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余年对郎弈的了解除了名字和年龄再无其他。
只是三年前夕阳下那一眼就如同烙铁一样深深烫印在他的脑海中,就像那件套在他身上的校服还保留着前一任主人身上的味道。
郎弈的校服被余年洗好熨平整后就放到了衣柜里,除了不想让父母知道外,更怕被自己忍不住拿出来摸给摸旧了。
郎弈的校服穿了三年,再保护也新不到哪去,不过这件校服可能永远都没有办法还给他了,余年抚了抚衣襟上的褶皱,把校服装进袋子,重新塞进了衣柜的最下层。
余年偷偷想过要不就算了吧,可那天之后,开学几个月都没碰到过一面的人竟一天出现在余年面前几次,让他想不看见都不行。
可也只是看见而已。
大四下学期没什么课,余年再没有见到过他,没多久郎弈就毕业了。
像是预示着余年这些年的暗恋再也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离校这天天气灰蒙蒙的,刚到十点就开始下起了大雨。
余年坐在教室里等待上课铃的敲响,阶梯上不停有人穿行,身边的椅子不时响起翻动的声音。
白炽灯照亮了整间教室,也显得窗外的格外暗沉,像当年郎弈高考前离校的那个夜晚一样。
眼睛睁得久了就会酸,余年轻轻眨动了两下眼皮,觉得有雨滴从眼前的玻璃上滑下来。
再次和郎弈的重逢是他连做梦都不敢梦到的,秦越然特意把这个机会留给了他,说成败在此一举。
余年看着手机里新好友的提示,一秒不停地点了通过,如今他只想着帮郎弈办好这件事,其余的顺其自然就好。
郎弈的朋友圈里大部分都是转发的户外活动信息,偶尔几条自拍,角度也十分刁钻,很符合郎弈的性格。
余年一条一条翻看着那些照片,像是偷偷窥探别人生活的小偷。
直到几个月前的一张照片,拍的是四个杯子蛋糕,其中两个已经被吃完了,配的文字很简单,就是好吃两个字。
可余年就是从这张不符合郎弈调性的照片中看出了异常,因为很少有男生会主动买甜品来吃。
余年想到前几条朋友圈里有一张合照,郎弈身边站着一个白皙清秀的青年,身后是一家新开的甜品店。
想到这里余年心下了然,刚退出朋友圈,就收到了郎弈发来的消息。
前面是一个社交app的链接和几张截图,最后一张是刚才在郎弈朋友圈里看到过的那个男生。
余年没有和郎弈过多寒暄,那晚他熬了个夜查到了不少的有用的信息,第二天就约了郎弈在学校门口的咖啡厅里见面。
毕业两年多郎弈似乎没有什么变化,硬要说的话可能就是更好看了。他推门时带进来一股风,齐肩的头发跟着向后飘了起来。
余年只看了一眼就垂下了眼帘,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腕子上的发绳。
余年似乎又听到了那句带有质疑意味的“小孩”,他讨厌这个称呼,仿佛从一开始郎弈就把他归类到了不信任的名单里。
在郎弈的口中,余年得知了照片里的人叫白榆。
两个人的名字里都有yu这个字,只是白榆的名字象征着星星的意思,而他却是多余的余。
那段时间余年见识到了郎弈在说起白榆时的紧张,他事无巨细地跟余年提出各种可能,然后让余年帮忙去查。
余年嘴里叼着根吸管慢慢咂摸着杯子里金桔柠檬的味道,偶尔从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上移开视线,总能看到郎弈举着手机敲敲打打,像是在和什么人汇报工作。
有天郎弈突然问他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
余年的手指一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答反问,“你呢?”
郎弈笑了下,往前凑了下故意小声问道:“你怎么确认我喜欢男生?”
余年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慌乱中抬眼看到了一脸揶揄的郎弈,又匆忙移开了视线。
真笨,余年暗骂自己。
大学时他都亲耳听到郎弈说喜欢成熟稳重的男生了,加上他对这个叫做白榆的人紧张到整日都要来盯着自己要结果的态度,其实答案早已呼之欲出了。
余年懒得再和郎弈周旋,他埋头在键盘上敲着,不明白郎弈还来找他干什么。
其实前一天他就把查出来的结果都告诉郎弈了,包括那些照片的来历和发帖人的ip。
从刚才开始余年做的就是自己的小组作业,郎弈一看就是无事一身轻,也有心思和余年开玩笑了。
“你还不回去吗,”余年的键盘按得噼啪响,“老板就可以整天不干正事了?”
郎弈原本靠坐在沙发里,这会儿坐直了打趣道:“怎么,担心我挣不到钱?”
余年不想再跟他多说,咬着吸管低头做自己的工作。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郎弈并没有打算结束话题的意思。
余年以为他说的是自己让他回去那事,于是头也不抬地说:“你挣不挣钱和我没关系,是我多嘴了。”
“谁问你这个了,”郎弈把用来吃蛋糕的小勺扔回盘子,一声脆响惹得余年不禁抬头看他,“我问你怎么确认我喜欢男生。”
余年没想到话题又绕了回去,他不想多说,只随口答道:“是你先问我的。”
郎弈点点头表示同意,“那你可以告诉我吗,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问题回到了最开始,余年按在回车上的手忘记松开,在页面上留下一大面空白。郎弈盯着他一瞬不瞬地看着,似乎非要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性格开朗的吧,”余年逐行删掉乱按上去的回车,“学习成绩很好,很会打篮球,会照顾人。”
余年回想起第一次见到郎弈时的印象,时隔多年还是很美好。
“笑起来很迷人。”最后这句余年说的小声,可还是被郎弈捕捉到了。
余年明显是照着心里的某个人来描述的,郎弈一时有些吃味,说他小小的年纪懂得还不少。
余年难得笑了起来,冷淡的眉眼倏地绽放开来,像是寒冬腊月里的红梅,美艳却又孤傲。
“你喜欢白榆是吗?”余年渐渐收敛起情绪,闲聊一般说道。
郎弈一噎,脸上的笑容也淡了许多。
余年见他脸色不好,自知说错了话,说了句对不起就准备结束话题。
郎弈没有正面回答,只说:“谢宇川喜欢白榆。”
言外之意就是他不能在明知兄弟对白榆有好感的同时再有所表示。
余年是这么理解的。
不过比起这点,余年更是对谢宇川喜欢白榆这件事感到惊讶,毕竟和谢宇川接触的这几次,余年看得出对方应该是个直男。
能同时被两个人喜欢上,余年想,白榆一定是个非常优秀的人。
整个下午郎弈都在咖啡厅里陪着余年,余年不太爱说话,但只要郎弈开口,他就会回答,哪怕郎弈的问题有时候很无聊也有些莫名其妙。
比如刚才郎弈问他为什么总在手腕上戴一条发绳,有时候是黑色,但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彩色的。
余年有一种被人看穿心思的窘迫,他拉下袖子遮住,欲盖弥彰地想要装作无事发生。
郎弈看出他不愿意回答,于是又问了第二个问题。
“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余年只顾着懊恼秘密被郎弈发现,没听清他说的话。
于是郎弈又问了一遍,“那个会照顾人的人,是谁?”
余年抬起眼看他,眼神里有郎弈看不懂的东西,正当他想再看清些时,那双似乎带着些委屈的眼睛又回复了一贯的淡漠。
“还喜欢他吗?”郎弈身子往前倾,似乎是想要看清余年的表情。
余年避无可避,不明白郎弈一直这么追问究竟有什么目的。
想到他这些天有意无意的捉弄,余年只觉得胸口一阵闷闷的的疼。
当然是还喜欢的,这种喜欢像是许多年养成的一种习惯,具体为什么喜欢,又喜欢他什么连余年自己都理不清楚原因。
面对什么都不知道的郎弈,余年突然有一种无力感,在知道白榆不会喜欢郎弈后,余年居然会因此替郎弈感到遗憾。
余年从一开始就知道了郎弈的答案,只是这一刻心痛的感觉让他不想再和郎弈聊这种暧昧的话题。
他把文档保存后扣下电脑显示器,说出口的话平静得毫无波澜,但却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他不会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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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