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坠命>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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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陆孝去见方明煦的路断掉了,被他的理智断掉,他想,他和方明煦已经一刀两断,起码明面上是这样的,这是事实,他可以用千百种方法暗地里去看他,绝不是充满能量地奔涌着去,他用发肿的手捋了捋凌乱的头发,像野草窝里的狸花猫尴尬时的举动,就差舔毛了。

  二十岁刑警此时此刻有点恨得牙痒痒,陆孝这小子真他娘的跑的快,他想不出什么放射性物质能把陆孝变异成这样,他上学时也是飞毛腿一个,但夜深人静时扪心自问,他的飞毛腿纯粹是自己苦兮兮练出来的,一天不练,倒退十米,十天不练,直接负一百米,他看着陆孝从额头上淌下来的汗珠,寻思着他得爆发多少能量啊,平时懒洋洋,真有点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那意思,想到这儿,他更嫉妒了,用胳膊肘碰了碰陆孝的胳膊,打趣道,“你这是百米冲刺见谁啊?心上人?”

  陆孝苦笑,老实答道,“确实是,不过跑着跑着冷静下来,我想起你们人民警察应该认真保护他来着,就没我什么事儿了,我算哪瓣蒜。”

  二十岁刑警明白他的意思,反驳他,“你现在是重要线人,风险最大,你怎么不担心自己?陆义明怒气冲冲找到你,你怎么办?”

  “我怎么办?”陆孝缓缓抬起水萝卜样式的破损的手,“我亲自送他下地狱。”

  陆孝又补充道,“别忘了我和他是在少管所相遇的。”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那就是他和陆义明就像一只手的手心和手背。他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陆义明的人,或者说是最能穿透陆义明影子的人。纵使许久不见,他依然能感觉到陆义明爱吃小镇上的切片卤水鹅,他依然能知道握紧切洋葱的刀该先砍陆义明的胳膊,还是先砍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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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陆义明的身世,陆孝并不了解,他只知道陆义明有一个被判无期徒刑的母亲,那是陆孝见过的最爱玩的女人,他从没见过对各类游戏这么沉迷的女人,她爱打牌,爱打麻将,爱各种大大小小的游戏,同时好像有种奇怪的天真,那天真不同于其他人的天真,是狠毒阴险的天真,好像拥有这种天真就可以对所有事物免疫,无论好的坏的,天真就像保护她的玻璃罩子,她可以用这种天真做任何事,可以制造只属于自己的自然法则。陆孝有时候也在怀疑她是不是大脑残缺,通俗讲是智障,但显然不是,在某一方面,她比任何人都聪明,比如打牌记牌的时候,甚至陆孝觉得她是否有透视眼,或者有异于常人的手指可以磨平任何图案。

  她有很多男友,年龄不等,很多是她的牌友。她对关系的亲疏定义不明确,没人能确定她是爱上了谁,还是憎恨了谁,因为她一直飘在浓烈的天真烂漫里,直至被警察带走,她依然没有落地。那日她还在牌桌上,身上穿着灰色呢子大衣,简单把头发一拢,就全心全意落在牌桌上。警察推了推她的肩膀,她感觉肩膀有点僵了,于是回头,正巧对上光芒万丈的警徽,她眨了眨眼睛,好像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没什么可说的,她捋了捋牌,打出了最后一张,跟着警察走了。

  审讯室里,警察问她认不认识刘玉,她果断地答我认得的,是我的一个牌友,单身,做生意的,有点小钱。警察又问她,是不是打牌的时候把刘玉的钥匙偷走了给了别人?她立即作答,确实是,给了我另一个牌友,他前段时间刚刑满释放,有点缺钱,不过在牌桌上借给过我钱。警察被她坦然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了,大声地质问她,你知不知道你们这是入室盗窃杀人?她忽然愣住了,呆滞地点了点头,说我知道,我们想着白天刘玉不在家去偷钱打牌,结果刘玉居然在家洗头发,然后刘玉喊起来了,我的那个牌友用缠着塑料袋子的尼龙绳把刘玉勒死了,又砍了好几刀,把尸块全部带着塑料袋子卷进行李箱里。

  她坦白的时候也很从容,好像这事不是她做的,她就像围观者,用淡淡的情绪和语气描述整个事件,不是故意惹恼谁,她总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语气和语言更是天真烂漫。审问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要把她耳朵震聋,她忽然捂住耳朵,有点崩溃地哭着,甚至开始反思,然而思索了很久很久,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她哭着说,我不知道我哪里错了,他借我钱,帮助过我,我偷刘玉的钥匙给他,是回报他,我只是偷钥匙,为什么不能偷钥匙……

  她的所有表现都很天真烂漫,她不纠结每个错误,不在意每个错误,这种天真比恶意更疯狂,更狠毒,破坏性更大。后来陆孝在陆义明的身上发现相同的特质——没有情感和行为的认知。二十岁刑警告诉陆孝,这是反社会人格的一种表现,陆孝才明白,那不是狠毒的天真烂漫,而是对随意处置、迫害其他生命的漠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