤心。

  然而这个念头一起,秋似弈就觉得心口一跳。

  一股强大的危机感席卷而来,秋似弈毫不迟疑地画出一道防御符箓,将所有人笼在其中。

  轰。

  一道惊雷落下,威势堪比雷劫。

  却在快要接近地面时,被一股力量拦下。

  是剑域。

  秋似弈看向傅九寒,一瞬间想起自己第一次渡劫时的景象。

  难道那个时候傅九寒也是偷偷弄了剑域保护他?

  来不及细思,秋似弈急声道:“逃。”

  所有散修都听话地取出“遁逃符箓”,强压下心中的愤怒与痛苦。

  谁也不想放弃灵脉,可骤然出现的敌人……显然不是他们可以对付的。

  一道人影消失在符箓的防御范围内,这一幕瞬间激怒了天穹上的人。

  他们得到的命令是要将这群散修全部击杀,如今却跑了一个。

  不,两个。

  不,是三个!

  这群散修竟不战而逃,把秋似弈这个宗主丢下了?

  这就是秋似弈用四品法器换来的弟子,真真是可笑至极。

  祁阳和木犀看着骤然出现的八个元婴修士,心中猛地一颤。

  这几人身上的灵气同气连枝,想必是出自一脉。

  如此大的手笔,只有洛家和沈家了。

  两人立即夺走灵脉,御起法器离开了,生怕被卷进去。

  只是临走时,祁阳想起了什么,将身上的留影石举了起来。

  世家才刚审判过傅九寒,宣判无罪。转眼就过来下死手。

  傅九寒一死,他们不正好以此为名,狠狠将世家最在意的名望踩一踩。

  秋似弈朝傅九寒看了一眼,无声地说道:“放心。”

  傅九寒极力冷静下来,他自然清楚秋似弈的计划是唯一的选择。

  留给他们成长的时间太少了。

  诈死……是唯一翻盘的机会。

  以傅九寒对世家人的了解,他们绝不可能留在此地生扛自爆。

  傅九寒捏起拳头,朝秋似弈看去。

  他心中的畏惧一点一点的淡去了。相处这么久,他很清楚秋似弈是怎样的一个人。

  绝不会向别人摇尾乞怜,就算是输也要轰轰烈烈地反击一把。

  他也是一样。

  所以无论秋似弈要做什么,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陪着秋似弈。

  这一刻,他们的气运真正相连了。

  秋似弈飞向天穹,冷冷看向那八个元婴修士。

  “我永远不可能死在别人手上。”

  随即他微微一笑,开始自爆。

  游千帆手中的符箓已经运转到了最后一刻,他仰着头,想要看清前来围剿他们的世家人都有谁。

  却看到了令他难以置信的一幕。

  秋似弈……他不仅没逃,还飞到天穹上,直面八个元婴修士。

  此刻,秋似弈明明是仰视着那几个元婴修士,却让人感觉他在俯瞰着什么。

  他周身灵气疯狂涌起,异常狂暴。

  一个金丹修士当然无法与八个元婴为敌,除了……自爆金丹。

  殷折也朝天际看去,肩膀微微颤抖,几乎握不稳手中的符箓。

  骗子!是谁口口声声说打不过就要马上逃?!

  被追杀又如何,丢了灵脉又如何,只要他这个长生宗的宗主还在,长生宗就不会散。

  顾剑尘却是想起了秋似弈徒手握雷的景象。

  他怎么就信了秋似弈的话,这人说的“马上逃”分明是为了让他们心安理得地离开。

  秋似弈……那是硬生生地用雷劫洗去铜钱印记的人,他绝不允许别人左右他的命运。

  燕惊澜和秋鸿影抬头看向虚空中的防御符箓。

  那符箓已淡得看不清了,可他们知道,防御符箓一直都在。

  秋似弈是在等他们都走,自己一个人引开了那八个元婴修士的注意力。

  黄沙漫天而起,天地在刹那间晦暗无光。

  只余可怕的嗡鸣声。

  轰。

  伴着一声巨响,狂暴的灵气瞬间荡开。

  八个元婴修士不再迟疑,飞快地撤退。

  沈心夫人说过要所有人都死,最后的底线是秋似弈必死。

  毕竟所谓“符箓治愈气血逆行”只有秋似弈干过,即便消息传出去,也没几个散修敢试。

  若秋似弈不死,这八人回去也难逃恐怖责罚。

  所以他们强忍心中战栗,等到了最后一刻。

  他们的手中,有夫人给的留影石。

  方才他们亲眼所见,秋似弈开始自爆了。他周身经络微微鼓起,整个人都苍白的可怕。

  只有唇边溢出鲜血,嫣红无比。

  随着轰的一声巨响,灵气炸裂开来,险些把留影石都击碎了,连带着他们身上的防御法器也剧烈震颤起来。

  秋似弈……真的自爆了。

  几人不再犹豫,疯狂运起灵气离开了此地。

  烟尘散尽。

  秋似弈缓缓落到地面上,藏在衣袖里的灵脉轻轻动了动,往他枯竭的经脉里注入灵气。

  为了演得逼真,秋似弈是真的散尽了体内所有的灵气。至于最后的那一声巨响,则是靠符箓弄出来的。

  他有些疲累地闭上眼睛,朝地上躺去,下一秒就被人伸手扶住了。

  傅九寒俯身看着秋似弈,只见秋似弈的眼睫微微垂着,彻底遮住了眼中的疲累。

  但他唇边那一抹嫣红,却让人无比心疼。

  这心疼没能持续太久。

  傅九寒察觉到怀中的身体微微动了动,下一秒,他就见秋似弈睁开了眼睛,里面的疲累尽数消失,变得格外明亮。

  “哈。”秋似弈轻笑道:“这下我们可以闷声发财了。”

  我们。

  这两个字将傅九寒心中最后的阴霾也敲散了。

  他顺着秋似弈的目光朝天穹看去。

  乌云散尽,露出了漫天的星辰。

  两人都没有出声,只觉得崎岖之路终于走完,未来摆在面前的将是一片坦途。

  忽然,傅九寒听见了极轻的脚步声。

  他心头一凛,险些就要出手,却见来者极为熟悉。

  顾剑尘、殷折、燕惊澜、小黄狗……甚至还有游戏。

  秋似弈整个人瞬间吓醒了,撑着地坐了起来。

  开什么玩笑,这几个人居然没用“遁逃符箓”离开,而是留在了这里?

  “怎么,就只许你会画符?自爆而已,两重符箓自然可以挡住。”素来说话温和的燕惊澜,也罕见地凶了起来。

  “汪汪!”秋鸿影在最后一刻与燕惊澜携手画符,护住了愿意留下来的几个人。

  “老子可是排了六个时辰的队才拜入宗门,你问问顾剑尘,我上一回排队是什么时候。”

  “没见过你排队,都是直接冷冷看向第一个人,让他自己站出来。”顾剑尘道。

  “听到没有,我第一回排队……你,就想直接把宗门散了,一个人……两个人走?”殷折看到傅九寒第一时间扶住秋似弈,瞬间意识到对于这个“自爆”计划,傅九寒是知情的。

  这么一想,他心中顿时生出一股难言的情绪。

  秋鸿影也用力“汪汪”叫了起来,满眼控诉之色。

  秋似弈将眼一闭,头一次开始主动装病。

  没料到心气一松,还真有些难受了。

  他咳嗽一声,又强行忍住,其他人顿时不说话了。

  安静的气氛十分诡异。

  燕惊澜等人静静看着秋似弈。

  他们虽然语气凶巴巴的,可也只是为了让秋似弈宽心罢了。

  谁都知道,这“诈死”之计有多难,错一步就真的会死。

  换做他们也不会轻易透露出去。

  “睡会儿吧,你的计划我来和他们说。”傅九寒低低开口,秋似弈含糊地“嗯”了一声,就直接睡了。

  他相信傅九寒可以搞定这些人的。

  见秋似弈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傅九寒看向众人,尤其是游戏,说道:“我需要你们以心魔起誓。”

  说完,他自己便率先起誓,绝不透露秋似弈诈死之事,以及今日听到的一切消息。

  其他人自然也发了誓言。

  游戏说的却是另一个名字——游千帆。

  他的神色极为复杂。

  当卧底太久,他知道自己永远没有脱身的机会。

  直到秋似弈开始“自爆”,他一咬牙就留下来了。

  那几个世家人临走前看到了他们,想必以为他们被自爆波及,一并死了。

  这实在是一场豪赌,可游千帆知道自己赌对了。

  游千帆发完誓言,见傅九寒仍不信,便又发了一个。

  “我,游千帆,以心魔起誓,从此不吃聚灵丹修炼,否则……”说完,他取出秋似弈先前给的聚灵丹,吃了一颗开始打坐。

  刹那间他便面色煞白,应验了誓言,也证明了这是他的真名。

  傅九寒收回视线。这游戏……游千帆干惯了卧底,实在很善于揣测人心,懂得如何获取别人的信任。

  但确实很有用。

  别的不说,就他这易容术,便有大用处。

  见傅九寒盯着自己的脸看,游千帆伸出手指在脸上点了几下,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就掉了下来。

  露出一张颇为俊秀的脸。

  “我真的很有用。”游千帆又取出一张面具朝脸上一拍,顾剑尘顿时惊道:“是你……百晓生?”

  游千帆点头:“我不只会易容,百家之术都有涉猎。”

  傅九寒捏了捏指尖。

  鲛人血可以是毒药也可以是良药,游千帆这个卧底用好了,倒不失为一张对付世家的好牌。

  比如,他可以让游千帆去世家卧底,献上绝世补药。

  之后他心念一动就可以逆转药性。

  等宗门建好,聚集起散修势力后,世家就会意识到他们是如何被秋似弈哄得团团转。

  想必会勃然大怒。

  有个卧底会方便行事很多。

  “你留下。”傅九寒瞬间做出决断。

  游千帆已经亲眼目睹了秋似弈没死,他是不可能放其离开的。

  留下游千帆后,傅九寒开始给大家说起秋似弈的完整计划。

  虽然他也私心想过,要和秋似弈两个人单独去建立宗门。

  但经过“自曝诈死”一事,如今留下来的,都是对秋似弈极为忠心的人。

  有了他们,秋似弈去建宗门会轻松很多。

  得知了秋似弈完整的计划后,在场之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想法实在是太大胆了,也……太刺激了。

  “不愧是宗主!”

  “辛苦山河宗和天水派替我们养着灵脉了。”

  “那些离开的散修,很快就会将宗主治愈气血逆行之事传出去,等宗门建起来,宗主振臂一呼,岂不千人响应。”

  游千帆速来能言善道,此刻却是沉默不语,只觉得一颗心砰砰地跳了起来。

  秋似弈这哪里是在和世家、宗门对弈,他简直是要将棋盘整个掀翻了啊!

  他强压下心中的悸动,看向众人说道:“你们来挑面具吧,挑完后我给你们戴上。”

  几人正要挑,忽然听见身边传来轻微的响动。

  是昏睡的秋似弈醒了。

  众人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便意识到了什么,齐齐怔在了原地。

  秋似弈的计划是要改换身份,偷偷建宗门。那么他自然不可能继续戴着面具。

  虽说戴面具的修士并不少,但秋似弈却是极有名气的一个。

  他要摘下面具吗?

  想到这个,殷折和燕惊澜缓缓呼出一口气来。

  他们当然好奇宗主面具之下的模样,毕竟既已决定要追随,自然希望知晓自己追随的人是什么模样。

  但传闻秋似弈容貌丑陋,这才用面具遮掩,说不定他并不想让外人看到。

  “我先……”两人正想找借口离开,却见顾剑尘还留在原地,目光直直地盯着秋似弈的面具。

  他们心道,这顾剑尘未免太不懂事了。

  秋似弈睁开眼睛,缓缓坐起。

  游千帆立即说道:“宗主,为了便宜行事,你可能要摘下面具,我会给你一张人|皮面……”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卡在了喉咙里。

  只见秋似弈伸手摘下了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