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第二天陆孝起床时已是下午，阳光明媚，管家粗算他睡了十二个小时，但事情没那么简单，陆孝穿着方明煦松松垮垮的桑蚕丝睡衣，露出脖颈上一块儿小番茄大小的红色痕迹。夏阿姨已经做好了午餐，专为陆孝烧的几道小菜——油炸黄花鱼、龙井虾仁、水煮牛肉和桂花冰汤圆。
陆孝不挑食，吃饭时也不东张西望，猛猛吃饭，犹如秋风扫落叶，等到夏阿姨的玫瑰牛乳圆子银耳羹煮好盛到白瓷小碗里，陆孝已经吃完了，吃成河豚瘫坐在椅子上。
“把这个喝掉。”夏阿姨说。
“喝……喝……”陆孝心说我已经喝不动了，但白瓷小碗还冒着热气，又香又甜，煮的很有诚意，陆孝一狠心又给胃增加了重量。
好不容易离开饭桌，陆孝躲去后院，发现池塘里已经游着一群锦鲤和金鱼，还有一群小王八趴在石头上晒太阳。陆孝撩拨几下水面，小鱼以为有粮可吃，于是笨头笨脑游过来吃陆孝的手指。
管家在旁边侍弄玛丽安黛粉叶万年青。叶子灰白，叶边缘很青，呈现一种半死不活的状态，与现在生机勃勃的后院十分不匹配。
陆孝很喜欢坐在后院的水榭里，一是很少有人来走动，二是在这里他可以把自己想象成方明煦的长工，有合理的职位，也是劳动最光荣的劳动者。
陆孝一直坐到傍晚，夕阳的余晖给水面涂了很炽热的颜色，水面波光粼粼，像细碎的玻璃渣子嵌在里面，陆孝看了很久很久美丽的晚霞，快把眼睛看散光了，他不知不觉想起老家的小路，一排笔直的白桦树站在一片红光里。
方明煦从外面回来后直奔后院，陆孝正拿着馒头喂小鱼，他把馒头掰成小块儿，用手拿着喂鱼，一群鱼抢着吃一块儿，他再掰一小块儿，乐此不疲。在大石头上待了很久的小王八也爬过来想吃陆孝手里的白馒头块儿，陆孝也用手拿着给小王八吃。
“别离它那么近，它会咬你的手！”方明煦把陆孝的手握住，握在手里，握紧。
“不会的。”陆孝的手挣脱束缚，又拿起馒头块儿喂小王八吃。
看着陆孝倔强的背影，方明煦装作淡然地说，“行啊，晚上让阿姨煲王八山药汤好了。”
陆孝一愣，于是收手不再喂小王八了，他把剩下的馒头扔进池塘里，很快被一群小鱼抢着吃完。
“你以为买来给你玩的是吗？是买来煲汤的。”方明煦双手插兜，表情很是阴沉。
陆孝看着方明煦阴沉的表情，发觉自己和池塘里的小鱼、小王八没什么区别，只是清冷的园林景观里的一种玩物，喜爱的时候就耐心地玩一玩，没有兴趣了就可以扔进锅里煲汤，榨干最后一点价值，也是它唯一的价值。
146.
晚上，A的供应商销售陈总拜访方苑，为了给上次宴请赔罪，他找了好久，在国外找到一只可爱甜美的白色德文卷毛猫，德文猫很活泼，脖子上带着一串澳白珍珠项链，显得品相更高贵优雅甜美。除了猫咪，他还带了无花果青提奶油蛋糕。
陈总从小桥流水上走过，自然很羡慕这房子的气派和审美，走进客厅，他看见陆孝的脸，着实愣住了。他之前调查过方明煦的感情经历，对陆孝的长相熟悉的不得了，他一直以为陆孝不会再出现在方明煦的生命中了，而当陆孝坐在这个气派的粉墙黛瓦里，他不感慨情感的深厚，只感慨方明煦这个人的手段高明。
管家用椰青龙井豌豆黄儿招待陈总，陈总小抿一口龙井茶，当成国窖细品，又发自内心地赞叹，“这茶是真好喝，多谢方总！”
方明煦指了指奶油蛋糕，管家也明白，正准备拆开包装去切，被陈总打断，“诶，我哪里配吃这种蛋糕，这是专门请巴黎烘焙大师做的，全世界独一份儿，我哪里配，这不赶紧拿来孝敬方总，配方总就得拿世界上最好的！”
方明煦笑了笑，感觉陈总谄媚阿谀的技术又大大提升，不过现在生物医药谁不知道方明煦要烧钱研发核药，对于未知空白领域，发展空间巨大，供应商也想跟着吃肉喝汤。
“陈总别妄自菲薄，拿来这猫什么意思啊？”
陈总放下茶杯，把漂亮活泼的小德文猫放出来，指引它跑去陆孝身边玩，这猫咪也像销售部的一员，对陈总的指令比普通打工仔还懂，它欢快地跑到陆孝的脚边，用爪子扒着陆孝的睡裤爬到陆孝的腿上，又钻进陆孝的怀抱里，喵呜了两声，要陆孝用手摸它的脑袋，陆孝摸了摸它的脑袋，它又要陆孝摸它的下巴。
陈总心说，呵呵，这猫比人还精，你们知道我找了多久吗？
“小猫咪当然是来方苑寻它真正的主人呀，这猫和它的主人一样雪白漂亮呢。”陈总说着，抿了一口茶水，然后打探方明煦的脸色。
方明煦的脸色倒是还行，只是陆孝的脸色忽然变得很差。
“你还评价上雪白和漂亮了，滚吧。”方明煦的脸上开始出现不悦的表情。
陈总知道，谄媚是需要火候的，他每次做事，火候总是差点意思，不过有这只乖巧的猫咪，他的赔罪还算及格。
陈总走后，陆孝还抱着这只雪白的猫咪玩，和猫咪玩了有一阵子了。
看起来陆孝还挺喜欢陈总送的小猫，方明煦想，也不好再吐槽陈总，他问陆孝，“你的小猫叫什么名字？”
“没想好，不知道。”陆孝诚实作答。
方明煦又想，陈总送的猫比我有用？在心里免不了攀比一下，他和陆孝邀功，故作毫不在意地说道，“你的叔叔，还有你以前的那个同事，我都安排好了，请你放心。”
五年了，小秋香在方明煦口中的代称变成了陆孝的同事。
“嗯，谢谢你。”陆孝还在摸着小猫，也不好好抬头看他。
“只是你妹妹陆秋不肯到我的公司做事，你改天劝劝她吧。”
提到陆秋，陆孝整个人都滞住了，也不再摸小猫了，和以前一样，他在内心深处还是很怕陆秋知道他和方明煦在一起，尤其现在他的处境还是如此尴尬。
“好，谢谢你。”
听到陆孝一口一个谢谢你，方明煦的心里难免不酸涩，陆孝对他就像对一个陌生人一样，那么冷静。他感觉陆孝的魂魄像丢失了一样。
“陆孝，你就这么冷漠地谢我？”
听见方明煦不悦的语气，陆孝把小猫身上的澳白珍珠项链摘下来，又戴在自己脖子上。
“走吧，去楼上。”陆孝说道。
“这是给猫戴的，你戴什么？”方明煦把那串珍珠项链摘下来，一扯，随便扔在地上，圆滚滚的澳白珍珠立刻四处散开，满地都是白色珍珠。
“我和猫在这里不都是一样吗？都是你的玩物，你想怎样就怎样。”陆孝忍不住和方明煦争论起来，一分钟过后，他又觉得自己的言论有些过火，毕竟他没有吵架的权力，他想要的一切都要靠方明煦。
方明煦愣住了，他知道陆孝确实成熟了，不需要骂人，随便开口就有剜心的效果，随便几个字就让他感觉伤心难过。
“既然知道自己的处境，就做好自己该做的。”方明煦把陆孝的小猫抱起来，“你还没有这只猫聪明和乖巧。”
“对不起，我错了，可以了吧！”
陆孝早已失去和别人吵架的底气，他的眼泪要不了几句话就乱跑出来，一颗接着一颗流出来。
“诶唷！你们两个不要吵架呀！”夏阿姨赶过来，把满地的珍珠收拾好，她想打破这种气氛。
“陆孝，这猫不是没想好名字吗？那就按你的意思，叫陆孝好了。”方明煦想，此刻他才是这个小猫主人的真正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