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活的这一世之中变数太多,变化最大的当属他那个好师尊。

  有时心狠手辣杀伐果断,有时又优柔寡断心存悲怜。

  连胤修安抚着袖中突然躁动不安的朱雀,一百年来它极少会这般,今日异动有些反常。

  察觉到轻点在脊背上带着危险的指腹,朱雀的躁动被压了下来。

  从崔岩之口中得知的确是他让沈持峦去的荼蘼幻境,只是回来后并未带回碧云秘羽。

  自幻境回后他断裂的经脉突然自愈。

  不是沈持峦给他用了碧云秘羽又是什么。

  碧云秘羽他眼中没多少价值而言,哪怕成堆的堆在面前都不会看上一眼,当然若是在重生之前还是魔尊的时候。

  而那时经脉断裂无人能救,碧云秘羽对他来说就是凤毛龙甲。

  荼蘼幻境妖兽重重,浅处乃至中处对沈持峦来说都不是问题,难对付的就是那深处的守护妖兽。

  心绪恍然。

  眼前仿佛出现了一老者和妖兽对打的画面。

  如此难到手的东西,就被沈持峦轻而易举的用在他身上。

  他以为沈持峦是为了他的体质才对他好,他以为沈持峦跟上一世不同,回想起一剑封喉的胖子,惨死在桌上的鸟,血的事实铮铮的钉在他心间。

  跳动欢雀的生命转瞬即逝,他才且确的感觉到沈持峦是真的想杀了他。

  他以为他了解了沈持峦,那些时日对他的关心,对他的好怕不都是他的面具。

  沈持峦他看不透,也摸不透。

  他想报仇,他当然想。

  只是在他听到沈持峦死讯的那一刻,那颗跳动的心脏还是停了瞬。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都说祸害遗千年,以沈持峦的修为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死。

  造化弄人,可事实就是如此。

  他亲眼见了沈持峦破碎成渣的命牌,按照修真界的说法,身陨命牌也会跟着随之破裂。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不是修真界的人,亦不相信沈持峦已死。

  百年以来他除了修炼以外,还暗中派人去找沈持峦的尸体,只是每每得到的答案都一样——没找到。

  他就像是彻底消失在了世间,没留下一点痕迹。

  空气凝结两人无言相望。

  日光之下,男人姣好的身材将弟子服撑的很好,从完美结实的臂膀滑到腰间,一条蓝色锦纹腰带将劲腰缠住,眸子一眨不眨不知在想什么。

  看着反派这副出神的状态,沈持峦眉间不自觉的蹑起。

  是出了什么事么?

  很难办么?

  作为护修,帮点小忙应该的吧。

  “连师兄,连师兄?”沈持峦唤他一声无果,第二声才叫回神。

  连胤修深眸移向眼前这个新来的护修,有点聒噪,不走日后耳朵怕是会起茧子。

  “何事。”

  “师兄是否头疼?我在山下的时候学了点按摩手法,按起来很管用……”沈持峦被看的噎了噎,怕他不相信又继续说道:“我爹,我弟,好多人都说我按的挺舒——”

  话还未说完,被连胤修夺了过去。

  本来不疼的头,就他这么在耳边说了会儿,还真隐隐约约的有点疼的迹象。

  “嗯。”

  在沈持峦期待的目光下,高冷的某人从嘴里崩出个字。

  等他个话何止是艰难,就跟他凉了之后找秦湖岳要工资似的,叨逼叨半天砸不出一毛钱给他。

  好好的打工人成了白白打。

  沈持峦屁颠屁颠的跟在他身后,院中的一切好像都没怎么变样,他暗暗感慨。

  再到连胤修房中……

  不!

  是到他的房里!!

  里面的一物一件和摆放都还是原来的样子,甚至屋中浅浅莲香味,都还在。

  海院的一切都保持着他死前的模样,就好像他在这儿生活了百年,从来没有离开一样。

  沈持峦忽的鼻子一酸,眼眶中泪水止不住的氤氲打转。

  从小到大身边没人会在乎他,也没人会记挂着他,所以哪怕就算一晚未归他们也不知晓,只会以为在没看见的时候回来了。

  不过才跟小反派相处没多久,便这么想着他记着他。

  由此看来小反派的内心还是很善良的,大反派肯定也是。

  要不怎么会劫富济贫除魔卫道名声响彻世间,不枉他对他那么好。

  连胤修余光注视在沈持峦身上,转身落座之间,他瞧见那第一名抹了泪?

  大男人掉眼泪委实匪夷所思。

  还是说,他是为了隐藏什么东西?

  最近魔界的人不是很老实,不管是修真界还是人界,到处安插人脉,说是为了找到他们魔后。

  尹琮唤他去时,可未曾见到那人,只是有所闻。

  所闻可不等同所见。

  谎话,是最容易编出的。

  苍乾有没有爱人,魔界有没有魔后,他一清二楚,这种谎话编的太过不切实际。

  他说过,只要他在一天,谪昇门就不会存在一个苍乾的奸细。

  偷偷抹了把泪的沈持峦暗暗决定,要对反派更加的好。

  这孩子的真心他都看见了,太感动了!

  连胤修假寐合上双眸,等了片刻,不见有人靠近。

  耳边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持续时间还不短。

  实际上沈持峦心间暖的忘乎所以,忘了自己现在是沈帅比,不是这个海院的主人临昱仙尊,盯着椅旁洁白泛着光泽的毛皮揉了起来。

  他记得以前没有这毛皮的存在。

  是新添置的吗?

  还挺软。

  就是这天气用毛皮当做靠垫,不热吗?

  就在沈持峦爪子上去准备再摸两下的都时候,对上连胤修骇人的视线,默默的抽了回来。

  “那啥,毛挺软的。”他悻悻地说。

  “是么,满月龙砂兽的。”

  “哦…哦哦。”

  眼前的人懵懂的点头附和的反应,连胤修尽收眼底。

  看来不是苍乾的人。

  满月龙砂兽是魔界欲壑森林的金阶魔兽,但因为全身上下用处极大被杀数量骤减,以至于接近灭绝,近些年苍乾才下令禁止捕杀,将其列为保护魔兽。

  举报者奖励更是丰厚,魔石足够一家人下半生宽裕无忧。

  没有人会嫌钱多。

  而他在听到后不仅没激烈反应,还十分平淡,就好像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沈持峦在他审视的目光下晃动些许僵硬的身骨,指尖触上头上穴位,缓慢开始按动。

  当他手指落下的那一刻,连胤修嘴边的叫停随着偃息旗鼓,力道不轻不重格外舒适。

  对于他的触碰,他竟然没生出半点恶心厌恶的感觉……

  莫不是他的病好转了?

  袖中的朱雀被阻止的生闷气,不一会儿从袖子里探出个头,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汲取着空气中略显熟悉的气息。

  是娘亲…

  是娘亲的气息。

  小朱雀探出半个身子也没看见人,刚迈出几步,就被一只大手重新拉了回去。

  “安分点。”

  听着头顶上传来的声音,小朱雀僵持了瞬,继而瞬间变成了听话的孩子,一溜烟的重新钻了回去。

  沈持峦手下动作一顿。

  啥?

  安分点?

  他这还不够安分吗?

  “师兄?你撒癔症了?”沈持峦沉默半晌。

  “……”

  不止聒噪,还没规矩。

  外门的眼光真是一年不如一年。

  然后沈持峦就眼睁睁的看着连胤修从椅子上起身,走前还很贴心的说:

  “那张兽皮你拿走。”

  呜呜呜,他就知道!

  小反派怕他这个陌生人冻着,还送兽皮给他。

  这么善良的人,肯定不会变成反派的。

  “谢谢连师兄,连师兄走好。”

  沈持峦脸上笑意挡都挡不住,喜悦的朝他挥手。

  听的连胤修脚步顿了顿,完美的脸上差点没维持好。

  明明就是句普通的感谢话,偏偏有种他要赴死的错觉。

  而后的一个多月时间里沈持峦都没见到过连胤修。

  分配前宫舒兰曾给过一本小册子,上面就是讲解护修平时主要做什么,需要做什么。

  按理说每日都要打扫房间物品,去内务领取每月所需要的物品。

  每日去外门上课,除此之外还要在主修修炼期间进行照看,目的就是怕走火入魔错失弟子。

  内门弟子之中也会按修为再往高处划分,不是什么弟子都会有护修。

  这一个月沈持峦闲的都快闲出了屁,每每去外门上课时,瞧见的遂渊不是顶着黑眼圈就是一头乱发。

  白创看上去状态也不是很好,比之前还瘦了些。

  两人见到沈持峦就跟狗看见了馒头似的,红着眼,“什么时候我也能这么清闲。”

  先破防的是遂渊:“哥!你救救我吧!哥,我真的受不了了,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那个疯女人一眼就看出我,让我试毒就算了,还整宿整宿的不让我睡觉!”

  再后就是白创:“帅比,你真的,很爽。”

  听说白创跟了戚鸿文后变成了二点一线的生活,平日里除了跟着他去后山养妖兽,就是来外门上课。

  凡人之躯还没筑基,法术也没教到御剑。

  每日都需从外门跑到内门,有时叫的勤快中午还回去一趟,老牛这么用都得瘦成干巴骨,躺地上还要说一声“牛x”。

  除去这两熟人之外,还有不少的弟子天天哀嚎受罪。

  更有受不了的半夜直接就跑下了山。

  如此强烈的对比,沈持峦瞬间感谢上了连胤修。

  感谢他不回来。

  然而这种好日子没过两天,就被突来的不速之客彻底打破。

  这一日如往常一般,他轻哼着小曲从小路回海院,走着迎面对上前面一弟子拎着剑走来。

  那步子走的脚底生风,眸中燃着熊熊烈火。

  瞧着还有些怒气冲冲似要杀人毁尸灭迹一般。

  事包群众沈持峦当即就扭转方向,跟在他身后,装作要下山的模样。

  跟上没几步便被甩了去,就在沈持峦感觉可惜的时候,只觉脖颈一凉,那物件发着锋利的寒意。

  不用看。

  肯定是剑。

  肯定是刚才那弟子。

  剧本套路多了,都套的能猜剧情了。

  沈持峦无比淡定的举起手,“这位师弟,不要冲动,我是连胤修的护修,你想要什么他都能答应你。”

  “本尊若是想要你的命呢。”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持峦愣了愣。

  “魔尊?”

  在看到他认出自己声音后就立刻转身的苍乾,心惊肉跳,手忙脚乱的收掉抵着他脖子的利剑。

  “你疯了!不怕割断你的小脖子么!”

  “不怕。”

  沈持峦坦言,还有点想双手插兜装一波。

  他的确是不怕。

  魔尊根本不可能杀他,他的毒还没解,要是杀他也是等解完毒了再杀。

  熟料他这句不怕,暗中的人再也坐不下去。

  连胤修黑着一张脸逼近两人,犹如出轨后抓奸在床的原配,呼出的气息冷的吓人。

  “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