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冬的日记还在天天写。

  内容重复到有些枯燥,无非是每天都记录一些喜欢严叙明的心得。他的日记里少有自己的生活,每天上课吃饭做作业而已,确实没什么好写的。只有跟严叙明有关的事情会让麦冬情绪波动,值得记录下来。

  在学校里偶尔也会碰见严叙明,他从来不敢主动打招呼。

  严叙明没看见麦冬的时候两个人就这么擦肩而过,严叙明看见麦冬的时候总是在很远的地方向他招手。

  每每严叙明跟他打招呼,麦冬都要回头看,看看是不是自己的身后有严叙明的熟人。次数多了,某次被严叙明狠狠揉了一下脑袋,质问的语气带着些玩笑的严厉:“这么不想看见我?跟你打招呼总是躲。”

  麦冬就差立正敬礼,很是惶恐:“我没有,我不知道你在跟我招手。”

  在同严叙明吃饭的周五来临之前,这一整个周的时间里,两人的相处模式都是如此。

  麦冬一颗心上上下下地浮动,偶尔也会怀疑难道严叙明真的在纵容他,真的也有一点喜欢他,大多数时间不敢让自己这么想,怕误会,怕失望,怕难过。所以见到严叙明总是紧张逃避,四肢僵硬。

  可在麦冬的室友们眼里却不是这样。

  这两个人分明是相当熟悉的朋友才会有的相处模式。

  不是,麦冬什么时候认识的严叙明啊?

  杜川真是没懂,前几天不还不认识吗?严叙明捡了麦冬的日记本,还是自己从中牵了线这俩人才加的微信好友啊。这才几天,怎么就熟悉成这样了?

  严叙明是谁?

  南大学生会副主席,人又长得帅,性格又好,追他的男生女生都有一堆,这种人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能认识的?说实话,杜川早想跟严叙明拉拉关系了, 往功利一点讲,严叙明这种人认识了就是以后进入社会的人脉,谁不想认识他?

  再说麦冬。

  麦冬这人根本没什么朋友,不是他性格多差,而是人设摆在那里,话少冷漠的学霸大佬。除了跟他借作业和拜托他上台讲ppt,一般没人主动跟麦冬讲话。虽然室友们都知道麦冬其实挺好相处的,别人以为麦冬每天都在凿壁偷光悬梁刺股,其实人很闷骚地在写日记。

  麦冬跟严叙明不知道在说什么,不远处的室友们窃窃私语。

  “他俩认识啊?”

  “不知道啊,前几天还不认识啊。”

  “严叙明不是捡着他日记本了吗,估计是翻开看了,这就认识了呗。”

  “还能这样?你们谁看过麦冬日记吗?”

  “没有,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写日记,日记到底有啥好写的,我也就小学写过几天。哪有那么多事儿能写啊,我小学那日记可搞笑了。今天,妈妈带我去超市,我想要一套新的奥特曼卡,妈妈不想给我买,我说我可以做家务来换,妈妈让我滚蛋。”

  几个人勾肩搭背地乐成一团。

  严叙明目光往后一越,抬了抬下巴:“那是你室友吧,他们等你呢,去吧。”

  麦冬很矜持地点点头:“嗯,那我走了。”

  严叙明不动,不转身也不离开,视线仍旧落在麦冬脸上。

  于是麦冬也不舍得转身,他这人实在是很别扭的,不是故意说反话,他是真的不想跟严叙明见面,见面多了加深妄想,可一旦见了面又不舍得分开,怕这是最后一次。

  严叙明笑了笑:“还有事?”

  麦冬舔了舔嘴唇:“没事了,你先走吧?”

  严叙明一挑眉,也没纠结,转身离开。

  麦冬戳在原地看了严叙明的背影好一会儿,他是很习惯看严叙明的背影的,在严叙明捡到他日记本之前的那四年里,麦冬看了四年严叙明的背影。最后恋恋不舍地也转了身,回到室友身边。

  吴子墨一脸了然:“麦子,明天就是跟他一起吃饭吧?”

  麦冬心里猛地跳了一下,明明吴子墨问得很平常普通,一起吃饭而已,听在麦冬耳朵里就像是“麦子,你喜欢的就是他吧”。

  他点点头,不知道回应的是吃饭还是喜欢。

  杜川勾上麦冬肩膀,威胁似的:“你俩认识得还挺快,之前连微信都没有,他看你日记了?”

  麦冬又点头:“我也不知道,但应该看了吧,既然捡到了肯定会翻开看一眼的。”

  杜川便贱兮兮地伸手:“给兄弟也看看呗?不是,我真挺好奇你天天都写啥呢,方便吗?有没有什么春心萌动的小秘密。”

  麦冬看他一眼,颇为冷酷:“不方便!”

  杜川“嘶”一声:“不是,真有小秘密啊,那我不能看,他就能看啊!日记里写我坏话呢?啊你小子!”

  麦冬不说话,吴子墨在后面笑杜川自取其辱,两人开始激烈的互损。

  麦冬走在前面,默默腹诽,你看,这就是直男。

  他们会毫无边界感地跟你要日记看,绝无恶意。他们考虑不到,这一定得是很亲密的关系才可以做的事情,甚至很亲密的关系也不能做这样的事情,可直男很随便地就这么做了。

  明天就是周五,麦冬笔尖都要起飞了。

  2023年 10月 12日 晴

  天气预报说明天有小雨,并且有风。

  信男麦冬愿意吃素三天乞求那阵风可以把乌云吹走,明天是个大好日子!千万不要下雨!

  今天在操场外面遇见他了,他主动跟我打招呼,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大概就是上课去吗?下节什么课,听说过那个老师,人还不错之类的。越来越觉得他好像是拿我当朋友了,喂,你们直男真的有这么缺朋友吗?干嘛要跟一个喜欢自己的基佬当朋友啊!可我又做不到主动断绝我们之间的关系,喜欢真是世界上最使人庸人自扰的一件事情。

  作业还没有做,感觉完全没有心情了。

  感觉心脏被酒酿过,快要酩酊大醉。

  明天他会跟我说什么?其实也不会说什么,朋友之间吃个饭,聊聊很普通的天,说说自己生活里发生的趣事。苍天,我生活里所有趣事都是跟他有关的事情,这让我说什么啊!

  我必须去看几个朋友聊天vlog,偷窃几个大家饭桌上聊天的话题,好让我像一个纯洁纯粹的好朋友。

  拜托拜托,祈祷明天一定要一切顺利!

  写完日记又昨、做完作业,麦冬爬上床的时候已经十点了。

  他还真看了几个vlog,意外地发现这个世界上少有男生会录制朋友聊天vlog,女生们更多讨论这个话题,总结下来就是“说说别人的坏话,聊聊已经去世的前任,报备跟暧昧对象的进展”。

  麦冬无言以对,他没有可以说坏话的对象,没有去世或在世的前任,更没有暧昧对象,暗恋对象倒是有一个,就坐在自己对面。

  麦神医这几天睡前总是很抓狂!

  他再一次捂住自己的脑袋,哼唧着入睡。

  本是期待了一个周的一天,没想到开局就相当糟糕。

  麦冬一睁眼就掀开床帘看外面的天气,乌云压顶,大雨倾盆。比预想中还要糟糕,昨晚的天气预报明明说只有小雨,现在直接大雨加大风,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适合出去吃饭的天气。

  麦冬有些沮丧,自动默认今天的见面一定会被取消。

  大概是大清早就态度消极影响了一天的运势,上午第一节 课下课,麦冬一出教室门发现自己的雨伞不见了。雨下得大,雨伞湿漉漉一片,所有人都把雨伞放在教室门口沥水,麦冬自然也这么做了。

  更倒霉的是他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吴子墨上次伞被偷了,一直忘了买新的,室友三个人便撑着两把伞先走了。麦冬因为笔记有一处没整理完留下整理了一会儿笔记,没想到一出门伞没了。

  下节课在另外一栋楼。

  麦冬忽然心情很差。

  因为这一个周他过得实在太开心了,每天唯一在做的事情就就是期待周五来临。他幻想了各种各样的周五,有蓝色的,有粉色的,有橙色的,有紫色的,唯独没想过会是一片空白。

  他发微信给导员请假,发脾气似的直说自己不想上下一节课。麦冬向来成绩好又从不请假, 虽然大学里成绩这件事情已经不是评判一个学生唯一的标准,可导员还是会下意识地更愿意谅解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

  导员批了麦冬的假,甚至还关心地询问麦冬:“没事吗麦冬?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有什么问题就跟我说。”

  麦冬回了很高冷的四个字:“没事,谢谢。”

  他也不想找室友带伞回来接自己,毫无缘由地跟自己赌气,恨自己是个倒霉蛋,这一个周都没有下雨,偏偏是周五!恨自己这一个周太过期待,简直到了得意忘形的程度,所以现在才这么难过。

  不知道哪根筋搭岔了,冒着雨就往宿舍跑,一边跑一边在心里吐槽自己:呵呵,真像拍偶像剧,搞什么啊麦神医!暗恋使你神志不清!

  人还是不要轻易吐槽自己,下午麦冬便真的神志不清了。

  昏睡到四点多,一摸额头触手温度滚烫,发烧了。

  麦冬气得在床上拳打脚踢,你看!让你搞什么青春伤痛偶像剧,还在大雨里狂奔,活该你发烧啊!

  大发了一顿脾气之后又觉得挫败,痛恨今天这场大雨,晚上跟严叙明的见面这下百分百泡汤了。他这才想起来摸出手机看,看看严叙明是不是早就给他发了消息,说今晚就算了。

  意外地没有收到任何严叙明的消息,只有宿舍群里,估计是室友们上午第二节 见到麦冬没去上课,中午回来又看见他在睡觉,问了几句怎么回事。

  麦冬回了一句没事,有些感冒了。

  果然事情总是这样,越是期待越是糟糕失望。跟严叙明一起吃饭是这样,喜欢严叙明肯定也是这样,麦冬觉得自己不能再心生任何期待和幻想。

  他打开严叙明的对话框。

  有些坏地想,这次让我来开口爽约!

  于是他发:“学长,我有些发烧了,今晚就不一起吃饭了。”

  发完倒头就睡,眼不见心不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