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电话是苏微风循着讨债团拿到的。

  别看现在苏家的债务高昂,各项腰斩合同的欠款五花八门,但其实大部分都归结到了宗家,在破产前是宗家给的项目机会、提供的资金支持,但是一朝天翻地覆,现在就变成了苏家对宗家拖欠高额巨款。

  所以层层往上要到号码,现在拨通出去的,就已经是宗家家主的总助理,传闻他深得家主器重,理智果决、又处事圆滑利落。

  在当年家主进行企业肃清的时候,他不但亲眼见证还亲自参与,手段狠厉且的忠诚,至今都被落败者所憎恨畏惧。

  但是除此以外,这位名叫寒星斗的总助理也很会来事,听到苏微风的嗓音后顿了顿,态度疏离客气,“您就是苏家的小太子吧?”

  苏微风眉梢微扬,都还没有等他询问是怎么知道的,寒星斗便淡淡解释道:“您在问到我号码的时候我就有所耳闻,而且您最近有近两亿的债务需要偿还,但是按照目前您的状况来看是还不了的。”

  “所以我猜测您要我的电话,多半是来找我宽限时日,或者是用别的方法来置换这两亿,以度过这次的难关,我说得对吗?”

  不愧是宗家家主的助理!苏微风赞叹他的聪明,却还是直言不讳,“大部分就是您说的这样,但事实上我不是来找您的。”

  “我想找的是宗先生。”

  所谓的宗先生,就是宗家家主宗凛,但是这么多年在圈内只要是听到他名字的,就知道绝对不能对他有任何的冒犯。

  寒星斗很显然也很久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电话里忽的沉默,却能够感受到他冷静强大的气场,还有无法言说的让人心惊担颤的意味。

  “宗先生不会见您。”寒星斗的语调却没什么变化,片刻后道:“所以您现在还有机会,跟我讲述下您的麻烦,真要是值得传达的话,我会替您传达的。”

  “我给您信箱发了份资料。”苏微风发出声遗憾的喟叹,但奇异的是,跟其他妄图想要见到家主的人截然不同,他的遗憾很浅。

  浅到就像是只是错过了喜爱的食物而已,甚至连唇边笑意都未散,“您现在可以看看吗?我等着您的答复。”

  听到这里的时候,寒星斗只觉得他心态很好。

  跟着家主这些年他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欲望深沉的、嘴脸丑陋的,当然也有聪明到能够引起他注意力,最后也的确满载而归的。

  所以苏微风并不算特殊,非要说有什么值得意外的,反倒是他最近在落鲸平台折腾得厉害,那副柔弱漂亮的皮囊,真不像是能容纳得下这么放肆灵魂的样子……

  直到邮件点开,寒星斗顿住。

  首先撞进眼底的,是他铁画银钩的签名。

  凌厉、肆意放纵,跟皮囊截然相反。

  更加肆意地还是他的方案内容,大抵是知道寒星斗没那么多时间应付他,所有的主要内容全都写在目录和总结,只是粗略浏览过几眼,骤然竟是让寒星斗深陷错觉,仿佛是在跟家主汇报。

  无声平复着呼吸,寒星斗又接着往后面翻,谁知道越看眉头拧得越紧,十几页后迅速做出了决定,“等我看完后,我会整理汇报给宗先生。”

  说这话的时候声语气都有几分急促,很显然这份方案都已经到了令他态度骤变的地步,顿了顿又忽的道:“所以说您想要置换什么条件?”

  “我想跟您家的家主达成协议。”苏微风干脆利落地道:“协议内容是一笔勾销我的所有债务,但是乘风传媒未来三年的利润,都会按照约定好分红比例给到家主。”

  说到最后,苏微风突然激动地道:“还有!真的就不能跟你们家主直接联系吗,我其实还有很多没写进方案的想法……”

  明明他娓娓道来、有种在谈判桌上般的强势气质,谁知道突然峰回路转,骤然间竟让寒星斗再次沉默,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片刻后才冷静道:“我会替您传达的。”

  这意思就是拒绝见面,苏微风不免再次觉得可惜。

  但是当电话挂断,他往后倒在靠背,却忍不住满足地喟叹了声。

  其实他的这些条件,不管是放在任何人眼前都像是天方夜谭,都别说些现在乘风传媒连个影子都没有看到,他这样传闻中养尊处优长大的废物花瓶,能够勉强维持自己的生计都不错了。

  更别提这还是两百亿的债务,换做其他普通的企业压根就没有办法消化,只要答应就是拿命脉来赌博的地步。

  唯独宗家是屹立不倒百年豪门,传闻家主的性情也有点疯,连带着总助理也理智偏激,才会在只收到这么份计划的时候,竟就已经相信他未来真的能够凭借着分红来填满这两百亿。

  而苏微风对于自己的方案也有信心,即便目前还不知道这位家主的喜好,但是最起码从《美梦》的原著来看,他会比起那些恋爱脑的男主更加理智、更具有事业心。

  等待期间,苏微风也没闲着。

  最近他在进行乘风传媒的选址,也是因为处理负债才拖延下来,现在倒是正好继续,等跟宗家达成协议后说不定还能够剪个彩。

  只是苏微风从头到尾,都在惦记着把严岁枝的私厨改成食堂的事情,想把乘风传媒也围绕着附近办公,但是现在迟迟没能把这件事谈下来,也只能够先去看看有哪些能次级备选的了。

  正好最近游礼也都在家,苏微风觉得他既然是总助,当然要承担起来相应的责任,一股脑将熬夜做出来的待踩点场地全发给他。

  游礼这两天忙得不可开交,他正在做还债日的准备,既然决定要在最后关头拯救苏微风,那当然得把资金存得越充足越好。

  正注视着存款账户数额的变动,突然收到苏微风的消息,游礼的眼皮子一跳,立马来到客厅,才发现苏微风竟都在准备出门了,“……少爷!”

  “都这种时候了!”他难以置信地走近几步,“您还在想着选址?”

  债务都已经逼得火烧眉毛,没还上就意味着铺天盖地的麻烦,被迫签上毁掉前途的合约、无止境的羞辱,甚至还有可能被逼卖身!

  但是苏微风既没有想办法去筹钱,最近听他的电话又拒绝了朋友的帮助,甚至居然还在考虑乘风传媒租哪儿的地段?他到底要做什么?难道还指望乘风传媒帮他什么吗?

  转瞬即逝的念头让他神经微抖,正想说话,谁知道苏微风站定侧眸,眸底含着亮晶晶的笑意,“所以你要去吗?不去的话我自己也能搞定。”

  游礼猝然顿住,完全听不得任何跟独立、或者是不需要这些意义相关的词汇,紧紧蹙眉盯着他很久,最终还是走过来,“我陪您去。”

  原本他只想看看,苏微风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却怎么都没有料到,他在工作的时候会这么狂热。

  要把这些选址都看一遍并不容易,苏微风得跨越整个城市去跟不同的委托人见面,刚出门的时候他就提醒游礼多注意资料。

  资料上详细地写着跟哪些人约定的是哪些时间,乘坐地铁会比开车会更加精确稳定,能够保证到达每个目的地的时候正好准时。

  游礼收到资料便不受控制地皱眉,他知道苏微风的能力很强,给乘风传媒做的方案也都极其缜密放肆,但却是头次这么直接地感受到强悍的效率。

  甚至是跟每个选址的委托人见面后,苏微风都像是提前做过充足的准备,看起来笑意盈盈,但是随口问出来便是致命的问题。

  这就导致每次逗留的时间压根不需要太长,甚至因为他的思路清晰,做决定果断干脆,把全部的选址看完竟都还只是黄昏。

  从写字楼里面出来,苏微风终于忍不住喟叹了声。

  跟着他奔波了整天的游礼侧头去看,豁然发现即便是这么高强度,他的眉宇间竟也不见丝毫疲惫,甚至依旧神采奕奕。

  而这声叹息很显然也不是因为劳累,仅仅只是没有选到合适的办公楼罢了,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的粲然笑起来,“游礼哥哥。”

  游礼的心脏没由来猛跳,眼瞳里面全然映照着他的笑意,就连背脊都反复紧绷放松,最终才缓缓垂下睫羽应答,“少爷。”

  “我其实觉得今天的选址都不好。”苏微风嗓音清冽,不疾不徐,“环境好的地段不好、地段好的环境不好,而且如果到时候要发展食堂的话,肯定还得留出很多空地来搞公共设施。”

  “所以我才觉得围绕着学长的私厨来建,把他周围的地皮全买了是最好的,而且那里地段也好,不算偏僻但是又很清净,交通发达……”

  “少爷。”游礼听到严岁枝的名字就觉得刺耳,甚至到现在都还没有弄明白,他现在到底是在做什么,“所以选这些东西有用吗?”

  “我们的债务到现在都还没有头绪,而且就算真的都还清了,想要租这样的地段也很费劲,更不要说去买地皮——”

  “是谁告诉你没有头绪的?”苏微风侧眸看着他,眼底晃动着清冽澄澈的碎光,“而且游礼哥哥,你是我的总助。”

  最后这两个字的咬词清晰,激得游礼抬头,却猝然撞见余晖已经洒在苏微风的脸颊,将他的轮廓都镀成暖洋洋的。

  但是这并没有让他变得柔和,反倒是莫名显得灼热,“你不能总是着眼在当下的事情,而是将目光放得更加长远,也要对我保持信心。”

  这句话倏地戳中游礼敏感的点,神经再次轻微颤动,忍不住定定看他。

  没错,现在自己对苏微风就是没有强大的自信,从小苏微风就是需要自己保护的存在,他孱弱又娇气,养尊处优长大,漂亮又愚蠢。

  即便这段时间他呈现出天翻地覆的变化,让游礼猝不及防转换角色,被迫承认他已经脱离掌控、流光溢彩的事实……

  但内心的最深处似乎还是不愿意承认。

  眼前的少爷,真的能够逆着风野蛮生长。

  又或者是轻微的惶恐弥漫。

  倘若这种事情真的发生,那自己就真的……

  不知道该如何强迫他看自己了。

  今天看完所有的选址,苏微风确实不太满意。

  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苏微风也不是没想过再找点别的备选,但是基本上能满足他条件都已经在名单上,而且没有任何地方能比严岁枝的私厨更让他觉得无可挑剔。

  ……所以要不然还是再去说服下严岁枝?

  但是就从上次严岁枝打电话过来,询问过他债务情况以后,就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最近就连消息都回得很慢,更别提腾出时间跟他讨论私厨改成食堂的事情。

  就在他思索着怎么找理由的时候,严岁枝反倒是先找到他,问他这两天有没有好转,有空的话就请他吃饭。

  苏微风当然欣然答应,这下也不管什么远不远的问题了,甚至以表尊重还沐浴焚香,换了件颜色很舒服的外套才出门。

  严岁枝结束了电话,静静地逡巡着四周的陈设,上次就是在这里,他给苏微风递了杯梅花酿,结果到最后把自己搞得上吐下泻进了医院。

  很微妙的是,明明都是不久前发生的事情,他却忽然对自己当时的动机没有了感觉,是觉得苏微风像是纯洁无瑕雪花,所以能够肆意沾染上浓烈的色泽吗?

  但是现在的苏微风什么都不用做,就已经流光溢彩了。

  这就导致严岁枝觉得自己变得很反常,最开始的欲望明明只是纯粹的操纵和玩弄,现在却逐渐转变成深深地浸进血骨里面的东西。

  像苏微风破产负债这件事,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明明从前都毫无感觉,现在怎么就想着要替他解决麻烦呢?

  没错,严岁枝打算给苏微风解决掉这个麻烦。

  倒是也简单,严岁枝手里面有不少的合作资源可以兜售,这几年餐厅品牌的名气越来越大,但是他从来都懒得打理,也不屑与人合作。

  但只要他愿意,只要放出风声,就绝对会有无数的合作商趋之若鹜,更别提目前他手里面还有几道全新的菜式。

  这头他才刚刚处理完菜式,苏微风便已经到了。

  “学长——!”旋风似地卷进来时,他的眉眼笑意盈盈的,就好像这些天的血雨腥风完全没影响到他,却在嗅到香气时顿住。

  屋内弥漫着新菜品的味道,严岁枝最近都在研究,顺便就做给苏微风试试,苏微风很显然没想到,跑这么远来吃饭还有这种惊喜,屏住呼吸凑过去,笑意弥漫开来,“是鹅肝、红莓……”

  早知道他的鼻子灵敏,但是紧接着听他连食材都数如家珍的时候,严岁枝还是有点震撼,蹙眉片刻后才想起要说什么,“你……”

  “我觉得很香。”苏微风拉开椅子在他面前坐下,双手交叠在下巴,眼底亮晶晶的,“还很幸运,居然刚来就能够吃到学长的新菜品。”

  短短两句话的功夫,严岁枝便已经心脏微颤,将这些菜品全都盛出来摆桌后坐好,温声又散漫地问道:“最近债务那边怎么样?”

  “有点麻烦。”苏微风轻轻道,接过他递来的花茶,轻嗅间便觉得神清气爽、舒服至极,“这个季度总共有两个亿的债务,学长应该都已经听说了吧,这还是不包含每月要还的在内——”

  把大部分的债务毫无顾虑地说清楚,末了突然总结道:“但是最近有点头绪了,所以我在考虑乘风传媒选址的事情。”

  两件事跳跃得有点快,严岁枝都是反应了会儿,才豁然意识到他还没有放弃把这里改成食堂,晦暗地盯着他没吭声。

  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对这些事情即便还是无法接受,却已经没有像最开始那样生气和排斥,片刻后竟突然笑起来,“这件事可以等债务结束以后再跟我商量。”

  见着苏微风迸发出惊喜的神色,严岁枝的眸色却缓缓沉落,事实上,他指的根本就不是债务结束后给他机会,而是觉得他多半熬不过这次债务。

  两亿绝对不是小数目,是苏微风即便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也没有办法逾越的障碍,他见过太多债务摧毁一个人的心智和脊梁骨,到最后走投无路的时候,再多的梦想和骄傲都会碎成渣,变得难堪又卑微。

  ……而苏微风更是如此。

  都不提帮他解决掉麻烦后,自己变成债主他该怎样应对,就说他最近扬帆起航得太猛,折桅时也会比寻常更加粉身碎骨。

  但大抵是因为这句话,苏微风觉得点到即止就好,后面都没有再提,而是安安静静地享受着新的菜品,脸上写满着餍足和雀跃。

  这模样表示他已经吃得很好了,可毕竟他曾经给予的反馈诚挚热烈,严岁枝察觉到他没有吃完就放筷子的时候,突然没由来地心头颤动。

  偏偏苏微风的情绪很温和,端着茶杯慢慢地喝,还舒展眉眼笑起来,让严岁枝更是眼睑轻抖,“……”

  怎么总觉得,苏微风对新菜品其实没有那么满意呢?

  真要说起来的话,苏微风确实觉得这几道新菜不如那道梅花,还有餐厅里面经典菜品。

  但是毕竟严岁枝几年都没有出过新菜式了,苏微风也能够理解要想超越从前灵气四溢时、技惊四座的作品,的确不太容易,觉得他后续肯定还是要接着改良的,便没有提意见。

  反倒是严岁枝的态度让他觉得很开心,即便只是些许的让步,没有完全承诺下来,但是已经比之前直接把他丢出门外好太多了!

  这难道不是进步吗!拿下严岁枝的私厨指日可待!

  好事成双,苏微风怀揣着激动回家,又收到寒星斗的电话。

  相比起前两天,寒星斗的语气要温和很多,“苏总,家主同意跟你签订合约,但是分红比例需要我们见面协商。”

  说完便给苏微风发了个餐厅地址。

  苏微风惊喜得从床上蹭地坐直,“没问题!你们的效率真高。”

  寒星斗见他高兴,也受到感染到般轻笑起来,正想说其实是最近家主状态好、而且苏微风的方案又远超常人所以加急了,谁知听到他轻轻咦了声。

  “苏总。”寒星斗顿住,将解释换成询问,“是还有问题吗?”

  “不是。”苏微风惊奇地扬起眉头,“你发给我的这家餐厅,主厨是不是从国外请的,我记得他前段时间才获得过金奖?”

  “主厨其实是华裔。”在见过他的方案甚至得到家主点头后,寒星斗便已经倾向于知无不言,坦然答道:“回国据说是因为点意气之争,他有个这辈子都想要击溃的对象。”

  即便不认识这位主厨,苏微风还是没忍住赞叹他的好强心。

  这至少意味着他,他能够在这家餐厅吃到不错的菜品。

  也正是听他提到这点,寒星斗便心领神会他会在菜品方面比较挑剔,提前跟主厨沟通好了,第二天也是提前去的。

  谁知道刚到停车场,就发现周遭的车辆竟比平时多不少,轻轻地掀起眼帘,又正好看到严岁枝清贵的身影出现,身边还簇拥着不少人。

  其实昨天所说,这家餐厅主厨的传闻,便跟严岁枝有关。严岁枝年少成名,在厨艺方面的天赋放在整个同辈间都是望尘莫及。

  偏偏这位主厨也是心高气傲的人,不管论家世还是努力程度都不会输给他,却不知道为何次次都败北,这次拿到金奖回来,可谓是杀气腾腾。

  而恰好这家餐厅旁边的不远处,就是严岁枝自己经常会宴请宾客的场地。

  想到这里,寒星斗敏感的神经微动,静静地端详了会儿,忽然听到外面有人轻轻地敲窗,原来是苏微风到了,露出张笑意粲然的脸。

  他走出来侧头去看,发现严岁枝等人的背影已经消失,而苏微风退后两步,背着手站得笔直,眉眼里面亮晶晶,“寒总,我是苏微风。”

  他的嗓音比电话听起来更加清冽,其人更是流光溢彩,明明是柔弱漂亮的长相,却骤然有种让人无法抗拒般的强大气场。

  寒星斗忽然觉得,这声苏总他是担得的。

  除了那份放肆大胆的方案,还有他由衷而发的气魄。

  “苏总,这边请。”他温声道。

  进去的时候,两人会经过条长长的走廊,走廊转角的位置又恰好对应着隔壁餐厅包间的木门,这扇门即将合上,只留下轻微的缝隙。

  严岁枝跟同伴的身影便消失在里面,而苏微风走路又目不斜视,完全没有注意到,径直便走进了这边提前预定好的包厢。

  包厢内有梅香扑鼻,苏微风也总算是见到这位刚拿回金奖的主厨燕瑜,竟然也是刚毕业没多久的年轻模样,丹凤眼、脸侧有两颗漆黑的小痣,透露出几分不显风露水的傲气。

  等到菜上齐,他只是简略介绍了几句就准备走,谁知猝不及防,就听品尝了两口的苏微风感叹道,“唉,要是这里也能当食堂就好了。”

  燕瑜:“……”

  苏微风没开玩笑,递给宗家的资料里面就写得清楚,除了影视项目的规划以外,食堂也是个重点开拓的项目,而且他最近到处选址,寒星斗不可能不关注他的踪迹。

  他就像是真的把公司当成第二个家似地,环境舒适到近乎享乐的地步,寒星斗不由得低声提醒道:“这些前期建设投入很大。”

  “我知道,但是不会影响我们的分红比例。”苏微风眉梢扬起,漂亮修长的手指捧着茶杯,粲然笑道:“而且您应当看得出来,我挣钱的目的其实也就是为了这些享受罢了。”

  寒星斗平静看了他片刻,道:“我建议分红四成。”

  两人就这个问题,进行了很长时间的讨论,其实四成的要价对于苏微风现在这样两百亿的债务来说压根不算高,换做是别的濒临倒闭的企业,黑心点吃个八成都不过分。

  但是苏微风不卖孩子,说三成就是三成,而且年限也都定死在三年,到最后拉锯到僵局的时候,苏微风往后靠着椅背,温声道:“寒总,您死咬着期限不放,是知道我三年以后必将天翻地覆吗?”

  寒星斗顿住,这才发现从头到尾苏微风的状态都很放松,明明洽谈的是件能够在未来几年内都影响巨大的事情,连自己都没怎么动筷子,苏微风面前却吃得很干净。

  记得途中他好像还让人多加了两杯果汁,很显然是真的在享受食物,这份合同他也同样的重视,却始终无法影响到他真正的节奏。

  “那就按照您的意思来。”寒星斗最终叹了口气。

  将合同拿出来,他深深看着他道,“再聊聊其他的细则吧。”

  将合同彻底敲定已经是两小时后。

  跟苏微风聊这些其实并不费劲,寒星斗这些年上过无数的谈判桌,唯有跟他说话的时候感受到了放松,他的思路极其清晰,甚至压根都不需要展现出什么技巧,只需要平等地核对就行。

  所以到了后面,两人基本都是在闲聊,说这家餐厅的口味,说未来乘风传媒的计划,让寒星斗愈发觉得三年以后绝对会天翻地覆。

  吃完饭,寒星斗送苏微风出门,再次经过那条长长的走廊,转角的时候,正逢正对着的包厢木门打开,有人从里面进出。

  即便只是很短的刹那,侧对着门坐的严岁枝,忽然如有所感般抬头,余光像是掠过苏微风经过的身影。

  苏微风?严岁枝蹙眉,探出身子还想要看,谁知道刚刚经过的两人早就已经进了转角,消失得无影无踪。

  反倒是室内的合作商们注意到他的动静,有些好奇地跟着看过来,笑道:“小严总这是在看什么呢,遇到认识的熟人了吗?”

  “但是对面走廊不是小严总的餐厅吧,只是靠得比较近而已。”有其他人诧异道:“如果是小严总的朋友的话,怎么不来这里?”

  最后这句说者无心,严岁枝紧蹙的眉峰却抖动了下。

  今天他带着合作商们来这里,就是为了商讨品牌联动,事情非常顺利,一旦他开口提到新菜品,瞬间整个场子的氛围都变得极其热烈。

  这两个小时里面,基本上所有的合作形式、合作后会产生的效益都已经讨论清楚,甚至只要严岁枝开口,他们都立马能给他打钱。

  两亿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能够到款,严岁枝却莫名地有点不安。

  没由来地,他竟想起来那天苏微风品尝新菜式的时,眉目舒展的笑意,倒是真心实意没有作假,但却始终不像是从前那么狂热。

  ……所以今天苏微风真的还去隔壁餐厅吃饭了?

  就是想要比较比较到底谁家菜品更美味?

  这念头升腾起来的瞬间,严岁枝的脸便黑了几分,想要追出去看看,但是四周所有的合作商都在谈笑,而且现在追出去也晚了。

  晦暗汹涌地盯着门外很久,严岁枝突然拿出手机,拨出了个他从来都没有通话过的号码,蹙着眉迅速地问道:“苏微风现在在哪儿?今天要做什么他告诉过你吗?”

  接到电话游礼停住,怎么都没想到严岁枝会打电话给他。

  这两天因为债务的事情他都在忙,但是好在已经收尾了,这个季度所有要还的钱全都在他的账户里面,只有多没有少。

  就在刚刚他结束了最后一单,跟客户去兑现了支票,现在正堵在十字路口的红绿灯,闻言眉头深深地皱起来。

  “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少爷这两天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并没有向我报备的必要。”

  “是你管不住他了对吧。”严岁枝听完情绪陡然沉下来,就连声线都冷了几分,“所以他到底去了哪儿你也不知道,甚至都不过问?”

  这话激得游礼的神经猛跳,怒意几乎就要汹涌,仿佛是被刺激到最不能被触碰的逆鳞,毕竟现在他管不住苏微风的确事实。

  甚至他连求着苏微风去管教他都做不到,他真的就像是他名字那般,无法捉摸也无法掌控,这也是为什么他现在会出现在这里,而不是在家里或者肤浅地跟在他的屁股后面。

  深深地吸了口气,游礼压抑着火气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在餐厅这边看到他了。”严岁枝顿了顿,并不能直接告诉真实缘由,否则会觉得难堪,片刻后才接着道:“他身边还有其他人。”

  这句话让游礼直接调转车头,按照他说的位置直接踩死了油门,镜子里面还映照出他愤怒灼热的眉眼。

  ……原本他觉得按照苏微风贫瘠的朋友圈,就算是独自出门在外,也只不过是跟严岁枝或者是叶栖阳那些人厮混罢了。

  最近游礼隐约有点感觉,苏微风对待所有人似乎都是这样,只要是跟乘风传媒有关,他就会变得极其狂热,就连肢体都会变得密切。

  而这样的认知没有让他好受,反倒是骤然升腾起更加无法遏制的嫉妒和怒意,所以现在跟在苏微风身边的,又是谁?

  还好游礼现在的位置距离餐厅很近。

  苏微风跟寒星斗又走得慢,经过长廊以后没忍住多聊了会儿,所以磨蹭半天才到停车场,里面比较宽要走很久,寒星斗便让他在原地等自己开车出来。

  游礼的车直接急刹在的苏微风身边,急冲冲地下来还没开口,便撞见苏微风手里面提着个袋子,正笑盈盈的看着他,“游礼哥哥?”

  大抵是因为他的笑意太过坦然,反倒是让游礼猛地站定在原地,胸口因为怒意还在急促地起伏着,浑身都可见风尘仆仆,最后目光紧紧落在苏微风的身上,压抑着情绪汹涌,“少爷,您在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谈合同。”苏微风眉梢微动,道:“顺便吃了个午餐。”

  没等游礼说话,他像是看出来游礼的阴沉恼怒,眉梢顿时更扬起来些,请教的语气清冽诚挚,“倒是你,游礼哥哥……”

  “怎么见到我就生气?是因为我工作的时候没带上你吗?”

  他从前的总助的确有过这样的恐慌。

  有次苏微风看他通宵搞方案,早上开会的时候就没有喊他,谁知道会开到半途他慌乱赶来,连西装都没有扣好,看着自己的表情也是这样愤怒和悲哀,还以为自己是做错了什么。

  随后苏微风就一直比较尊重员工自己的意愿。

  但最近没有带游礼,完全就是因为他看起来比自己还忙,三天两头地都看不到人,而且上次让他陪自己选址的时候,他还质疑过意义。

  苏微风便打算将这件事敲定以后才告诉他,想到这里连嗓音都柔和很多,“其实没关系,我谈得很快很顺利……”

  “对方是谁?”谁知游礼冷不丁问。

  “寒星斗。”苏微风温声答道。

  倏忽间气氛凝滞。

  但凡是在豪门待过的人,绝对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名字,当然他本身也的确足够有本事,有像是家主那般的杀伐果决,冷酷还是个工作狂。

  可最重要的,还是他这个名字背后所代表的宗家,他是宗家家主宗凛的总助理,说是被他一手栽培起来的都没错的,大部分时候做的事情都代表着宗凛本人的意思。

  而宗家又是什么地位呢,百年豪门,圈内威名赫赫。想要接他们的势往上爬的家族比比皆是,甚至都说只要跟他们谈成合作,就连自身的地位都会一夜间今非昔比。

  由此可见,能与他们谈合作究竟是何其艰辛。

  更别提有什么合作,还需要寒星斗这位总助理来亲自处理!

  游礼完全不相信他的话,阴沉沉地看他半晌,怒意又夹杂着背叛感,在胸腔沸腾汹涌着,片刻后竟是怒极反笑,“少爷,就算是真的有人今天陪着您,倒是也不用这么欺骗我。”

  “不管是严岁枝还是叶栖阳我都见过了,只要您想接触的,难道我还能阻止您不成吗?但是现在正是还债的关键期,就算是想用乘风传媒来做文章,也不可能搭得上宗家——”

  话到半途戛然而止,一辆车忽然撞进视线中。

  寒星斗车窗开着,在两人身边的时候停下来,应当是早就看到两人的争执,但是神情就跟往常出现在商界上别无二致,冷静却客气。

  常年跟着家主杀伐果断,他竟也沾染了些不容置疑的气质,目光锐利冷冽地扫过两人,最后反倒是温和笑起来,“苏总。”

  “有问题需要我来解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