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滚滚, 天光暗沉,城市内外似乎都被暗色裹得严严实实,只能觑见建筑融于暗影里若有似无的轮廓。

  “艹,又死了。”

  科纳恩气得把手机扔到地摊上, 指骨不耐压力地轻响, 暗骂着抬眼, 结果被手边的台灯不弱的光亮刺了眼睛,他万分厌烦伸手去打,直把灯头打到调转方向。

  动静稍微弄得大了一点。

  方霆合上笔盖,墨色的眼睛不透光,深沉又漠然,他眉宇皱着,有些不耐烦地看了眼科纳恩,低声微斥:

  “你就不能安静点?”

  闻言,科纳恩凝滞半秒继而像是找到什么新乐子般, 勾起唇。

  他起身走近, 没顾方霆略带警告的目光,笑意轻佻:“迟渊拂你面子,便把怒气丢在别人身上么?方霆,你还真挺废物的。”

  话语几近挑衅,手指尖却仿若挑逗般地在方霆肩膀上敲了敲。科纳恩笑而不语地收回手抱臂,倚着桌沿立着。

  要不是牵扯到他的利益, 其实他还挺愿意看方霆吃瘪。只可惜, 迟渊确实让人捉摸不透,这种人每个细胞仿佛都渗透着危险, 让他想站在第三方用看乐子的态度面对, 都觉得胆战心惊。

  他们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科纳恩打趣的心思稍微收敛点,他斜睨着气势冷沉的方霆,意味不明地轻哼了声。

  “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他话锋一转,低声问道。

  ·

  方霆真是厌恶透了像科纳恩这样的蠢货,他眸光几度闪烁,指尖掐紧钢笔,深呼吸之后才勉强压抑住想让对方消失的冲动。

  他和迟渊的合作当不当真,或者说对方到底是在钓着他玩还是他正愚弄着对方,其实并不重要 ,目前最关键的便是他能掌握星河的控制权,把留下的痕迹清理干净。

  所以迟渊就算是想引他入套,只要他动作够快,前提根本就无所谓。

  但偏偏是这个时候,迟渊仿若玩笑般地以一句父子理念不和退出项目,主导方换了,合作里的基本权力便成了白纸,他可耗不起。

  重重地闭上眼,方霆眼中的狠厉一扫而过,他把钢笔在他手中掉了个,指腹摩挲过外面金色的雕饰,他向后近乎仰躺在椅背,不答反问:

  “你哥那边怎么说?”

  科纳恩下意识皱起眉,他对他哥有种本能的畏惧,不过他没展露出来,略显别扭地侧过头,不咸不淡地说:

  “后续所有都安排好了,只有你一环扣不上,方霆,你认为呢?”

  方霆闻言嗤笑一声,没理会科纳恩话语里若有似无的威胁,他索性摊开手,威压毕露地直视回去:

  “所以我重要。”

  钢笔搁置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方霆站起身,负手而立地站在落地窗边,在如此阴郁的天气里,所谓繁华的夜景也充斥着糜烂的气息,让人下意识地屏住呼吸,防止融为一体。

  连带着风景也无法让他舒心,他眉睫垂下,无意得吐出口气,像是要把压在心口的石头挪去。

  “陆淮那边呢?”

  ·

  陆淮?

  科纳恩微地挑眉。

  他几乎在迟渊和陆淮关系决裂的消息传出来时,便从凌秩那搬了出来。但凌秩似乎对他是陆淮前男友这件事没什么怀疑的,他有意无意地保持联系,顺带能得到不少陆淮的消息。

  他抿唇不答,只讽刺地看向方霆。

  “什么意思?你不会觉得迟渊与陆淮闹翻了,你就有机会了吧?”

  科纳恩走到方霆旁边,头靠在冰冷的玻璃上,讶异于自己竟然能听到雨的敲打声,他往后挪开些许距离,仍是侧着头,扬起唇,笑得粲然。

  “可方霆......你似乎不太配和迟渊比呢。”

  ·

  科纳恩知道方霆这幅自负皮囊下到底包裹着怎样自卑又扭曲的变态心理,巧了,他就喜欢戳人痛点,看对方跳脚。

  没再理会方霆一瞬阴沉的脸色。

  他扭转过身,向后摆摆手:“得了,知道不能完全指望你......我去看看情况。”

  科纳恩语气一顿,步履不停。

  “说不定......‘旧情复燃’呢?”

  迟渊和陆淮若真的利益一致地站在一起,他们似乎便没什么复盘的可能了。他明白方霆提到陆淮的意思,对方自从被迟渊背刺后再没动静,而最近迟渊也有点联系不上的意思......

  他走出房间,背抵着门听到屋内重物砸地的动静,懒洋洋地扯出抹笑,才不紧不慢地同凌秩联系。

  废物就是废物,情绪外露,任人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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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如果说是,你会心疼吗?”

  迟渊退到半米之外,头低垂着,在陆淮不再想要回应、耐心散尽准备阖上眼的那秒,听到了对方这样的回答。

  他微愣。

  ·

  迟渊是无心问出口,但却也是真的有点想听见陆淮的回答。

  即使,没有回答是他不愿承认的意料之中。

  留出空隙几秒,他似乎感受到脑袋被东西猛烈撞击的那瞬,摇晃翻滚,糅杂混合,最终形成一片空白。

  他不知苦涩地眨眨眼,似鸢尾的凤眸上盛起的霜雪又重了些。

  “......我胡说而已,别这么沉默嘛......”

  他有意讨喜地轻松语调,自觉揭过去才掀起眼,却没敢在陆淮的神色上逗留,彷徨般巡着。

  ·

  在台阶递上来的那瞬回神,陆淮眼睑漠然地瞥开,冷声否定:

  “不会。”

  ·

  迟渊眨巴了下眼睛,也不知是怎么笑出来,他认真地点点头,附和着:

  “是......我想也是。”

  应该是不会。

  成晔刚调侃过的话语还犹在耳畔,虽是调侃,却真实。他说自己所谓的挽回大概只能由四字“自取其辱”概括,他觉得有道理,便没反驳。

  后面还有关“死皮赖脸”层次的描述,他不太能判定,但他现在再赖着留下.......好似太没必要了。

  本来也没多大事,由着那么些算计才躺在这,迟渊难堪地掩住眼,噙起讽笑地想,他不能真让陆淮走。

  头脑发沉,咳嗽仿佛有“卷土再来”的架势。

  后知后觉泛起些疼,只是迟渊说不清到底来自于何处,只是下床的那刻摇晃了下,没太站稳。

  堪堪扶起床边立起的围杆,他头晕目眩地勉力撑着,脑中不应时地掠过想法——

  他不会那么丢脸地在陆淮面前再晕一次吧。

  费劲地眼睫起落,才有了点“脚踏实地”的感觉,额间冒出虚汗,阴湿地粘腻感让他隐约作呕。

  全数被不动声色地压下,迟渊缓了缓,转过身,面上仍是满满笑意。

  “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等下......会叫成晔把床挪走。”

  ·

  对方瞳色黝黑,只倒着他一个人的影。

  陆淮无意识地捏紧拳,迟渊行为举止就像是在反反复复在表达一句话“你看这样可以吗?”,火气冒起,刹那间迸出火星。

  他咬了下牙,眸底里闪烁着暗讽。

  所以,现在他是那个恶人了吗?

  陆淮想移开视线,却从头到尾把迟渊观察彻底。

  额头的伤看上去最严重、手背的红点依旧让人触目惊心、刚才还支着,是因为站不稳么......

  这些想法变成各种各样的声音,嘈杂。

  直到迟渊说要离开。

  ·

  深呼吸的那瞬,内外都安静。

  陆淮垂眸顿了几秒,眼梢杂着些许讽刺。

  没有火气,没有冲动,没有口不择言。

  他听见自己说道:“迟渊,别演了。”

  陆淮恍惚间听到金属切割的声响,但也只是一瞬,再度出口时,他神情、声音都平静至极:

  “有病看病,没必要在我面前装。”

  “把自己折腾成这样......”,陆淮稍稍扬起声量,“是觉得很伟大?你是不是还在自我感动?”

  ·

  迟渊立在原地,与飞速如蝶翼展翅频率闪动,却什么也没抓住的思绪不同,他周身突然变得无比僵硬,一寸也挪不动。

  所以他面向陆淮,笑容维持在脸上,把所有话语一字不漏听得清晰无比。

  忘了反应。

  “既然知道这些把戏没意义,就别在三番五次表演,离开何必特意说声呢?”

  陆淮没觉得快意,但就像决堤的江河,一口气堵在胸口喉间,让他宣泄,甚至于自己都感觉......“歇斯底里”......

  但止不住——

  “是觉得......我会挽回么?”

  ·

  无话可应。

  ·

  迟渊静默又静默,待到指尖能动弹,他才如梦初醒般摇摇头。

  他僵直着背,转过身,无意识地向前走了几步,才发觉眼前是堵墙。

  未抬眼,或是不想触及那冰冷视线,再被狠狠扎上一刀,他手扶住墙,沿着墙边,一步步移动着。

  总算是这么,摸索到门边。

  迟渊手搭在把手上,只要轻轻一扭动,他就能如陆淮心愿,不再碍对方的眼。

  想法在空茫茫的脑海里是顷刻间产生的。

  ·

  陆淮看见迟渊扭过头,眼眶已经红了。

  “我......能不走么......”

  *

  作者有话要说:

  周日早上考完,脱离苦海!

  虽然你们很会猜.....但是赶出去啦!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