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错。”纪欠曲腿蹲下身子,抬头去看司也星的洁净脸庞。

  他脸上湿漉漉的,昏暗的天空下让纪欠有些看不清楚,但明显还有一颗眼泪挂在他的脸颊处,欲落不落的。

  纪欠下意识伸手想要帮他把眼泪擦去,却被他一扭脸,躲开了。

  刚刚哭过的声音有点闷,“说完了吗,我可以走了?”

  纪欠缓缓站起身,坐回司也星身旁,“抱歉,我不该说话那么绝对,不过我并没有觉得你喜欢他们的意思。”

  他看着自己刚刚想要去擦拭司也星泪珠的手,眼神中划过一丝疑惑,但还是收回手。

  “我只是觉得这条路有点难走,希望你可以的话走正道。”

  “……”司也星嗤笑一声,转过头,“所以我喜欢男的是歪门邪道,你就是正道?”

  两人静默对视着,却有一张看不见的弓被拉着,似乎下一刻就要断掉。

  纪欠看到司也星脸上多了一滴水珠,薄唇微张,随后便是铺天盖地的水珠从天而降,猝不及防将中间的火苗熄灭。

  “不是说你歪门邪道,”纪欠立马握起司也星的细瘦的手腕,快步往回走,还不忘开口解释,“只是相对与普通人来说。”

  “哦。”司也星走路也慢吞吞的,如同开启防御的刺猬,“我不是普通人,我不正常。”

  纪欠:……

  看来司也星喜欢男人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其实记忆中,中学时的司也星跟沈驰的关系就很奇怪,虽说纪欠当时就听到过许多风言风语,但他一直都是居高临下觉得是小朋友之间的玩闹。

  虽说他并不认为司也星喜欢沈驰,但也不是没有司也星因为沈驰认清了自己的性取向这种可能。

  还有消失前的那件事,纪欠至今都无法确定到底是不是因为沈驰,还是有别的司也星没有告诉他的原因。

  纪欠看着司也星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甚至想开口问一下他当年的时候,直接告诉他我早就认出你。

  随后把司也星逼上梁山,让他下不来台让他难堪。

  “你们俩这是怎么了,湿成这样?”边乐昶诧异问两只落汤鸡,还都黑着脸。

  “外面下雨了嘛,走得有点远。”司也星说到后面那句,没好气瞥了眼纪欠。

  纪欠倒没说什么,伸出湿凉的手掌按在司也星背上,他的背被雨淋过依旧温热,是他身体本身的温度。

  他将司也星推到卫生间,“先去洗澡。”

  司也星没有说话,乖乖进到卫生间里,很快传出水流的声音。

  纪欠将自己的头发捋了下,露出冷淡眉眼,来到自己的桌子前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打表格。

  通过司也星不开心的原因,怎么解决问题,还有自己的目的,开始寻求解决办法。

  他在自己的目的那一栏,打下了——当年的答案。

  他只是想知道当年司也星那么做的答案。

  至于和他做朋友,只是想知道这个事情的手段而已。

  他不是非要和司也星做朋友,毕竟和他做朋友也没有什么好处。

  衣服与皮肤黏在一起,纪欠计划回自己的公寓住,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还有事情要和司也星说。

  卫生间的水声已经暂停几分钟后,却不见有人走出来,门缝的缝隙透出里面与外面色调不一致的光。

  边乐昶尿急地拍门,面容扭曲,“路啊,你在里面大扫除呢?”

  卫生间内,司也星看着自己一脱下就丢进洗手池的衣服,在被雨淋湿的基础上,雪上加霜地被水打湿。

  按照以前,司也星哪里会尴尬,如果和人熟点,他都能面不改色走出去。

  他怀疑是被纪欠的“gay理论”洗脑,让他莫名的不好意思,觉得让同性看到自己的某些部位是件极其羞耻的事情。

  又或者是让纪欠看到。

  司也星拍了拍自己被水雾搞得糊涂的脑子,强行稳定着自己声线,“衣服,里面没有衣服,你帮我拿一下呗。”

  门外的声音顿了秒,无语,“你直接出来呗,我们都是男的有什么怕的,我不笑话你。”

  “不行。”司也星焦躁起来,他闭着眼睛咬咬牙,恶狠狠说:“那我不出来了,你憋死吧。”

  边乐昶妥协道:“行行行。”

  似乎是去找衣服了,司也星松口气。

  门被轻轻敲响,司也星连忙前去开门,外面的人先一步将精瘦手臂伸进来,手里正抓着他的衣服。

  那只手瘦长而骨节分明,手背皮肤下微微鼓起的青筋都能被一清二楚地看见,这是一双眼熟的手。

  司也星:“……边乐昶?”

  门外的声音叹了口气,像是在无奈,声音冷冽,“是我。”

  司也星嘴一瘪,将他手中的衣服拿过来,用最快的速度在他收回手后关上门。

  他靠在门上,听到外面的人听了片刻后离开,才看了眼手中的衣服。

  他一只手拿着T恤,一只手拿着短裤,生怕他们掉到地上,可事不如人愿,一展开,就看到块浅蓝色的不了掉到湿漉漉的地上,已经变成深蓝色。

  ……

  ……

  热意冲着司也星的天灵盖冒上去,头上都要开始冒烟了,他迅速将T恤和裤子套好。来到洗手台前,镜子里的自己脸红的跟猴子屁股似的。

  本打算将刚刚的掉下去的内裤与自己之前脱下的脏衣服洗一洗,猛然想起纪欠还顶着湿头发和湿衣服在外面等着。

  他可以想象的到穿着那一身湿衣服有多难受。

  司也星有些懊恼地咬着下唇,将内裤藏在衣服下面抱着出去,不大不少的说了句:“我洗完了,边乐昶你还上不上厕所。”

  他偷偷瞄纪欠,纪欠却不像他想的,反而是换了件黑色的T恤,衬得他原本就白的皮肤越发的白,简直是画里的妖精,不像是兔妖,更像是什么夜间活动的妖异生物。

  纪欠手中拿着自己的另一套衣服,走向卫生间,路过他时,“他去别的宿舍了,我洗完有话和你说。”

  司也星快对有话说着三个字有ptsd了,立马脸堆了下来。

  纪欠这种人这么爱说教,除了脸好看,个子高,有钱,学习好之外也没什么优点值得人喜欢,真搞不懂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他。

  就像是在就把那天,他直播出去的时意外拍到纪欠,营销号视频下,有好几条求纪欠信息的评论被顶到上面。

  其实司也星收拾东西一天,已经很困了,可是因为纪欠那句有话说,怎么也睡不着了。

  边乐昶和潘贺陆陆续续地回来,纪欠出来的时候脖颈上还带着水痕。

  司也星看着有点眼熟,总仿佛在哪里见过,却没有想起来。

  潘贺问了句:“打把游戏?”

  纪欠手机响了下,是收到消息的提示。

  他道:“没空。”

  潘贺本来也只是问问,“ok。”

  纪欠对着司也星露着眼睛的角落。举起手机,对他比了个手势,便上了床。

  搞得好像他们瞒着室友,有什么秘密一样……

  下雨天温度低下来,司也星缩进自己的被子里,收到纪欠长长一段的文字。

  纪欠:对于今天的事我很抱歉,用讨人厌的语气让你不舒服了。我从来都没什么朋友,不知道怎么样能让别人高兴,我有时在想我是不是天生不适合交朋友,刻意去接近,也总是被讨厌。

  纪欠:其实在妖族,我小时候也因为是半妖被欺负过,在人类世界,也害怕被人发现后针对。

  司也星睫毛抖了抖。

  纪欠:我的性格很讨厌吧?

  司也星回:没有。

  随后补充:就是有点爱说教,跟高中的教导主任有点像。

  纪欠:对不起。可能是因为我有一张冷冰冰的脸,要是我长一张温柔的脸,我说话或许就像人生导师了。

  ……

  纪欠:刚刚是我的笑话,不好笑吗?

  纪欠:【兔兔大笑】

  司也星抿着唇,用沉默来评价纪欠的笑话。

  可是看着纪欠的话,又仿佛可以感觉得到他的脆弱与无助,尽力去逗笑别人,却没有想到在别人眼中只有尴尬。

  他只是想给朋友提供帮助,又不太会说话。

  隔着床帘,对面断断续续传来吸鼻子与呼气的声音。

  司也星竖着耳朵听着,发现自己没有听错,连忙小心翼翼爬起来靠近床帘。

  他和纪欠是脚对着脚睡的,所以还是发出了一点床板摇晃的声响,那边的声音疑惑地问了句:“路路?”

  还带着鼻音。

  司也星装作没有听见,连忙缩了回去,用被子裹住自己的身体。

  不会吧,不会哭了吧。

  纪欠:我不会再干涉你性取向的事情了,我支持你找到一个优秀的伴侣。

  Oxygen:谢谢,我刚刚的话也是开玩笑的,没觉得你像教导主任。

  纪欠:不过对于安洛,我还是保留原来的建议。

  司也星本身就没有真正相信过安洛的话。

  他甚至怀疑纪欠真的是反派吗?还是一开始的他是那本狗血虐文的主角受才是对的,是书灵出错。

  毕竟谁家反派会是一只灰兔子。

  纪欠并不像是和别人分手之后还要赶尽杀绝的类型,他只是外表看着仿佛居高临下,很高傲。

  可几年前,他还是那个被自己的母亲砸破头,鲜血淋漓的少年。

  司也星敛下视线,手指慢慢打出:我相信你。

  纪欠:真实的事情是这样的,我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他比我大几岁。有一次把和我同一个学校的安洛带回了家里,安洛认出了我,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去了学校之后散布了我们是交往关系的谣言。

  纪欠: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只有学习好点,我不明白他是什么居心,后来这件事情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我只是让同学告诉他以后不要再那样了,他就退了学。

  他又发过来一串号码。

  纪欠:这是我们学校的群,你可以去加里面任何一个人,去问当年的事情是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在诬陷我。

  纪欠:【叹气】

  司也星不用去问,毕竟纪欠敢给他,就说明是有把握的,而安洛只是口说无凭。

  谁更可信,已经很清晰。

  纪欠:我只是不想被你误会。

  司也星再次按下了对不起,却反应过来一个事情——如果纪欠没有跟安洛交往过,那么按照他自己的话来说他不就是个直男吗。

  所以他误会了纪欠是gay……

  司也星头皮一紧,回忆气纪欠说过的话,按照直男的思维来说的话,就显得十分合理,甚至是很真诚了。

  他脸颊发热,用力闭了闭眼。

  Oxygen:不好意思,我误会你了,今天说出你谈恋爱勾勾搭搭这种话真是抱歉,你今天说的部分话我会好好考虑的。

  司也星说了晚安,纪欠这边却发现自己感冒了。

  对于安洛这个人,若是不提起都已经要从他的记忆中消失了。

  高中的时候,安洛和纪修贤搞在了一起。

  不明白出于什么想法,这人几次三番借用纪修贤的名头跑到教室来给他东西,送完就跑,最后那些东西的归宿都是垃圾桶。

  后来才知道,安洛对外都是是给男朋友送东西,后来他直接让律师去警告,没想到这么多年还会再次出现在他面前,还在同一个学校。

  纪欠视线冷了几分,同时又有些对待荒谬事件的无话可说。

  听到司也星那边没了声音,应该是已经熟睡。

  他躺了下来,在学校的床上有些伸不开腿。眼前浮现起今天在湖边,司也星湿润的脸颊,恼怒的眼神,他呼出口气,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