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芳说完便只那么看着江衍身后的马车,等待判决似的沉默无言。
然而,那马车上像是真的没有其他人似的,全无动静,直等得千芳一双眼里渐渐染上了失望的色彩。
江衍叹了口气,心道那人莫不是真的在等他的指令?
出门前便说,所有的事情全凭他处理,看来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何时已经可以这般不要颜面了。”江衍低声笑道,这才微微侧转了身子,朝着马车的方向说道,“出来吧,再不让你们见个面,倒成了我不懂事了。”
车旁候着的喻古闻言,这才撩起了车帘,凤君尧一身并不厚重的白衣这才从撩起的车帘后露了出来。
北风些微有些冷冽,凤君尧走到江衍身侧的第一件事,便是把手中的那件白色狐裘披到了江衍透着些凉意的身子上。
然后伸手过去摸了摸他掩在袖子中的手,皱起了眉头。
江衍自知逃不过他的查看,只笑着接过了喻古递过来的暖手壶。
凤君尧看他这神色哪里还有心思去责备,只说了一句“上车等着”,便不再看他没几分血色的脸了。
江衍不知死活,有意调笑他道:“怎么,老情人见面,还不让我看了?”
凤君尧:“江之行?”
方才还在想,这人说要听自己的安排便听自己的安排,这会儿就受了“威胁”,江衍撇撇嘴,没趣地叹了口气,转身回了马车。
江衍:“有话快点说吧,这天实在是有点冷了。”
即便是江衍不说这话,凤君尧也不打算再多说些什么,只看着人上了车,才看向了千芳。
凤君尧:“往后过好自己的日子便好,我说过的,你不必靠着那点恩情过日子的。”
千芳一瞬间便觉得眼眶湿了,她想过再见之时凤君尧会跟她说些什么,却唯独没有想过是这句话。
凤君尧:“你父亲病逝之前曾经找过我,所以你就当过去的这两年,我是在代他照顾遗孤吧。”
“我爹爹……可有说些什么?”千芳心口发紧,险些说不出话来。
凤君尧摇摇头,不知道是说万孚并未说什么,还是说他不能说:“我不知道你了解的有多少,但是你应该知道,你父亲并不希望你了解的太多,你又何必再问呢。”
千芳摇头,可不知道自己还要说什么。
凤君尧:“带着那两支中护军走吧,去炎夷也好,寻个远离皇城的地方停驻也罢,如了你父亲的愿,离那些是是非非远些就好。”
“那你呢?”千芳满目怆然,“你会离了这些是是非非吗?为了他。”
“我会,如果可以,我现在就可以带他走得远远的。”凤君尧沉声道,“但是不是现在。”
千芳:“我明白了。”
她没有说她明白了什么,只仰头看了眼冬日里依旧明艳的天,笑了笑,说道:“我会离开,但,也不是现在。”
回城的路上,马车跑得比出城时快了些。
车内的江衍早已经没了说话的精神,昏昏沉沉地靠着凤君尧肩颈处闭眼休憩着。
凤君尧捏着他的指尖暖着他的手,兀自也有些出神。
千芳最后的那句话他没有多问,但是不免多想了些。
万孚当年找过他是事实,一个年迈重权的老将军,冒着夏日里瓢泼的大雨推开了安定王府的大门,只为了一句“还请王爷保爱女平安”。
功高盖主向来是权臣大忌,那一年凤君宕效仿“杯酒释兵权”不成,万孚便已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唯一放不下的便是自己的独生女千芳。
可他“病”的如此突然,却不知道他的爱女心里又明白了多少。
如此想来,千芳手上的这两支中护军是会护她平安,还是葬送了她,犹不可说。
“若是不放心,叫喻古去追了她回来便是,皱着眉头做什么?”
江衍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一双已经暖热了的手抚上了凤君尧因纷杂思绪而拧了眉的额头。
江衍:“她这中护军再是精锐,也终究只有那几百人,若是想玉石俱焚,怕是做不到了。”
凤君尧回过神,点了点头:“路我不能替她一直走下去,她若想去,谁又能拦得住。”
江衍:“那便不想了,个人过个人的,命若该如此,多想也无益。”
凤君尧:“嗯,不想了,回家。”
与千芳见面后的几日,江衍因为风寒,老老实实地过了几天安生的日子。
风寒刚刚治愈,天空便下起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雪不大,细细碎碎地下了一整夜,也才堪堪掩住了焱阁校场上那棵香樟树的树冠。
江衍却因为这一场不大的雪,没了那几日喝药时的隐隐怨气。
因为诺弥城的气候相对枯缇山要温暖许多,江衍已经许多年没见过雪了。前年最冷的时候,夜里稀拉拉地下了些雪子,江衍便等雪等到了半夜。
可惜清晨醒来,地上连雪子的影子都没有了,更别说雪。
在诺弥城呆了五年,江衍没能看到一场像样的雪。
比江衍更兴奋的,自然是江小路。
“下雪啦”的第一声呼喊,便是出自江小路之口。等到江衍被他闹醒的时候,院子里的雪地上早已经印上了江小路和七七歪歪扭扭的几行脚印。
七七在雪地里撒着欢,一身皮毛沾着雪水湿了个透,也没影响它继续在雪地里翻滚。
江衍巴巴地看着,眼神里毫不掩饰地写着艳羡,只差学着小毛球那样子一同在地上翻个跟头,尽情地沾染一下冬天的气息。
“不许。”
凤君尧毫无波动的两个字掐断了他的念头。
江衍眨眨眼,软了声音:“玩一会儿行不行?雪化之前,我就进来换衣裳!”
凤君尧:“你才刚放了药碗,这便忘了?”
江衍:“那是冷风吹久了,这院子里又没有风,我不让雪水浸到身上便无事。”
凤君尧还是那两个字。
凤君尧:“不许。”
江衍看着他,毫无情感地说道:“尧哥哥,你的心,当真是比这雪还冷。”
凤君尧眼底深处藏着笑意,毫不掩饰地转移了话题:“喻古说,皇城来信,太子不日将要大婚。诏书,怕是已经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