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已经来了,突然从2023跨越到2024,时间快到让人一时无法接受。明天就是国际辩论队打比赛的日子,今天是元旦假期第一天,麦冬被抓来活动室帮大家理顺最后一遍资料。

  辩论队的成员们正在紧张地背稿,麦冬无所事事,在桌面上摊开自己的日记本。毛茸茸的日记本手感很好,哪怕是冬天,翻开的时候手指碰到的不再是冰凉的封面。

  2024年 1月1日 晴

  前几天天气很冷,下了几天的雪,这种降雪量在南方相当罕见。不过从昨天已经开始回温,南方的冬天真是很喜怒无常的,让人捉摸不透。

  写下今天的日期愣了一会儿,已经写了一年的2023,突然要改成2024很不习惯。虽然知道今天是元旦,昨天还跟他互相道了新年快乐,但仍然需要再一次接受现在已经是2024年了。

  有一种今年一定会过得顺利的预感,我很少感叹自己的生活顺利或者不顺利,今年不一样。

  好吧,乱七八糟写了这么多,最想知道的是现在他在做什么。这几天他很忙,我总是不敢太经常地给他发消息。他比我忙很多,又要兼顾学生会,又要照顾自己的学习,又有很多其他琐事。

  我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男朋友在一个人的生活中应该占比多少才是合适的。所以应该占比多少才是合适的?我很想问问他现在在做什么,也很想知道他今晚吃了什么,但总是问这种问题会不会太无聊了?又觉得自己想这么多很不好,明明前几天还在开心于跟他的距离近了很多,现在就已经产生了不满足。

  不满足是很大的敌人。

  麦冬今天的日记写得很碎,左一句右一句,前后左右都毫无关系。中心思想是他很想严叙明。

  既然元旦来了,那就说明寒假也不远了。寒假过完,严叙明就是大三下学期了,他是要去实习的。最近有一个很好的实习机会,严叙明正在准备资料。

  日记写到一半,辩论队的负责人递给麦冬一张比赛的邀请函。

  麦冬其实并不会参加这个辩论赛,他只是请来的外援翻译,观看比赛的邀请函自然会送他一张,他主动开口问人要来两张,想邀请严叙明一起去看。

  这下终于有了跟严叙明聊天的借口,麦冬消息发过去,邀请函已经要来了,却没想到严叙明拒绝了。

  麦冬一个人去看了比赛,比赛进行相当顺利。

  唯独麦冬有些心不在焉,总是时不时看一眼手机。赛后照例庆功宴,李胜男这段时间跟麦冬混得最熟悉,问麦冬要不要叫上男朋友。

  其实麦冬一开始没有想叫严叙明一起的,他心里知道严叙明是真的很忙,捏着手机纠结一番,没忍住给严叙明发了消息,问他辩论队的庆功宴晚上要一起吃饭,要不要一起来。消息发过去等了十几分钟,那边一点回音都没有。

  麦冬藏不住小小的失落,对李胜男说算了,我自己去就好。

  麦冬这次是大功臣,虽然说他是大功臣有恭维的嫌疑,但毕竟麦冬于辩论队来说是一个事不关己的外人。外人能帮他们这么多忙,恭维一些也是合理的。

  饭桌上频频提起严叙明的名字,麦冬很容易理解,因为他是一个没什么话题性的人,他身上唯一的话题就是严叙明。麦冬不反感这种情况,相反,他本该为这件事开心。

  但他现在有些难以开心起来,他甚至惊讶于自己的小脾气。严叙明在六点钟的时候给他发过一条消息,说自己跟着老师在外面吃饭,事发突然,本来没想到要吃这顿饭,临时手机没有电了,刚刚借到一个充电宝。

  这是一件多么平常的事情,麦冬竟然为此不开心起来。

  李胜男递给他一瓶啤酒,眨着眼睛看他,用德语跟他说悄悄话:“麦,在啤酒的世界里是没有烦恼的。”

  李胜男自己估计已经喝了不少,她脸色已经透出来很多红色,整个人有些兴奋,语速快了许多:“你知道吗?我讨厌我的父母,他们总是不喜欢跟对方表达喜欢,或许很多德国人都是这样的,我偶尔还会怀疑自己的血统,我一定应该生在法国!”她笑得眉眼弯弯,“如果闭上的嘴巴会让他们得到快乐,他们乐在其中,那我也不会觉得难过,但我认为每个人都需要被肯定被表达爱,你觉得呢?”

  麦冬觉得她说得很对,每个人都需要表达,无关性格也无关其他的东西。

  他一口气灌了半瓶啤酒,喝得太猛了,脸猛地红了起来,大脑好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这一口直接让麦冬愣在原地。一瞬间的刺激之后是长久的飘飘然,他安静地一口一口接着喝,很快就喝得自己头晕目眩。

  麦冬觉得自己很清醒。

  他能看到眼前是李胜男,棕色的头发,墨绿的眼睛,外国人的五官跟中国人很不相同,看久了麦冬觉得眼睛都花了,摆摆手让李胜男往旁边躲一躲,他自己趴在桌子上想严叙明。

  嗯,还是严叙明的五官更好看一些,严叙明鼻子很挺,嘴唇很薄,睫毛很长。醉酒的学霸失去了深厚的文学功底,一连串的小学生排比句在心里排出来,突然吸了吸鼻子。

  眼泪马上要掉出来了,可麦冬又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可是严叙明已经是他的男朋友了呀,麦冬知道这件事情,严叙明已经是他的男朋友了,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总有人要来调侃。两个人在谈恋爱,不但麦冬知道,全校的人都知道,可是麦冬仍然有一种他距离严叙明的生活很远的错觉。

  可他又想不通,刚刚交往的前两天,他明明是觉得他离严叙明的生活一下子近了好多。

  是的,麦冬为此感到委屈。

  他很后悔自己当初胆子太小,不敢去竞选校学生会;他后悔自己当初顾虑太多,没有在高中运动会那一次就跟严叙明说你好。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应该怎么说呢?

  在麦冬心里,两个人应该先做朋友,再做情侣。

  可麦冬跟严叙明跳过了前面那一步,从陌生人直接跨越到了情侣,就算甜蜜很多,可陌生更多。并且,自己的日记被严叙明看了个干净,这根本就不公平,严叙明对他正在想什么,对他以前想什么,以后想什么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自己完全不知道严叙明的想法。

  他,他当然相信严叙明喜欢自己。

  可麦冬不懂得喜欢,他不知道喜欢的保质期是多久。

  麦冬仍然觉得自己很清醒,他听见辩论队的负责人给严叙明打电话。他清醒的证据是他立刻站起来,叉着腰对人喊:“你!你不可以给他打电话,他很忙的,他连我的消息都不回,你不要打扰他!”

  麦冬是被颠醒的,他很想吐,本来就已经很想吐了,还感觉自己坐在一艘小破船上,而身下的海浪飘摇,一晃一晃的。麦冬忍住了胃里的翻江倒海,一睁眼发现自己正在一个人的背上。

  他张嘴很大的酒味,说话舌头都捋不直:“严叙明。”

  那艘船回答他:“嗯,是我。”

  麦冬有些委屈:“你不是在外面吃饭吗?”

  那艘船这么说:“电话都打过来了,说我家麦冬喝多了,让我接你回去。”

  麦冬不相信:“所以你就来了吗?”

  麦冬觉得眼前好多重影,他抬头往上看,路灯的灯泡晕出来的光影重重叠叠好几个,晃呀晃呀,好看极了。就是看久了想吐,哎呀,因为他实在很难受。身体上的难受加上心里的委屈,麦冬把脑袋埋进身下人的颈窝,听见他回话。

  “不然呢?除了我还有谁会接你回去?”

  “我自己可以走回去。”

  “你这么厉害?”

  “我当然,我是无所不能的麦冬。”

  “嗯,你是无所不能的麦冬。”

  “我很不开心,严叙明。”

  “嗯,说给我听听吗?”

  “我很想早一点认识你,我想当你的好朋友,我也想成为你那种朋友,就是可以在食堂看见你之后过来开你玩笑的那种朋友。我觉得你们关系很好。”

  “……什么醋都吃吗?”

  “不是,我,嗝,呃,我没有吃醋。”

  “麦冬,你不会吐我身上吧。”

  “呃……要不你放我下来吧,我有点……想吐。”

  “算了,放你下来你能站得住吗?你吐的时候别对着我脖子,往旁边歪一歪。”

  “不要,会吐到你身上。”

  “你不是富二代吗?给我重新买一套很难吗?”

  “你是因为我的钱才跟我在一起的吗?”

  “……嗯,怎么样,要不要甩掉我?”

  “不要,没关系,反正我家有很多钱。”

  严叙明听得头疼,不知道他是真的这么想还是喝醉了说胡话。好不容易把人背到了宿舍门口,考虑到宿舍里没有电梯,就这么背上去恐怕真的会吐在路上,索性直接把人带去了一层的厕所。

  麦冬真的忍了一路,趴在洗漱池边上狂吐十几分钟。

  严叙明已经从外面的自动贩卖机买了纸和水回来,这人还在吐。

  或者说,一边吐一边哭,圆滚滚的泪珠跟着一起往下滚,看得严叙明心里难受。温柔地拍着后背,哄小孩的词儿都搬出来了:“好了好了,慢点儿,有什么难过的事情要喝成这样?不难受,乖,慢一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