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柠装作没看到姚景澜,拐了个弯低头从旁边走过。
“哎,郁柠!”姚景澜可不肯放过他,特意饶了个圈,小跑两步追上了他。
他拍拍郁柠的肩膀,语气居然还有点高兴:“郁柠!是不是郁柠啊!”
郁柠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不是,认错了!”
没有眼力见儿的姚景澜丝毫看不出来郁柠不想理他,凑过去碰碰他的肩膀,说:“哎,你怎么不理人呢?”
郁柠面无表情扭过来看他,“不理你就是不想理你的意思,非要让我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吗?”
姚景澜……也是个奇葩。他好像完全忘了自己“开玩笑”骗走了郁柠十万块钱,让后者狠狠伤心,自己又很没面子地被母亲压着去道歉,回来之后又要在社区做了半年矫正的事情,此时还在笑哈哈。
“这事还没过去呢?我错了,我错了,真错了!”姚景澜赶紧说。
眼看着这人是打发不走了,郁柠无计可施,只能转过身来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姚景澜无辜道:“不想干什么,路上看到熟人打个招呼都不行吗?”
不想做你的熟人啊大哥!郁柠在心里咆哮。
不过……
他稍微打量了一下姚景澜。
郁柠不太清楚社区矫正是个什么流程,不过似乎很有效果。
姚景澜晒黑了不少,黝黑的皮肤让他奇迹般地褪去了原先那副惹人嫌的公子哥儿模样,现在看上去竟然有几分阳光小帅哥的影子了。
那头漂得极浅的头发也……剃光了。怎么说呢,总之姚景澜摘下头顶的棒球帽时,郁柠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姚景澜倍感丢脸,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头顶,又把帽子戴回去了。
这个诡异的造型稍微冲淡了一点郁柠的不满,绷着的脸色也好了不少。
据姚景澜说,他今天上午请了半天假,现在正要回社区继续做服务。
巧的是,回社区的方向和郁柠回家的路线挺接近,两人有挺长一段路程顺路。
两人慢慢走着,路上姚景澜还请郁柠喝了一杯咖啡。
郁柠跟他实在没什么话好说,于是这整段路途,只有姚景澜在叭叭说个不停。
他说了一些自己在社区做矫正的经历。
“都是些孤寡老人,我去那儿的第一天就被震撼到了。”姚景澜用吸管戳戳咖啡杯底,说,“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头,年幼丧父中年丧妻,老了之后女儿又生了重病,一直在等着移植器官,全家只有他一个劳动力。”
姚景澜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他沉默了几分钟,又对郁柠说:“那天晚上回家后,我就去跟姥姥承认错误了。我终于明白你的意思了——”
他抱歉地笑笑,“我太愚蠢了,直到那时候才明白你最生气的到底是什么。”
他停下脚步,看着郁柠,表情愧疚,“有些事情,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拿来开玩笑的。”
郁柠也停下了脚步。
他低头想了想,说:“后来我想过,如果以后还有人像你一样跟我说这些话,我还会不会相信。想了很久,我觉得我可能……我还是会相信。”
他回头看看姚景澜,又说:“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也都了结了,一直说这些也挺没意思的。但是,姚景澜,有一句话我还是得说,你只能骗到相信你的人,那一次我愿意借钱给你,不是因为你的谎言编得很好,是因为我实在看不得这种事情。”
他歪着脑袋想了想,又回想起刚刚姚景澜提过的那位社区老人。他抿抿唇,说:“你也见到过了,我想,你现在应该是真的能够理解了吧?”
“嗯,我明白了。”姚景澜点点头,惆怅地说,“我想帮帮那位老人,可我妈说,我能帮得了一个,不能帮助所有。她让我自己想想办法,怎么才能帮助更多像他一样的可怜人。”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郁柠好奇地问,“我可以帮忙吗?”
“……”姚景澜的表情顿时变得尴尬,“我、我还没想到。”
郁柠:“……”
他很不给面子地望望天空,露出一个无语表情,继续往前走路了。
“哎,哎!”姚景澜跟在后面大叫,“我是个纨绔富二代啊!我哪能这么快想到办法,不过我在想了!”
“嗯嗯,好的。”郁柠敷衍道。
说了一路废话,到了分岔路口的时候,姚景澜叫住郁柠。
“哎,郁柠!”姚景澜掏出手机给郁柠看,“把微信加回来嘛,之前申请好几次了……”
郁柠冷漠道:“不是你删的我吗?”
姚景澜:“……”
他艰难地说:“错了,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个渣滓吧,行不行,好不好?”
郁柠:“不好。”
姚景澜快急死了:“为什么不好啊?你都能和姜佩真做朋友,就不能跟我做朋友吗!”
郁柠:“不想跟你做朋友——不对,等一下,我和姜佩真也不是朋友……”
郁柠快绕晕了,他崩溃道:“首先,我和姜佩真不是朋友!其次!你还认识他??”
“啊,”姚景澜反而还有点不能理解,“认识啊,怎么不认识。我和他是高中同学,还做过一个月的同桌呢!”
“……你们这个班,”郁柠真的服了,“可真是卧龙凤雏啊。”
最终还是拗不过姚景澜百般纠缠,郁柠不情不愿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顺手设置了消息免打扰。
“哎,提到小真——”姚景澜收起手机,思考了一会儿,说,“宴溪是不是给他找了份工作?听说小真最近大发雷霆。”
郁柠最近还真顾不上了解这些事,听到这个有点好奇,“为什么?”
姚景澜撇撇嘴,“好像说是宴溪给他找了一份看上去非常体面的好工作,但是工作地点在非洲还是哪儿,总之是个不太好的地方。”
郁柠:“是吗,那可真是太好哦不太惨了。”
姚景澜:“……”
他挥挥手,不再继续谈论姜佩真的问题,随后两人在分岔路分了手。
临走前郁柠犹豫了一下,又回头叫住姚景澜。
“哎,你刚才说的那个,如果真的有想法……”话说了一半,郁柠又摇摇头,“算了,等你真的有想法时再说吧。”
之后便离开了。
两天后,郁柠真的收到了那家俱乐部的offer。
薪资开得挺高——或者说,以这个岗位以及郁柠现如今的履历来看,这个薪资开得有些过分高了。
郁柠有点奇怪,上网搜索了一番关于这家俱乐部的消息。
挺奇怪的,去面试时能看出来是家挺上档次的俱乐部,网络上的消息却少得可怜。郁柠搜索了一下午,也没搜到非常有用的消息。
他疑惑了一会儿,关上了电脑,又去收拾行李。
不是为了跑路——暂时还不是为了跑路。
这家俱乐部是提供食宿的,单休,每周日可以回家,周一至周六为了便于管理,专门提供了职工宿舍。
当然,不住也是可以的,但每月的餐住还是会照常从工资里扣除——不管你吃不吃住不住,反正钱扣了。
那当然要住了!郁柠可不会让资本家从自己身上薅到多一分的羊毛!
所以,以后自己只有每周日才会回到这里了……不过,反正早晚都是要离开的,就当作是正式告别前的演练吧,郁柠想。等到宴溪出差回来之后,就对他说这件事,也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正这样胡思乱想着的时候,郁柠听到楼下传来了几位佣人的窃窃私语。
“到底是不是吵架了啊……怎么又不回家住了呢!”
“谁知道呢……俩祖宗能不能不吵架了啊,你看这几天,又安静成什么样了。”
“由奢入俭难,由奢入俭难啊!过习惯了闹腾日子,猛地这么一安静,连我都不习惯了。”
“宴少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大气性,这么多天了还不消气,回来了也不肯回家,真是的……”
“行啦行啦,都少说两句吧。还议论起主人来了?”管家大叔看不下去,过来说了两句,轰走了这几个闲聊天的佣人,之后赶紧抬头看看,生怕这番言论被楼上的小少爷听了去。
还好,郁小少爷的房门关得紧紧的,应当是听不到的。
管家大叔放了心,可很快又发了愁。他轻轻叹了口气,蹑手蹑脚上楼去宴少房间收了几件衣服装好,准备等司机过来之后让他带给宴少。
主人有家不能回,他这心里,也真是难受啊……
管家大叔不知道的是,在自己出声制止的时候,楼上正在偷听的人就迅速跑回了房间。
郁柠把房门开了一个小小的缝,不会被人发觉,但又能隐约听到楼下传来的说话声。
紧接着,他又听到楼梯传来了脚步声。
那脚步声越过自己的房门向更远处走去——整个二楼,除了自己的卧室,就只剩宴溪的卧室了。
等到脚步声又一次离开时,郁柠悄悄打开房门。
管家大叔拎着一个小小的行李袋,轻手轻脚下了楼。
郁柠关上房门,噘着嘴回到床头趴下。
真是的,不想回来可以直说呀……这里是宴溪的家,宴溪才是这里的主人,就算是不想回来见到自己,也不需要用这种办法吧。
口口声声说不要趁自己不在的时候偷偷跑路,可现在出差回来不肯回家的人,不也是他自己吗……
宴溪真是的。
郁柠不高兴地锤了锤枕头。
第二天,郁柠就去上班了。
他拎着自己的小行李箱,和家里的佣人们一一告了别。
大家都对上一次的“离家出走”事件心有余悸,纷纷表示“还是等宴少回来再说吧”。
郁柠摆摆手,说:“他知道的,我跟他说过的。”
这个话,半真半假吧。
确实是跟宴溪提过,不过是以发消息的方式,宴溪至今没有回复。
说起来,自几天之前,宴溪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联系不到了。
郁柠还是有些担心的,拐了个弯询问过陆鸣。
陆鸣也没有接电话,只是几个小时之后回复了一个“忙”字。
时间是半夜三点。
郁柠对陆鸣的关心可没有那么多,他完全没注意到回复时间,只是看着那个字发了会儿呆。
临走前,郁柠去看了看那几朵芍药。
“哎——”他招呼管家大叔过来看,“这个花瓣是不是开得更好了啊?”
管家大叔赶忙跑过来看,“好像是,我记得前两天花朵还没这么大。”
郁柠笑眯眯地捧着脸说:“开得真好呀!那家花店的老板果然没说错!下次还去买他家的花!”
“嗯,对,下次还买他家的花。”管家大叔附和道,意有所指地说,“以后都买他们家的吧。”
郁柠闻言却缓缓收起了笑容。他抿抿嘴唇,说:“以后再说吧。”
之后便拎着行李箱,离开了别墅。
他走得潇洒,和别墅里的佣人们道过别之后,一路头也不回,只留下管家大叔站在门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叹气。
这一次,郁柠连心爱的枕头都没有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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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