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经三年过去了，这时间就和我手里的烟一样，一不注意就燃尽了。我把烟头扔到旁边的垃圾桶，看了看点。
宋盈今天大概是堵车了，比平常晚了一会。
“哥！”
说曹操曹操就到，宋盈摇下窗，招呼着我过去。
车里空气不怎么流通又开着暖风，刚才没散开的烟味更加浓了。宋盈开了点车窗，开着车跟我说，让我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我打开烟盒看了一眼说：“只剩两只了，抽完就不抽了。”
“算了，你还是抽吧。”宋盈开车过程中快速瞥了我一眼，“你想他，一直闷在心里也不好受。前两年你不抽烟，都把你憋成什么样了，现在好歹正常了，就是烟瘾大。”
我下意识摸了摸兜里的烟，靠在车窗上没应宋盈的话。
前两年确实比较严重，严重到我时常能看见唐逸鹤抱着豚儿和我说话。家里人以为我疯了，寻医的寻医，求佛的求佛，还是宋盈护着我，把那碗黄符水挡了回去。
后面想还是想，就是看开了。
唐逸鹤他们能活下来就是神仙保佑了，我竟然还奢求我们能继续团聚。
真是痴人说梦。
宋盈见我沉默了那么久，开口打岔说：“哥，你帮我看看那个路口是不是在搞活动呀，怎么那么多人？”
我的视线从侧面转到了正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好像在围着什么，等一两个人走开，看到那人我感觉手脚都在发麻，眼泪止不住的流。
“我好像又犯病了，盈盈。”我手足无措地拉住宋盈的衣角，看着幻影说。
宋盈把车停到路边，眼睛扫了一圈，问我人在哪。
我指了指被人群包围住的唐逸鹤，说在那。
宋盈戴上眼镜愣了几秒：“哥，这次不是。这是真的！哥！”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宋盈拉下了车。
北城的冬风很冽，我把围巾撂在车里了，跑这几步只觉得整个身体都凉透了。可是我竟不觉得冷，心底里被压抑了许久的思念一股脑地跑了出来。我站在离他几步的地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思念暂时缝住了我的嘴巴，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丧失了语言功能。
他比以前瘦了些，一手抱着睡着的豚儿，一手拿着那本我写的现代常识问路。那本册子已经泛黄，外面重新订了一张皮。唐逸鹤应该是感觉到了我的视线，向我这里看。双目相对，唐逸鹤愣了一下，侧头向旁边的路人道谢，抱着豚儿快步向我走来。
他站在我面前，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轻轻的喘气。
我看着晕开的白气，问他冷不冷。
“不冷。”唐逸鹤笑盈盈地说。
他依然没有向前，我们好像回到还没在一起的时候，那样的生分。
我把风衣脱下来把豚儿包在了里面，拉着他空下一只手说：“走吧，我们回家吧。”
他的手那样凉，那样的冰，怎么会不冷呢？
我抬眼看了看唐逸鹤，发现他也在看着我，带着一种眷恋不舍的眼神。
这种眼神仿佛在告诉我，我们这样的日子很快就会结束，一切都会像是易碎的泡泡，一点就破。
我犹豫了一路，在想要不要问，要不要问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人生在世难得糊涂，我问了又改变不了结局，还不如这样呆着。
我把豚儿放到沙发上，和唐逸鹤说我去收拾屋子。
豚儿睡的小床我在两年前发病的时候买了，没想到今天正好能用上。
“启明。”
我给豚儿换着被褥，嗯了一声问唐逸鹤怎么了。
唐逸鹤拿起枕套帮忙换起了枕头，侧过头问我过得还好吗。
“还行，你呢？”
“不好。”唐逸鹤垂下眸子，换着枕套说。“这一千三百年、四十七万四千八百二十五天、五百六十九万七千九百个时辰，每一分每一秒都不好。”
“启明你真狠心，这么多年，只留给我一份两字的信过日。”
“这两字还是——勿念！”
唐逸鹤看着我，就像是步步紧逼的猎人，将我压在墙边。
我从未见过他这么偏执的样子，像是要把我一口口拆骨入腹的势头。
“你让我怎么不念，启明。”他拉着我的手摸向他的胸口，像是一头受伤的兽低吼着问我，“这一千三百年，你告诉我怎么不念？！”
他的眼眶越来越红，语气也弱了下来：“我很想你，启明。”
“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
我三年尚且疯了一段时间，唐逸鹤这一千三百年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看着唐逸鹤，紧紧地抱住他说：“我也很想你。”
我的拥抱很紧，两个人胸腔贴胸腔，跳动的心紧紧贴在一起。
唐逸鹤像是被安抚了的小兽一样，趴在我肩头，紧紧地抱着我，像是要把这一千三百年缺少的拥抱全都抱回来。
过了一会，他抬起头问可不可以亲我，他询问的动作语气小心翼翼，就像是那夜的御书房。
吻也和那夜一样，淡淡的触碰就缩了回去。
“真克制。”我抬起唐逸鹤的下巴，加深了这个吻。
甭看唐逸鹤一千多年没亲过嘴了，这天赋还是在的，把我吻得头晕。
“你们能不走吗？”我靠在墙上喘着气问。
“不走。”唐逸鹤笑眯眯地重复道，“启明不嫌，不走。”
我拢了拢唐逸鹤的头发，打趣问：“我要是嫌呢？”
他垂下眼眸，掩住了神情，说：“那我就看启明一眼，回三田山。”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亲了亲唐逸鹤的脸，问他为什么一千三百年豚儿还是这般小。
“找到第五千六百个世界时，一次次的失望，豚儿说累了。求师父给他施了法，只有到你身边才能成长。”唐逸鹤回忆的时候带着淡淡的忧伤，但看向我又笑了起来，“豚儿也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们，有的时候就会听见豚儿这样哭，在找我。”
等一下，豚儿在哭！
我跟唐逸鹤跑到客厅把哭着的豚儿抱到怀里哄。哄了半天，豚儿哭累了，才安静睡下。
我轻轻地把豚儿放到小床上，生怕再把这个小祖宗弄醒。
唐逸鹤停下帮豚儿掖了掖被子，跟着我走出了房间。
“咱们也睡吧，我明天还要去上班。”我从衣柜里翻出之前给唐逸鹤买的家居服，递给他。
其实这套家居服还挺贵的，当时看到觉得适合唐逸鹤就买下了，咬着牙刷的卡，没想到现在竟然用上了。
驼色这种颜色，本就衬人。宽松的版型，弱化了唐逸鹤身材带来的攻击性，配上唐逸鹤的神情，真的很想问一句，哪里来的俏男儿！
这钱花得值，也不知道之前心疼钱心疼个啥劲。
我听着浴室哗啦啦的水声，灵魂在这三年里头一次有了居所。
无刺客性命之忧，无朝廷勾心斗角，无家族门第之顾，无天子君臣之别，无相思之苦。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