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
陆有善也埋在那座大山里，和陆有善生前反复强调的一样，他没有葬礼和吊唁，只有很轻很轻的一捧灰烬放在圆圆的盒子里，盒子就埋在柳天下的旁边，他们俩离得很近，就像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这座大山变得有些许荒凉，就在他们埋葬的这个地方，野草都稀疏了很多，本该越长越茂密的野草可能因为不愿意守护这些死人，不再长高，它们想迁移到幸福的地方。
虽然陆有善想要像一缕风一样轻飘飘地死去，但陆孝还是在那一天穿上了麻衣和麻帽，腰间扎上一条白色带子。陆孝把肩上的白布往后甩了甩，对着陆有善的方向郑重地下跪，陆有善没有子女，陆孝就充当陆有善最亲爱的儿子，就如陆孝真正父亲下葬的那一天，陆孝难过地抓紧他的麻衣，越是想要坚强起来越是无能为力，心中有数不清的痛苦挣扎，但是他的妹妹还躺在病床上，他不能逃避，也不能一蹶不振，他晃悠悠地站起来，高高举起黑色的碗，猛地把碗摔在地上，随着黑色的碗被摔的四分五裂，他强忍着伤心的眼泪，坚定又高声地喊到，“叔叔！您放心地去吧，今生今世的遗憾无法弥补，来世我们还做最爱彼此的亲人！来世……来世……”他的眼泪全部流出来，他快要喊不下去了，他低着头，哽咽道，“来世……让我替你死一次，再见啦叔叔……”他的痛苦和悲伤被围观的人看在眼里。
他又跪了一次，趴在路上痛哭，头上的伤口抵在路上的石子，硌得他好疼。围观的人也替他揪心，他们不认识陆孝，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死掉了，他们只知道一个伤心的儿子在告别永远离去的父亲是多么残忍，即便在摔碗送别父亲遗体时是多么坚强，他看上去真的像快要活不下去了。书和电视剧里出现的摔碗告别仪式在现实生活中是那样沉重，没有一个人不动容，不管他是小小的一粒砂石还是别的什么毫不起眼的角色。
陆孝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的肌肉开始抽搐，实在没办法了，方明煦将他一把抱起，抱在怀里用手安抚他的后背，陆孝的脑袋靠在他的胸膛上，还是在哭，方明煦也在哭，他和陆孝此时此刻成了这个城市最伤心的两个人，两个人的心脏已经融为一体，一起跳动，也一起伤心。
160.
回到医院的陆孝只能振作起来，他放下有关于陆有善的回忆，像医院里的无数病人家属一样去悉心照料陆秋。
方明煦就坐在病房外面，他不会出现在陆秋的面前，他知道陆秋是最厌恶他的，在这个时候，他不该出现。
他低着头，情绪一直很低落。来来往往的病人家属和护士在他的面前快速经过，又消失，他很呆滞地坐着。
有一双脚在他的面前停下了，他抬起头，看见那人穿着警服，有些熟悉，好像是他以前的同学。
二十岁刑警没想到在这里碰见方明煦，他第一反应是陆孝是不是又出事了，怎么会在医院，而且方明煦的情绪怎么这么低落。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陆孝受伤了？”
方明煦摇了摇头，看上去并不想说话。
二十岁刑警竟坐下来了，就坐在方明煦的身旁。
“那就好，我也一直很担心他呢。”二十岁刑警喃喃自语道。
“担心他什么？”方明煦问二十岁刑警。
“担心陆义明对他产生的阴影太大。”二十岁刑警回答道。
“陆义明死了，他会很伤心是吧……”
“怎么可能，陆义明是他的仇人！”二十岁刑警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方明煦苍白的脸，又说，“倒是你，他那时一直很担心你。”
方明煦一愣，然后紧张起来，“可是他从来没看过我。”
这段时间线方明煦不了解也是正常，二十岁刑警没想到陆孝居然没向方明煦讲过，他叹了口气，想起自己和老搭档的许多误会，他不想方明煦也像自己一样无知，他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将那些日子都翻出来，他给方明煦讲述着陆孝的阴影，讲陆孝是怎么惴惴不安的，也讲陆孝是如何担心的。
“我以前也误会过我的战友，后来我抱着浑身是血的战友来到这里，他被推进急救室，我就和你现在一样呆滞地坐在这里。误会让我们吵了好多次架，我恨误会。”二十岁刑警再次陷入深深的回忆里，他的眼圈逐渐变红。“我的衣服上都是他的凝固了的血液，那个晚上我真的好后悔，也害怕，害怕他离开我，很幸运，他没有离开我。”
方明煦低着头，因此二十岁刑警看不清楚方明煦的表情，他拍了拍方明煦的肩膀宽慰他。
“不要怀疑陆孝对你的爱意，那是一种比高山、比大海还磅礴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