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有海的地方>第44章 白家的态度

  谢宇川并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兴趣,只是女人的表情实在太过悲伤,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不住地流泪,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那包纸巾,想了下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您还好吗?”谢宇川低声询问,然后把手里的纸递了过去。

  深冬的风还是有些凉的,脸上的泪被吹得有些疼,李檀这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背抹去眼泪,感激地接过对面人递过来的纸。

  等她稍微平复了些情绪,这才又郑重其事地跟谢宇川道了谢。就是这一眼,让谢宇川觉得异常眼熟,联想到刚才她不停叫喊的那个名字,脑中灵光一现。

  “请问您认识白榆吗?”

  李檀本还有些难为情,一听到白榆的名字立刻有些警惕,她端详起面前这个高大的年轻男人,一个不太好的预感从心里冒了出来。

  看到她的表情,谢宇川顿时了然,那种从戒备到嫌弃的眼神太明显了,加上那和白榆有六、七分像的长相,谢宇川此刻确定了眼前人的身份。

  他权当没看见对方的敌意,依旧很礼貌,“我是白榆在D市的朋友,我叫谢宇川。”

  谢宇川三个字仿佛拉开了李檀记忆的闸门,十几分钟前和白榆那场不欢而散的谈话猛然又出现在脑海中,她几乎忘了白榆离开后自己的懊恼和寻不到他时的焦急,只知道面前这个人就是跟白榆谈恋爱的人。

  其实当得知白榆性取向的时候,李檀并没有像白青霭那样情绪激烈到想要把他送去戒同所,只是事发突然,她一时有些难以接受。后来她想,白榆从小到大都很听话,说上学的时候不要早恋,他就真的没谈过恋爱。既然没谈过恋爱,怎么就知道自己不喜欢女孩,还不是因为接触太少。

  李檀都想好了,只要白榆回来,她立马给他安排相亲。

  可白榆居然谈恋爱了,对方真的是个男的,这让李檀突然意识到一切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她的儿子真的跟着别人走了歪路。

  于是李檀看谢宇川的眼神越来越不客气,只是她尚存的理智和她的教养,让她无法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什么泼妇的行为。

  她攥紧已经被泪水浸湿的纸巾,语气冷淡地问道:“你家里人知道吗?”

  谢宇川听她这么问,心下了然,定是白榆回来跟家里人坦白了,而且就现在情形,应该是不太好。

  谢宇川有些担心白榆,猜想他肯定受了委屈,又不知道他一个人跑去哪了。眼下这个时机并不适合谈话,李檀心里有怨,看谢宇川肯定是越看越不顺眼,可谢宇川还是认认真真地回答道:“我父母都接受,我母亲很喜欢白榆。”

  “你家里还有兄弟姐妹吗?”李檀的表情没有因为谢宇川的回答改变一丝一毫。

  谢宇川不明白这个问题和自己的回答有什么关系,不过还是回答道:“不是,我还有个弟弟。”

  李檀轻笑一声,“怪不得,”然后了然地点点头,“所以你的父母那么轻易就接受了,因为他们还有指望。”

  见谢宇川没明白,李檀继续道:“你弟可以替你家传宗接代,可我们白家就后继无人了。”

  谢宇川想,他们谢家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血脉需要传成,沈嫣能接受,完全是出于一个母亲的包容,而谢薄霖则是因为理解,也许其中也有李檀所说的这个原因,但绝对不是全部。

  可此时此刻,他不能站在这里反驳自己爱人的母亲,他不想给她添堵,更不想白榆难做。

  两人一时无话,最后还是李檀先开了口,“抱歉,是阿姨失态了。”

  不得不说,李檀是个体面的女人,就算没给谢宇川什么好脸色,也做不到对他恶语相向。

  她抬起左手腕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约莫白青霭快回来了,“我不管你家里是什么态度,反正这件事放在我这里,肯定是不会同意的,你让白榆好自为之。”

  说罢,李檀头也不回地走了,带起脚边一串枯黄的落叶。

  谢宇川的心情并没有因为李檀的一番话受到什么影响,反倒是越来越担心起白榆来。

  他目送李檀拐进单元门,这才迅速往小区外边走。他边走边翻出前几日跟白榆的聊天记录,里面好像提到过几家酒店,之前白榆跟他商量过要订哪家。

  谢宇川随手招了辆路边停靠的出租车,上车之后把几家酒店名称给司机看,询问他哪家酒店附近的百货商场是步行就可以到达的。

  司机一眼就挑出一家附和他要求的,很近,离白榆家的小区只有十几公里。

  谢宇川上车之后就开始给白榆打电话,可对方的通话一直无人接听。

  无家可归的白榆此时不知流浪在这座城市里的哪条街道,因为怕接到李檀的电话,于是他在出门之后就把铃声调成了静音。

  谢宇川匆匆进了酒店,因为不知道房间号,又不确定白榆最终订的是不是自己所在的这家酒店,于是只能坐在大堂里漫无目的地等。

  他每隔几隔一段时间就给白榆打一遍电话,眼睛不错地盯着玻璃转门外来往的行人,直到听筒只能够传来已关机的提示音,谢宇川的焦躁情绪居然在这之后有规律的信号音中慢慢平复下来。

  白榆在这里长大,不论走到哪里都不会迷路,他只是和妈妈产生了分歧,心情好了之后总是会回来的。

  白榆性格胆小但不悲观,不会想要去酒吧那种地方找刺激,更不会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谢宇川知道自己关心则乱,想明白之后反而放松下来,索性向酒店大堂吧点了杯咖啡,重新找了个离大门不太近又可以直接看见的地方坐下。

  此时已经临近农历春节,出来住酒店的人少之又少,距离白榆离开家也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想必也该是回来的时候了。

  与谢宇川料想的一样,白榆从家出来之后便茫然地沿来时的方向一直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竟走到了曾经读过的高中,那个承载着他的梦想,又让他认清现实的地方。

  学校大门紧缩,门卫大爷见外面的人眼生,只看了一眼就继续翻起了他手里的报纸。白榆从正门绕到侧面。

  升旗台旁边的那棵香樟树似乎比几年前更高了些,四周有些掉落的叶子,可能因为寒假的原因没有人打扫。

  那些年白榆就是坐在这棵树下静静画着他的画,对着他当年觉得宽阔敞亮,可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的操场画画。

  一阵风吹过,白榆鼻尖依稀嗅到香樟树独特的香气,脑海中浮现出操场上喧嚣的人声和奔跑的学生,还有他笔下的轮廓和扬起的画纸。

  这些事已经过去快十年了,在那个环境相对闭塞的年代,白榆理解他的行为在当时看来有多么离经叛道,只是因为和大多数人不一样,他就要被嘲笑甚至歧视。

  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那些霸凌他的人里也不乏学校里的其他边缘人物,明明都是受过伤害的人,可他们并没有因为同病相怜而给出宽慰,反而把辱骂白榆当做靠近“正常人”的手段。

  所以毕业后白榆一次也没参加过高中同学的聚会,陆陆续续有以前的同学加白榆的微信,白榆虽说不恨了,但也不想装作无事发生,直到那些申请都过期了也没通过一个。

  他尽可能避免回想起有关高中时期的事情,但他还是会时不时给当初帮助过他的老师发些问候的消息,老师也一如当年那样坚定地给他鼓励。

  如今即使过了十年,他仍旧为了隐藏他的性向而小心翼翼,这个社会的包容度也不足以让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把他的爱人介绍给旁人,包括原本该给他安慰的家人。

  白榆想起远在一千多公里外的谢宇川,此刻他迫切地想要听到这个人的声音,可当白榆从兜里掏出手机后才发现,早上那仅存的电量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消耗殆尽。

  身上的汗早在一阵阵冷风中被吹尽了,白榆裹紧还有些温度的羽绒服毫不迟疑地往回走。

  现在没法在手机上叫车,也没有在手机壳背面塞一张钞票备用的习惯,白榆凭着记忆朝附近的公交车站跑,果然有一辆公交车途经他所在的酒店。

  白榆确认口袋里连一枚硬币都没有,只好硬着头皮朝车站唯一的乘客那走去。

  “不好意思,您能借给我一块钱吗?”白榆有些难为情,“我手机没电了,您加我微信,回去我就给您转过去。”

  那人听明白了,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表示不用还钱。

  直到坐上了车,白榆吊起的一颗心才慢慢落到实处,他再次跟那个替他交了车费的好心人道谢,然后走到后车门的附近站好。

  公交车比不上地铁迅速,也不像出租车能够直达目的地。好在路上并不堵车,到达酒店附近却也过去了约莫二十多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