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淮被迟渊抵在门上, 头对方的掌心托着,既温柔又不容抗拒。

  他半阖眼,感受着好似饮尽一杯鸡尾酒后,从舌尖到喉头的麻意。

  仅是一门之隔。

  陆淮稍侧过头, 耳尖触及门沿, 甚至能听清王皖一愤怒中叫骂的一字一句, 但好像又隔得很远,以至于这一切都没有他的耳边彼此之间的呼吸声清晰。

  双方的呼吸声都略微带有喘意,仿佛彰显着唇舌攫取时的激烈程度。

  陆淮稍稍扬起头,感受到迟渊万般克制地在他下唇处咬了下。

  不疼只是有点痒。

  他掀起眼,却看不清对方狭长凤眸中的情绪,只发觉迟渊的舌尖在那咬痕处轻蹭着,似在安抚。

  好像哄小孩的举动。

  意识到这一点,陆淮有些羞赧地颤动眉睫,却也没制止只是侧过头。

  周遭的环境算不上隐秘, 可能下一秒就会有人在妄图敲响他的门时, 发现门边交叠的人影——

  是他和迟渊在接吻。

  蛋糕如此甜腻,而苦涩则是某种情感的隐喻。

  陆淮敛眸,手却去勾迟渊的指尖,两者交缠在一起,都带有唇舌缠绵间的那股暧昧劲。

  心稍微落地,总算拥有一片实感——至少此刻是可以什么都不想的。

  于是理智的人在刹那抛却理智, 只身丈量两个人的沉沦。

  尖牙没收住的那瞬, 迟渊心里突然泛起不知名的疼惜,所以没由来地, 他垂下头厮磨过那片朦脓暧昧的水痕下的印记, 陆淮却偏偏仰起下巴, 像是纵容般。

  手指没忍住摩挲过陆淮的发根。

  他们之间似乎永远不用说那多余的话。

  因为要与对方纠缠到死的各种争斗,也或许是彼此试探旷日持久,所以足够了解。

  就像是每一次他们都能怼中互相痛点的红心,这是各怀心思却时有交锋的光阴沉淀下来的默契。

  只是这一次,他们却纷纷选择避开彼此熟悉的“主战场”,不约而同地为对方,在痛点的中央树起高墙,即使是心知肚明的自欺欺人。

  这个吻太长了。

  长到之前的话语都趋于无声,就像他们默认过的猜忌、算计和一定不会和局的胜负。

  迟渊指腹擦过陆淮的侧颊,在对方慵懒思量的瞳孔下,低头亲了下那微微翘起的唇角。

  陆淮愣了瞬。

  “我比你多一个。”迟渊轻笑开嗓,紧了紧两人勾着的指尖。

  陆淮稍醒过神,微地挑眉,扬起下巴想吻回去,却被人揉了揉头。

  “胜负欲怎么这么重啊......”

  陆淮呵道:“到底是谁先比的?”

  两个人突然幼稚,之前旖旎暧昧的氛围好似是臆想。

  迟渊只笑不语,指着被搁置在桌上的蛋糕:

  “原本是用来赔罪的,但效果好像不太好。”

  陆淮淡淡支颐,自带上些许骄矜气,他表情勉强维持着冷淡,不敢与迟渊直视的目光却悄无声息地暴怒,他轻咳了声:

  “还行,甜的会使心情愉悦,我不抗拒。”

  全然忘记自己前不久前的二字评价——“难吃”。

  只是没想到迟渊的回答:

  “我知道。”

  闻言,陆淮扭过头,敛上的眼眸不知情绪:“你知道?”

  迟渊:“嗯。”

  他知道陆淮嗜甜。

  即使看不太出来,甚至会在潜意识里认为陆淮对苦的东西情有独钟。因为对方矜贵又自傲,有点想不出会因为一个草莓蛋糕幸福到眯起眼的样子。

  迟渊试着想象,没忍住弯起唇。

  明白自己的心思后,有的东西似乎都变成有迹可循。

  就像是陆淮那日即使一言未发,他也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愉悦的情绪,甚至不需要推断,他就在记忆里标记下“陆淮会喜欢”的戳印。

  这些与输赢胜负无关的“在意”,可能都是爱的证明。

  迟渊突然踌躇,他看向陆淮。

  对方的眼睛很漂亮,总诱人想把吻痕烙印到眼睑上。或许是因为常年冷清,总让人想用炽热温度招惹,那样当瞳孔里倒影他的身影时,或许能被灼暖——

  形成那独一无二的在乎。

  这一刻,迟渊从未如此清醒地意识到,他在乎着他的在乎。

  就像是每一次挑衅后都是他妄图引起的注意、认可与专属特例。

  “到底是哪一步开始深陷呢?”

  “从意识到这些的那一刻。”

  内心深处蓦然响起一问一答。

  迟渊思考这份爱该如何开口,他怎样才能将那些“蛛丝马迹”娓娓道来,一定要比这世间最动听的歌曲更加悠扬婉转。

  或者,或者他可以借由这些年的光阴流转,诉说他们之间的羁绊纠葛,称取爱意的斤两,然后捧到陆淮面前,问问对方,这里有颗真心,比万字长诗更厚重,却也比一片纸页更轻薄,会携带轻便,只要你点头应允,陆淮,你要不要?

  只是时机不相合。

  迟渊摩挲指节,无意识用了陆淮思考时的小动作。

  他打定主意很难回头,于是此刻只剩下不知所措。

  他想起很多,从陆淮窗边的落寞神色、手腕间无比珍视的纹身到方才王皖一对陆淮所说的“疯话”。

  迟渊为自己打上“居心叵测”的标签。也许是因为自己无法坦荡地说出“与我无关”,今日的事情是如此,但已经规划好的日后呢?

  他想,他是如此有动机去把这场“表明爱意”变成“不择手段”,但也有可能是他想多。对方冷质感的瞳色落到他身上,是显而易见的打量,迟渊轻笑了声,陆淮不一定会被自己骗。

  对方或许会像是回答他那句“试一试”一样,淡淡地“哦”一声,毫无波澜的目光里是观察与探究,心道——这又是迟渊怎样的把戏?

  于是现在只能将所有一一咽下,无话可说。

  只是这为数不多的真心和别的东西牵扯在一起。

  本来......那些就够多了......

  因为要规避怀疑、猜忌,因为不想得到陆淮或许敷衍的回答,因为......可能他还是在意“输赢”,在绝无仅有又纯粹的两人情况里、甚至根本无法称之为“博弈”中——不太想输。

  迟渊眸色渐深。

  “在想什么?”

  陆淮状似不经意发问,心跳莫名如擂。

  短暂的温存总是有限,每一次都是沙漏倒转,他须得时时提醒自己回到现实里,还要控制着不去辨别是否会有虚情假意,大概是认识清楚也无用,他执拗得过分的性格,注定半只脚踏入棺材还是不愿回头。

  无论迟渊做了什么,他不过接招就好。

  历来如此。

  他们本来便是势均力敌的对手。

  而这些滋长的情绪,大抵都在于......不甘心。他妄图增加一段描述他们关系的语句,然后试曾排列先后顺序。

  谁都不会心软,却希望“心软”会是优先级。

  “没什么。”迟渊惯性否认,此时陆淮锁骨处的扣子解开,红印在白皙肤色上如同红梅映雪般明显。

  知道陆淮脸皮薄,他昨晚极力克制,就算是坏心思作祟,留下的痕迹也极轻,但此刻还晃了他的眼,一时之间大脑罕见地断片。

  停顿半瞬,迟渊垂眸捡起自己的话:

  “你既然有事处理,我就先走了。”

  “不想解释么?”陆淮舒缓着肩颈,没有注意到迟渊炽热视线的微顿,他抬起眼,提及原本准备揭过的事。

  “或许,我会听呢?”这后半句在齿间嗟磨良久还是被舍弃,他抬眸视线落到迟渊身上,一眨不眨地等着回答。

  “我以为......”迟渊刚刚开口,思量着换了说辞,他手指蜷起,罕见地感受到无所适从,“你的想法才有意义,我的解释......应该无法取信于你。”

  自己未察觉的三两分试探和隐藏至深的担忧藏匿于话语里。

  谁都没给彼此想要的回答。

  “嗯。”陆淮毫无预兆地垂下手,他眉睫修饰着眼眸轮廓,漠然的意味更浓,他只是抿起唇,“你说得对。”

  说完,他比迟渊更早地转身,手搭在门把手上,一句不带任何感情的“走吧”传到迟渊耳里。

  而迟渊只是眉目沉沉地注视陆淮的背影,像是对尘埃落定、果真如此的庆幸,却也不太能笑出来。

  “啪嗒!”

  门扣落锁。

  王皖一看到陆淮面沉如水走进来,心里涌现出莫名的快意。

  却见陆淮直接漠视他,走到已经一片狼藉的桌前,熟练地输入密码,指尖搭在黑色外壳上,把屏幕扭向他。

  “看看。”

  王皖一本想怒骂:“你要我看我就看?你凭什么命令劳资?”

  不屑的目光在看清内容后变得阴沉,屏幕上分明就是王桉的照片。

  王桉与那情妇还有他那名义上的“弟弟”组成的三口之家,脸上还洋溢着微笑。

  他捏紧拳:“陆淮,你什么意思?”

  陆淮好整以暇地靠着椅背,手交叠放在膝上,他噙起笑,眼尾却下压着:“告诉我你知道的所有事。而这三个人,我觉得你应该很想对他们说些什么?”

  陆淮看着王皖一神色变化,从略微感伤变得不忿直至生恨。

  “他们过得很好么?”

  陆淮挑眉:“如你所见,不是么?”

  王皖一控制不住地哈哈大笑,他恨声道:“好。”

  “我答应你。”

  *

  作者有话要说:

  情路毕竟坎坷嘛~

  都以为自己是单相思呢……

  今天是爱吃甜品的陆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