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先坐吧。”醒花忍住笑意,上前扶着小夫人到上首的位置坐下。

  本来还挺担心的,但是醒花突然觉得:老实说,小夫人这样也挺好的,听不懂言外之意,这些言外之意就一点用都没有。

  “好。”

  江之晏到上首的交椅坐下,接过端来的茶。

  “容兄还是很细心,知道我爱黄山毛尖。”荀衢端着茶,瞥眼喝茶的人。

  希望从这张脸上看到嫉妒或是恼怒的神色。

  “对啊,夫君真的很细心。每次我饿了他都知道。”一说起容晨,小笨蛋连茶都不喝,非常赞同点头附和。

  这话是让你夸容晨吗?

  这话是让你吃醋。

  荀衢心情不爽,嘴角的笑意却越来越大。茶也不想喝,就拿着扇子摇着,打量面前的江之晏。

  “我与容兄相识多年,有时候一起喝茶畅谈时,都会说一些古今趣事。偶尔会一起弹琴讨论音律,夫人和容兄在一起时,讨论的是什么?”

  这个人很蠢,而且没读过什么书。荀衢早就知道,就这样的人平日里能和容晨讨论什么?讨论洗恭桶怎么洗吗?

  可笑。

  “讨论很多啊。夫君会跟我说哪一家有什么趣事,会跟我说哪个人跟谁跑了,哪个又跑去跟谁。反正很多瓜可以吃。”

  江之晏说罢,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不是很懂,但是夫君会解释。”

  这句话,差点没叫荀衢背过气去。那一口气堵在喉头不上不下,表情的笑容越发放肆。

  荀衢打量着面前这个人,心里突然有一个猜想:他到底是太聪明还是太笨?每一句言外之意都应该是明白的。所以故意说后边的话来反驳回来?

  思及此,荀衢神色一沉。看来是他太想当然了。

  醒花在一旁一直憋笑:我的小夫人,真棒!

  小夫人根本没想过炫耀挑拨离间这件事,甚至都听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就真的以为是字面上的,还顺着往下说。

  此时的醒花看向一旁荀大人的表情,又赶紧将下意识翘起的嘴角压下:她不能笑,但是又好好笑。

  哈哈哈,小夫人真的好厉害。

  “这样啊。”荀衢漫不经心的又将话题转到另一个方面,问道,“夫人认识容大人多久了?”

  “大概不到三个月。”江之晏很认真的回答。

  “不到三月啊,我与容大人认识迄今已有十五载了。”荀衢勾唇重新端起茶,想看这人是什么反应。

  闹吧,闹起来最好。

  让这张脸变得愤怒,变得狰狞。

  “哇,那好久了。”小笨蛋感慨一句,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你说什么?”

  喝茶的荀衢差点呛到,失态的用袖子捂住嘴,轻轻咳嗽两声,将喉间的痒意压下后才继续问,“你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这有什么吗?江之晏想不通,两人认识十五年,肯定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这有什么要生气的吗?

  这一次,荀衢终于认认真真的打量这个人。他猜不透这人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容晨这样聪明的人,不会真的娶一个笨蛋。

  既然是真聪明,那就不能用这种办法了。

  小笨蛋这辈子都没想到,会被人误认作聪明人。挺开心。

  “是啊,本不该生气的。”荀衢顺着话往下说。低头喝茶,随后想起什么一般,将话题引到这其他地方,“我听说夫人是已故江侍郎的继子?江侍郎是怎么死的呢?好像是贪污受贿,被斩首的吧?”

  “不知道啊,夫君没跟我说过。”江之晏回想,从回门之后他就再也不知道江侍郎的消息,也不曾刻意去问。

  “那容大人为何瞒着夫人,夫人可知?”

  荀衢找到新的方向,打算用这件事探探口风。

  小笨蛋摇头,“不知啊。”

  听到这话,荀衢就知道这也许是个机会,叹气道,“说不定只是怕夫人因此事而恼他,毕竟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不是吗?”

  “不是啊。”江之晏挠挠头。他不知道有什么不共戴天的。

  那是继父,而且他是因受贿被砍头,受贿是很严重的事,按照律法砍头的话,容晨没有做错。

  换句话说,小笨蛋也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人。原主那么多年被虐待打骂,他还去认江侍郎做父亲,说不过去。

  “嗯?”

  荀衢没想到这一次还会失败,看着面前没有因为挑拨而面露怒容的人,第一次觉得自己方向是不是错了?

  用杀父之仇来挑拨,没什么作用。

  看来是自己调查的太少,对这个人不甚了解。

  “原来在夫人眼中,连杀父之仇都不算什么吗?”说罢,荀衢装模作样的叹口气。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连你父亲都不在乎,还跟杀父仇人恩恩爱爱,简直枉为人子!

  “可是,那不是我亲生父亲啊,我亲生父亲早就死了。”不管是现实的还是漫画里,小笨蛋心里默默补一句。

  这个人到底要说什么嘛?真的好奇怪啊。

  “荀大人,我不是很懂你要说什么。”最后还是小笨蛋一记直球,打断这个匪夷所思的发言。

  果然,真诚就是必杀技。

  这一记直球,把醒花打笑,把荀衢打得措不及防,甚至准备好的那些阴谋诡计,冷言冷语都被打得稀碎。

  荀衢脸上一僵。

  醒花差点没绷住笑出声:小夫人可真的是......哈哈哈!荀大人那些话堵在嘴里不上不下,实在好笑。

  此时的荀衢真的觉得太小看这人,这个人哪里是笨,而是大大的聪明。若是不聪明怎么会对这些话无动于衷,甚至生气都没有。

  这样的心机,怪不得能哄得容晨一心都扑在这人身上,城府之深,让人捉摸不透。

  小笨蛋此时丝毫不知,他已经被贴上心思深沉,城府极深的标签。

  “没什么,随口说说罢了。”荀衢决定此时先不再继续计划,至少也得先调查完这个江之晏再说。

  众人皆言:宰辅夫人虽然美丽,但也很笨。

  现在看来其实不然,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

  既然没事,那小笨蛋就继续低头发呆。

  这一发呆不要紧,反倒让荀衢警惕起来,此人在想什么?不行,我得早做防备。

  而此时容晨和容名,本还在宫里,结果容府的人来禀告说荀大人到容府做客,两人抛下群臣就赶回来。

  “他怎么过来了?”容晨沉声,撩开袍子迈过朱红色的门槛。

  “不知。”此时容名也心慌。

  荀叔可不是普通人,也不知会发生什么。

  “夫君!”

  还是小笨蛋先看到的,蹭的从椅子上站起身小跑出去迎,“你回来啦。”

  “是啊,夫人。”容晨顺势将小夫人揽进怀里,看向端坐着的荀衢。看这人的表情,大概没在小夫人身上讨到什么好处,为什么?

  看来待会儿得问问小夫人怎么回事。

  “容兄来的很快啊。”荀衢站起身,拱手问好。心里冷笑:就那么怕你的小夫人被我迫害?

  心里本来是不爽快的,但看到跟着回来的容名,心念一动。

  “也不算快。”容晨握紧小夫人的手,眼神沉沉扫过荀衢,警告的意味很明显。

  “哎哎哎,容兄可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夫人还在呢,要是叫人误会可不好。”不正经调笑的话,荀衢说起来暧昧不明。

  江之晏看看容晨,他要误会什么?

  “没事。”容晨捂住小夫人的眼睛,转而用一种警告的眼神看着荀衢。温声道,“能有什么误会?都是玩笑话罢了。”

  被这眼神盯着,荀衢也只能应说是。

  江之晏眼睛被蒙住也不曾反抗,就是这样乖乖的窝在夫君怀里,虽然不明白两人在说什么,但也没问。

  “好了,既无事那我先走了。”面对这样的容晨,荀衢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悻悻离开。

  若是再这样说下去,只怕要出人命。

  容晨:“名儿,去送。”

  “是。”容名转身跟着荀衢出去。

  “夫人,没事吧?”

  等人走之后,容晨才有时间问小夫人。倒不是怕荀衢实质性的伤害,而是怕言语的侮辱或是挑拨。

  言语也是伤人利器,否则舌战群儒,怎么会用这个战字。

  “没事啊,他说的话我都认真回答。”江之晏回想方才的对话,摇摇头道,“并没有什么怪话。”

  “那就好。”心放下一半,容晨牵着小夫人回院子,用玩笑的语气说道,“那夫人跟为夫说说,你们到底说了什么。”

  “说了许多哩。”

  江之晏原原本本的将方才的对话说个清楚,并没有添油加醋。你让他添油加醋都不知添在哪里。

  到房中坐下正好说完。

  “竟是如此。”容晨接过醒花端来的茶水,递给小夫人,一边故作惊讶的说道,“那看来荀贤弟话也是不少。”

  “是啊,他话很多。”

  说话说得口干舌燥,江之晏接过三清茶小抿一口,顺顺干苦的唇舌,才继续说道,“他总是很奇怪,有时候会看着我不说话。”

  “许是夫人太过貌美,连荀贤弟都不自觉看呆。”容晨调笑着,坐到小夫人身侧。轻声问道,“那小夫人觉得荀贤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