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情势急转直下,忽地就形势逆转了。
随着凤君尧的放手,底下等着救驾的护卫队听得邵随的一声指令,蜂拥而上,前去将凤君宕从安定王凤君尧手中救了下来,继而齐齐地对着凤君尧亮出了刀剑。
凤君宕方一脱险,便抚着被凤君尧掐出了血色印记的脖颈,冷笑着看了凤君尧一眼。
“三弟果然没有让寡人失望,这情种当得,让寡人都不得不叹服了!”说着,脸色忽地暗沉下来,一双鹰眼盯着凤君尧,阴恻地说道,“适才三弟说,寡人需要一个给你定罪的理由,眼下寡人倒是想问三弟一句,妄图弑君的罪名,可够了?”
凤君尧从放开手的那一刻就没有做过多的反抗,只是将视线从那道绛红色的身影上移开,冷淡地看了凤君宕一眼,开口的时候没有太多的情绪。
“皇兄何必跟我说这些?想杀便杀就是了,只不过,想要弑君的是我,跟他没有关系。皇兄身为一国之君,也要凭着这不入流的方式,让我受制于你么?”
凤君宕这一国之君的威严早已经丢尽,凤君尧自然知道,眼前的君王,本也从不在意取得成功的方式是好还是坏,入流与不入流于他而言,都没有什么值得探讨的意义。
可他对自己的这个皇兄实在是太过于了解了,若有能够让他感到痛苦的事情,凤君宕是绝对不会假借他人之手去做的。
果然,凤君宕听着这话却是笑得更加狂肆了。
“什么入流不入流的?自古成王败寇,在寡人这里,便也就只有成与败。能让你束手就擒的,便就是最好的方式了!”
“可眼下寡人还是不那么放心,”凤君宕说着,便走到了邵随身边,从他手中拿过了那把直指向着江衍的长剑,冷笑道,“三弟不如,自己了结了这些不入流的往事,可好?”
“皇兄说的是!”
凤君宕伸手接剑的动作未完,长剑过手的那一刻,凤君尧却蓦地动了!
他借着凤君宕阻挡了邵随的视线,一个闪身窜出,直取凤君宕手中的长剑!
电光火石之间,架着江衍的两名军勇却忽地同时软倒在地,口吐白沫。
那适才还晕厥着的绛红色身影,竟赶在了凤君尧之前,夺下了凤君宕手中的长剑,随之将它架在了尊贵的帝王的脖颈上。
“别动!”
冷冷的两个字,是对邵随说的,也是对凤君尧说的。
“阿衍!”
凤君尧脚下一错,堪堪停在了江衍身前,神色有几分纷乱。
因为他看到江衍眼底里,毫无从前每每见他时的欢喜颜色。
“我说了,别动。”
一脚还未踏出去,江衍冷淡的声音就让凤君尧颤着肝胆停住了动作。
“阿衍,你……”
“王爷若还有心思在这里跟我说些什么,倒不如先好好想想,怎么处理了这不入流的君主,如何?”
他叫他王爷,而不是阿尧,更不是他近来叫惯意了的尧哥哥。
凤君尧只觉得胸口被无形的芒刺扎了个透,闷痛难当,竟不知该怎么再开口。
江衍却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痛苦,一双凤眼极其冷漠地将视线在整个大殿里扫了一圈,冷冷地说道:“我记得,我朝有一条律法是说的,无伤他人之意而被仗剑行凶之人,可追究行凶之人有意伤人之罪,是么?那么,敢问在场的各位大人,天子犯法,是否应与庶民同罪?”
此言一出,底下哗然,一众文武大臣面色难看之至。
哪里有人将律民的历法用到君主身上过,听着倒像是无稽之谈!
可他们却也无法辩驳!
江衍挑眉扬眼往下看去,寻到了站在左侧的皇城太守纪临安,说道:“太守大人,既然没有哪位大人能够驳斥这一律法,那我今日,若是要追究陛下对我这无辜百姓仗剑行凶的罪过,是不是便不算意图弑君了?”
纪临安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在人之后也没有言语。
江衍一双凤眼便渐渐地染上了血色,妖异的瞳色渗出了他心底里那些急需往外发泄的暴戾,再盛不下任何人的影子。
“如此看来,是没有人在乎我手上这君主的性命了?”他笑了出来,毫不掩饰自己狂肆的杀意,“那便,请各位看清楚了。今日在这大殿之上,妄图弑君的人,不是安定王凤君尧,而是我,江衍!”
手上的长剑稍微一使力,就能划破凤君宕的喉咙,江衍握着剑的手微微往前送了几分,发力的那一刻,却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腕口。
“阿衍,醒醒!”
江衍不对劲,他似乎是魔障了,满心地只想要杀了让凤君尧几度弃他而去的那个人!
他从未想过,他容得了江傲,容得了千芳,最终容不下的,是这个大殿里至高无上的王!
杀了他凤君尧就不会再走了!
杀了他,他便可以跟凤君尧死在一处!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心里的那个恶魔在不停地催促着他动手,他也真的……动手了。
鲜血顺着剑刃往剑尖流淌而下,滴落在了大殿光滑如璧的地面上,滴滴答答地,敲打着江衍有几分麻木的心房。
他顺着那握住了剑刃的手,一点点往上看去,看到了一张他似乎很熟悉的脸。
那张脸的主人眼里如墨水晕开了般的湿润,看着他,沙哑着嗓子喊他“阿衍”。
【阿衍,娘亲带你去后山玩,快,跟上!】
【阿衍,帮娘亲拿着这个竹筐,娘亲摘些梨花回去给你爹爹酿酒!】
【好玩吗,阿衍?往后这池子,就留给你养这些小鱼儿怎么样?】
【阿衍……我怕,我怕你受伤,怕你喊疼我却不能替你受着……】
【阿衍,你可愿,一生与我共白头。】
“……我愿意一生与你共白头,可你答应了我,如果白不了头,你会带我一起走!”
“凤君尧……你放开我的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在找到你之前,会把坟墓挖好了?”
他怕死么?
他不怕,他怕所有以爱之名的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