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空间如同被上了一层滤镜, 把旁人全部都过滤掉的滤镜。

  混乱的喧杂声仿佛逐渐落止,只剩下丹羽飞鸟和松田阵平的二人世界里,缠绕的视线宛若命运的红绳, 静默地将两人牵系在一起。

  时间好像都变慢了,每一点律动的细节, 都被无限放大似的变得无比清晰。

  飞鸟定定看着那个朝着自己步步走进的高大身影, 呼吸和心跳的声音交杂响在自己的耳边, 越来越重。

  见到了……

  “昨晚”睡觉之前,那个向自己靠近最后又逃跑的胆小鬼。

  又是那样从天而降的出场方式,和电梯井里那次, 朝着被困在危险和孤独中的她而来的样子, 一模一样。

  “松田先生……”

  喃喃唤出了对方的名字,却因为尚未褪去的害怕以至于声音又抖又小。

  也不知道松田阵平有没有听见她的叫声。

  刚才被歹人伤害的委屈, 手臂上伤口的疼痛,压抑了多时的紧张和恐慌感在此刻全都融合在了一起……

  见到松田阵平的瞬间,飞鸟好像看到了精神依托似的,神色愈发颤动地露出了渴切的模样。

  想要被抱住……

  想要有人能够抚平她心中这股她自己也形容不出的难受,想要埋在那个人怀里撒一下她已经压抑了许久强摆冷静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的娇……

  “……姐姐你流血了呜呜呜!”

  把滤镜打碎的是丹羽和树边哭边喊的稚嫩嗓音。

  小少年哭得眼泪和鼻涕一起流,抱住了飞鸟。

  恍然脱出了二人世界而回归了现实, 耳边又重新响起了超市内混乱一片的嘈杂。

  飞鸟猛地呼了一口气, 刚才的怔忡竟然让她忘记呼吸。

  换气时身体的放松却让手臂上的疼痛加倍刺激起了神经,她又本能地屏住了气息, 紧绷着肌肉,试图减缓一些痛觉。

  虽然这么做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痛苦没有消失, 手臂上的鲜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流。

  飞鸟因为疼痛而泛青的面色把丹羽和树给吓坏了。

  “姐姐对不起, 都怪我没有藏好……我来给你吹吹伤口, 这样就不会痛了!”

  男孩哭得有些口齿含糊,但即便如此,还是非常认真地抱着飞鸟,甚至还开始唱起了“痛痛飞飞”的咒语。

  “和树,我没事,你已经做得足够好啦,就是和树报了警,警察才来了嘛……”

  小声安慰弟弟的同时,飞鸟的视线还跟着朝着这边走近的松田阵平。

  对方的距离越是靠近,她心里鼓动着的期待就越是澎湃。

  可最后,她的期待却是落了空。

  刚才的视线交汇就好像只是角度的错落,松田阵平的目光所向是她身边的那个歹人。

  松田阵平就这么从她的身边经过,随即直奔向刚才被她踹中了命门还缩在地上没有缓过神的歹徒。

  “差点忘了这里还有一只臭虫。”

  卷发青年的语调懒散依旧,但上前按在歹人身上的手法丝毫没有客气。

  他随性的外表之下,好似压着一股足以引爆一切的怒火。

  “学什么不好非得学抢劫?”

  松田阵平膝盖抵在犯人的背上,将犯人的双手反剪在身后。

  原本只是简单的擒拿动作,却好似带入了其他的情绪。

  “你的手……刚才往哪放呢?”沉下的嗓音带着慑人的压迫力。

  “啊啊啊痛痛痛……要断了……要断了……”

  犯人的手臂被拗在背后的角度越来越夸张,甚至超越人体能够承受的极限,痛得他开始不断哀嚎。

  松田阵平仿

  佛没有听到这阵痛苦的喊叫,他面无表情,但下手的力道越来越大,直至发出咔咔两声似乎是骨骼错位的声响。

  肩膀的关节,还有手腕的关节……

  “哎呀呀,不小心手滑稍微用力了一点点。”

  好一个“不小心”,好一个“一点点”。

  还躲在通风管道里准备寻找时机的时候,松田阵平目睹了歹人的全过程。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把这人连同手臂都一起卸下来,只是打断他的手,总觉得还是便宜了他。

  但毕竟自己是警察的身份,无法以私情执私法始终都是不能逾越的界限。

  所谓的“手滑”,自然是光明正大地在公报私仇,这也是他能够做的最大限度的泄愤了。

  松田阵平重重地甩下了犯人已经丧失了自主能力的手臂,他站起身的时候,又“一不小心”从犯人摊放在地面的手掌上踩过。

  那只碰了不该碰的人的手,确实可以不用要了。

  解决完歹徒的问题,松田阵平这才准备把关注点落向旁边被子弹擦伤了手臂的飞鸟。

  但他晚了一步。

  “伊达班长……”

  这一边的伊达航已经将受了伤的丹羽飞鸟打横抱了起来,还在不停流血的手臂甚至沾染到了伊达航胸口的衣服。

  伊达航:“那边解决完了?”

  松田阵平:“嘛……嗯……”

  “那就好。”伊达航点了点头,“这孩子受伤了,我先送她去医院。”

  短发少女在伊达航这比常人壮硕太多倍的筋肉怀抱之中显得更加娇小,泛红的眼眶中眸光颤颤,让人看得心疼不已。

  与松田阵平重新有对上视线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赌气,飞鸟垂下眼帘,刻意地避开了松田阵平的注视瞥向别处。

  “……”

  松田阵平有点茫然地抓了抓头发,他莫名有种碰壁吃灰的感觉。

  他其实是想过来安慰人,但好像……不是时候?

  这题超纲了,他不会做。

  旁边身高可能都没有伊达航大腿长的丹羽和树看到姐姐被抱起来,直接抱住了伊达航的大腿哭得大声:“我姐姐在流血呜呜呜她在流血……”

  “我知道我知道,我会把你姐姐送去医院,但是你能不能先松开我……”伊达航空不出手,只得求助松田阵平,“松田你帮我把下面这孩子扒拉下来吧,他这样一直抱着我的腿我也走不了。”

  松田阵平点点头,走了过来。

  他没有拉走丹羽和树,而是直接把飞鸟从伊达航那里接到了自己怀里。

  手中一轻的伊达航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我送她去医院吧。”松田阵平动作熟稔地将女孩在怀里抱紧,“现场就交给你了,搭档~”

  如此对伊达航交代完,他便潇洒地转过身,朝着门口走去。

  熟悉的臂弯,熟悉的烟草气味。

  飞鸟没什么力气地靠在松田阵平的胸口,抬起头从他的下颚开始往上,试图从他的表情里读出点什么。

  卷发青年只是一直目视前方,依旧是带着点散漫不羁的面孔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他是不是也不记得了……

  飞鸟心中难免浮起这种的确会让她非常失落的猜测。

  从安室透开始,包括刚才来关照受伤的她的伊达航,都表现得与自己并不熟识的模样。只要把“三年前”在月参寺的那段记忆刨除,他们眼里的自己就是这样的定位。

  那松田阵平对自己呢?

  想着的时候,松田阵平的脚步突然一顿。

  飞鸟看着刚才还看着前方的松田阵平垂下了头,视线落向下方的自己……的下方抱住了他大腿

  的丹羽和树。

  松田阵平的态度可不如伊达航那般好,张口就是一句听起来有些刺耳的话:“如果你不想你姐姐死掉就不要这样抱着我的腿。”

  一听到“死”这个字眼,小少年直接被吓得连哭都忘了赶忙松开了手,瞪大了眼睛,满是惊恐。

  飞鸟赶紧制止着松田阵平这吓小孩的行为,开口解释:“我还没那么容易死……”

  在丹羽和树松开了松田阵平的大腿后,松田阵平重新朝着警车的方向走去,小少年则默不作声地乖巧跟着。

  快步走动时的微微晃动,震得飞鸟跟着他的频率在他的胸口一靠一靠。

  因为还捂着手臂上的伤口的缘故,飞鸟没有办法搂住对方的脖子以求平稳,只能往这个不太温柔的怀抱里又钻了一点。

  这个形似撒娇的动作让松田阵平心里一怔,他亦是配合地又把人搂得更紧了一些。

  但是他就是有张和行动不太一致的嘴,续接上刚才的话题,他又把话说得难听:“我看刚才你离死也不远了。”

  “喂,什么叫离死不远?”飞鸟当即提起了不满的抗议。

  “那个混蛋用刀对着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在死了之后还有‘下一次’?在‘下一次’的时候自己又应该怎么应对?”

  飞鸟顿了顿。

  对,松田阵平说的没错,她确实有那么一瞬晃神,觉得可以时间回溯。

  所以她才能够表露出好似没有遇到生命威胁的冷静。

  不过也是这份冷静,才给那僵持的局面带来了突破口,也给松田阵平的突入创造了最好的机会。

  自知理亏的飞鸟像极刚被班主任批评完的学生垂下了脑袋,但是过了两秒,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又抬起头,至下而上地看向松田阵平的脸。

  “松田先生你没有忘记!”她当即揭穿了她所以为着的松田阵平的装傻行为。

  可这一次,松田阵平的眼底却浮起了一点不太符合他一贯作风的落寞。

  “我一直都没忘记,忘记的人是你好吧?丹羽世界超级无敌大笨蛋飞鸟。”

  “诶?”

  “三年可是很长的啊,我还以为我的债要不回来了。”

  “……?”

  彼时,跟在身边用跑着才跟上了松田阵平步调的丹羽和树也开了口。

  他抬手指着松田阵平的脸:“啊我想起来了,你是经常来看姐姐的那个喜欢抽烟的大叔叔!”

  过去和未来似乎在这一刻融合,世界线正在慢慢收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