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3日, 上午六点五十分。

  尽管现在的时间还算早,但医院从来都处于忙碌的状态,与所在何时无关。

  廊道口能看见行色匆匆来来往往的护士们, 道口狭窄有限的范围内, 短时间经过的人数却是很多,会让人有点目不暇接的感觉。

  彼时, 佐藤美和子已经敲了门准备进入病房。

  而这边松田阵平见到丹羽飞鸟没有跟上, 侧头一直在朝道口的方向看, 皱着眉毛的样子微微出神,他便叫了一声:“飞鸟?”

  “啊……抱歉, 不小心走神了。”飞鸟有点心不在焉地回应道,目光下意识地还在往廊道口瞟。

  观察敏锐的松田阵平自是察觉了飞鸟有些古怪, 他朝女孩的位置靠近几步,稍稍弯下了腰,让自己的视角能与女孩所看的方向持平。

  松田阵平也朝着飞鸟刚才的视线所向看了过去:“怎么了?在看什么?那边有什么东西吗?”

  “没……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看错?”

  “嗯, 刚才好像看到我妈妈了。”丹羽飞鸟把自己看到的告诉了松田阵平, 但很快她的下一句话就又把自己给否决了, “不过这种事肯定不可能啦!三年前我妈妈还在神奈川的金井综合病院上班呢, 她怎么可能在这里, 对吧?肯定是我看错了。”

  因为距离拉远且还有来往的人影重叠的缘故,飞鸟最终还是把刚才所见当做是自己的错觉。

  因为她很清楚,在当下的这个时间里, 丹羽凉子根本不可能在米花中央病院工作。

  飞鸟是在这个时间线里的次年,学校请她和她的监护人也就是丹羽凉子三方会谈, 讨论关于她的高中升学意向问题时, 她才知道丹羽凉子需要工作调动。

  丹羽凉子担心影响了飞鸟的学习问题, 才一直隐瞒没说, 直至在升学意向上需要将这样的问题考虑进去。

  当然,即便知道丹羽凉子的出现在东京是“不可能”,飞鸟还是认真回想了一遍于她而言的三年之前的11月3日,在那一天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事。

  她记得那天晚上好像丹羽凉子没有回家,但是以丹羽凉子的工作性质,不回家也是一种常态。

  非要说点不太寻常的,就是那天傍晚,是飞鸟去保育园接当时只有四岁的弟弟丹羽和树回家的,因为保育园的老师给家里打了电话,说和树一直没人去接,凉子也联系不上,所以才把电话往家里打。

  飞鸟只当是母亲在医院很忙,忙到电话都顾不上。毕竟医院里什么时候会发生紧急状况,谁都说不准。再者,丹羽凉子第二天就回了家,飞鸟也问起了前一天怎么回事,凉子的回答是工作太忙太累了。

  这个答案和飞鸟自己的猜测一致,因此飞鸟便没有再多想。

  陷入回忆中的思绪闯入松田阵平的声音:“如果担心的话,一会提取完山田桃香的证词,我陪你去护士台问问情况。”

  “诶?”

  “诶什么诶?你不想问吗?”

  “想问的……”

  “那不就行了?好歹我也是个警察,能比你自己问到更多信息吧?”

  “说得有道理,谢……嘶痛!”

  指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在飞鸟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不用跟我客气到多说废话。”松田阵平打断了飞鸟礼貌性的道谢行为,“走吧,你不是要见见山田桃香吗?佐藤都已经先进去了。”

  注意力总算转回来的飞鸟这才发现,病房的门已经被打开了,门外站着的只剩下了她和松田阵平两人。

  503号病房是双人病房。

  山田桃香的病床在靠窗的那一侧,她的隔壁病床是个六十多岁的姓藤原的老太太,大

  概是已经被烦怕了,整个人都裹在了被子里,在病床上坨成了个小山包,完全不露头。

  两日前的山田桃香受了重伤不省人事,如今见到的她已然大不一样。

  虽然她脸色还是因为体虚而略显苍白,但是整个人的精神气都非常好,连她那一头泡面般的头发,都看起来十分有精神地坚.挺着难以变形的卷曲弧度。

  佐藤美和子是先进的病房,她伸手去胸前的内衬口袋里掏证件的时候,山田桃香就已经十分自来熟地和她聊了起来。

  “哎呀是搜查一课的警察吗?”

  被抢了台词的佐藤美和子愣了愣,但还是公式化地出示了自己的警察手册:“我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佐藤,我……”

  “哎呀我猜对了我就知道是搜查一课!这精英气质一看就是!”山田桃香显得很兴奋,听完佐藤美和子的自我介绍就开始开启了话痨模式,“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搜查一课的警察,以前都是在电视上看,这年头女警察都这么好看的吗?对了,你们把山田渡那个天杀的死鬼抓起来了吗?我这个腰啊就是被那个死鬼给捅的。哦对对还有,今天是过来找我做那个什么……审问的吗?快问吧快问吧!我还没有体验过被警察问话的感觉咳、咳咳……咳……”

  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情绪激动又牵动了腰间的伤口,山田桃香重重咳了几声,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后被迫噤了声。

  她似乎还有很多话想说,但是病痛压制了她的精力,以至于她干张着嘴,半晌也能没说出一个字。

  佐藤美和子有点无语,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十分冷静地控制着已经开始烦燥地情绪,外在表现也只是微微皱起眉毛,没有更多了。

  隔壁床的藤原老太太就没那么淡定了,在病床上用力翻了个身,把床板弄出了很大的声音,用这个举动抗议式的来表明了此刻十足的不耐烦。

  眼见着山田桃香马上又要说话了,佐藤美和子慌忙打断道:“山田太太,您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不用自己说这么说。”

  “我……我……咳咳……”

  “您还好吧?需要帮您叫护士吗?”

  听闻这话,缓过气地山田桃香大喜:“叫护士好啊,把护士叫来一起听,多难得啊能和搜查一课的警察讲话。”

  佐藤美和子:“……”

  这根本就没法好好沟通。

  彼时,松田阵平和丹羽飞鸟也一前一后地进了病房。

  走在前面的松田阵平双手插兜,形似J家步的走姿随性又嚣张。

  刚才那阵絮絮叨叨的对话,他听见了的,走进了病床之后,他非但没有给佐藤美和子解困,还寒暄似的用古怪的语气搭起了腔。

  “哟,看你们聊的不错啊?”

  佐藤美和子忿忿瞪了他一眼,心里在暗骂是哪只眼睛看到不错了分明就很难缠。

  山田桃香应接得很快:“是啊是啊,你应该是佐藤小姐的搭档吧?我知道你们搜查一课的警察行动都得双人一组。”

  松田阵平当场发挥了他说话难听的优秀技能,他笑了笑:“阿姨你知识学的挺杂,知道的还不少,就是废话太多了,你只要问什么答什么就够了。”

  这话说完,山田桃香刚才还在狂喜的脸瞬间黑了。

  “你怎么说话的?叫谁阿姨呢?你知不知道我是可以不配合你们的调查的,因为保持沉默是我的权利。”

  松田阵平点点头,十分认可:“行,那你从现在起就别说话了。”

  山田桃香:“……”

  本来就没法好好问出有效问题,佐藤美和子当即把松田阵平拉到一边,压低了音量斥责道:“松田君,你怎么能那样说话?把话都说死了她怎么还愿意和我们聊啊!我们还有任务,她要是生气

  真不配合怎么办?”

  松田阵平耸了耸肩,好像事不关己:“那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松田君!你认真一点啊!”佐藤美和子的眉毛皱得很紧,表情里全是无计可施的焦急,“山田渡那边只要没有证据就什么都不说,动机的突破口或许就在他前妻这里,你还那样说话,她要是真的不配合要靠我们自己调查,那进度会很慢的啊……”

  “放心吧她憋不住话的,一会就会主动交代了。”松田阵平打断了佐藤美和子的担忧。

  “哈?”

  松田阵平拍了拍佐藤美和子的肩膀,完全就是一副“接下来交给我你别添乱”的强硬态度。

  佐藤美和子显然信不过,但也只能干看着自己这位总是不按套路出牌的新搭档朝着病床那边走了几步,然后,隔着墨镜开始和病床上的人对视。

  松田阵平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看,嚣张的姿态给人一种恶.势力的压迫感。

  “干、干嘛啊……”山田桃香被盯得瘆得慌,尤其墨镜的遮挡让对方的眼神成为了未知,这点能够无限脑补的空白,让她越来越不自在。

  松田阵平:“你不是不说话了吗?”

  山田桃香:“……”

  借着山田桃香注意力还在这里的机会,松田阵平指了指站在病床尾端的丹羽飞鸟:“山田太太,那孩子你应该认识吧?”

  山田桃香在赌气,没有回答,不过从她的眼神里松田阵平就已经得到了肯定答案。

  松田阵平:“她当时也在现场你说知道的吧?”

  山田桃香确实记得丹羽飞鸟,被山田渡捅伤了之后,失去意识之前,她的确见到了这孩子在尝试着救自己。

  不过她现在正在赌气,绝对不能说话。

  山田桃香:“哼。”

  “其实我们今天来找你,就是来对个口供,想听听你对当时发生的状况描述,是否和那孩子说的一致。你一直不开口,我们也不能排除是否存在你和山田渡自导自演的可能性,毕竟那孩子说当时……”

  飞鸟:“……?”

  当时?

  句末意味深长的停顿,好似什么差点说出了重要信息后强行中断的样子,流露出了几分怀疑的意思。

  “咳,总而言之,我们需要听听你的说法,当然,你不愿意说的话,被我们调查出来有什么问题,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这话显然是松田阵平胡说八道的。

  听到自己作为受害人还被怀疑,山田桃香的情绪激动了起来:“自导自演?我有必要自导自演把自己弄成这样吗?”

  松田阵平摊了摊手:“嘛,谁知道呢,你什么都不说,我就只能那么想了。”

  “松……”佐藤美和子才想上前制止松田阵平的胡来,可名字都没完全喊出口,那边的山田桃香就绷不住了。

  “我又没说我不说!”

  就如松田阵平说的那样,她憋不住的,会主动交代。

  用这种办法,只是因为松田阵平仅凭先前山田桃香和佐藤美和子的对话,摸透了前者的性格经不起言语刺激。

  他实在耐不下性子用陪闲聊的方式逐渐切入,因此选择了激进一点。

  虽然结果是山田桃香气得要命也不愿意再交流更多,但成功避免了大段的像刚才那样毫无意义的闲聊,直接切入了正题完成提取证词的任务,时间利用率可谓相当之高。

  山田桃香给出的信息对于案件的动机上确实有些许帮助。

  她和山田渡十年前就离了婚,因为一些他们两人之间所认为的财产纠纷,这些年一直都藕断丝连,如果不是她本人开口这么说,根本不会有人知道他们还在纠葛。

  杀人谋财,这是个常见的动机,但问题就是山田渡并没有

  欠外债,且从客观来看也不存在什么大到需要把人杀死的矛盾。

  所以,警方的调查从一开始就有点偏移。

  除了谋财之外,这其中山田渡本身的扭曲的恶也是一大推动力,两者结合,于是导致了他觉得杀死前妻是一种理所应当。

  听起来有点离谱,但是,正常人的逻辑是无法理解杀人犯的,换个角度而言,似乎就又合理了。

  山田桃香一口气说了很多话也说得很快,再加上被松田阵平的话刺激得有点气恼,以至于她说完的时候,整张脸都没了血色,不停干咳抽搐的样子看起来好像下一秒就会断气。即便这样了,她还在叫喊着要去找松田阵平的上司投诉他。

  佐藤美和子准备给她叫护士,她倒是硬气,一把打开了佐藤美和子准备按护士铃的手,非得争着这口气自己按下去。

  佐藤美和子只好走到一边,小声责怪起松田阵平说话难听。

  松田阵平则表示,已经得到想要的信息了不是吗。

  佐藤无言以对,因为事实确实如此,她只是……稍稍有些不认同松田阵平这样的风格。

  丹羽飞鸟本来还想从山田桃香这里问问城山阳介的事,可看现在的情况,对方愿不愿意再交流都成问题。

  一句话没说,还被松田阵平当成工具人用了一次,飞鸟有点郁闷。

  她眼神怨念地望向了把后路全都堵死了的松田阵平,可后者当即移开了视线,表演起了假装四处看风景。

  很快,护士就来了病房。

  来给山田桃香检查状况的一位经验丰富工作多年的老护士,也只有这样的护士才能面不改色地应对一直絮絮叨叨吵个没停还不太配合的山田桃香。

  她把山田桃香按在床上的同时,也好言好语地劝说了作为警察的二人,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就离开病房吧。

  大体的信息已经掌握到了,佐藤美和子和松田阵平确实也没必要继续待在病房。

  于是,两人带着飞鸟一同离开。

  佐藤美和子走在前面,松田阵平和飞鸟走在后面。

  “我说松田君,你以后问话能不能换一种方式?”佐藤美和子还在对松田阵平的处理方式表达不满,她认为这次成功绝不能作为以后的标准,“你这样真的很……”

  数落式的言语之际,她转回头才发现刚才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身影。

  “诶?松田君?飞鸟?去哪了啊……”

  另一边。

  出了病房后没跟着走几步的松田阵平直接拉着飞鸟的手腕往廊道的另一头走了,目的地自然是护士台。

  “松田先生,我们不和佐藤警官说一声吗?”

  飞鸟被拉着手腕,为了跟上松田阵平的节奏被迫小跑,因为腿没人家长,步伐自然不如人家大。

  “和她说那么多干嘛?去护士台问个话就几分钟的事,问完马上回去找她不就好了。再说了,她跟过来肯定要啰嗦我,絮絮叨叨的实在很烦。”

  松田阵平猜得很对,另一边的佐藤美和子确实在数落他的问话方式有问题。

  在这一点上,飞鸟的看法倒是和佐藤美和子一致。

  “就该让佐藤警官好好说说你,你那样和山田太太说话……这让还我怎么接着问她城山阳介的事。”

  当然,看法一致的同时,飞鸟的抱怨也是因为自己的计划完全被松田阵平给打乱了。

  “城山阳介?那个送报纸的大学生?你找他干嘛?”

  自从这一次的回溯开始之后,因为提早了时间介入了山田宅的案子,城山阳介完全和事件没有牵扯。

  “城山先生和山田太太很熟吧?我还想把他的联系方式要过来,找他问问有没有兼职……”

  “兼职?你要赚钱?”

  “是啊,如果正常去找,我的身份在这个时间轴里很难解释,如果有熟人推荐就会方便很多了吧?”

  “你怎么突然想这个?”

  “我怕我真的回不去了!我总不好意思……一直让松田先生养着我吧,而且我都已经欠你三万了……”

  这样的担忧直接把松田阵平给说笑了,他看到女孩弯着眉毛,是真的非常认真地在纠结这件事。

  松田阵平压下笑意,“我养着你也不是不行。”

  “啊?”

  “反正之后你会搬家到四丁目的44号吧?到时候我会上门讨债,你也别想着现在是白吃白喝,都要还的。”

  虽然松田阵平的语气是他一如既往的懒散不羁,不过话中的内容,让飞鸟非常感激。

  即便是在未来要还的债,但是这份及时伸手的人情,已经足以让她好好记在心里了。

  到了护士台,松田阵平以警察的身份试探性地询问这里有没有一名叫做丹羽凉子的护士。

  原本就是尝试着随便问问的心态,飞鸟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可这一问,还真的问出了令人意外的信息。

  “丹羽凉子?她是其他医院的护士吧?听说院长那边的意思是想把她从其他医院挖过来,也不知道谈妥没有。不过我觉得这是迟早的事,院长和护士长都出了面的。”

  松田阵平和飞鸟对视了一眼,转而朝着护士点了一下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说来也巧哦,今天这位丹羽女士有来院里,刚才还找了护士长,应该是一起去院长办公室谈话了吧?这个时间……如果你们要找她,说不定还没走,需要我帮你打个电话问问吗?”

  “不用了,感谢你的配合。”

  语毕,松田阵平拉着飞鸟从护士台前离开了。

  松田阵平拒绝护士的电话帮忙,是考虑到正规流程从电话预约到见面的迟滞性,尽管他们找的人不是院长。

  一个能让院长大清早就亲自来谈话的人,这个所谓的“挖人”行为,恐怕也没那么简单。说不定通过电话通知的打草惊蛇,最后还能得到根本不认识什么丹羽凉子的离谱结果。

  如果真的要去找丹羽凉子,私底下不动声色地去院长办公室外面蹲人或许还会更快一点。

  松田阵平拉着飞鸟一直到了廊道尽头处的窗前,才停下了脚步。

  刚才在禁烟区他已经憋了许久,打开了窗户之后,他迅速又熟练地掏出了一支烟,塞进嘴里,然后点上。

  “看来你刚才没有看错,那个人影就是你母亲。”松田阵平一边吐着烟雾一边说道。

  “嗯……”飞鸟点点头,情绪有一点不对劲。

  “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有点惊讶……我还以为妈妈工作调动的事,要等明年才会有。”

  飞鸟先入为主的想法让她从一开始就把可能性给彻底否决掉了,没想到只是因为她不知情造成了误解。

  “凉子太太只是单纯没有告诉你而已,毕竟大人的事也没必要和你商量那么多。”松田阵平把话说得很直接,但字字在理。

  “嗯,我明白这个道理……”老实说,飞鸟有一点点失落。

  原来从这么早自家母亲就开始隐瞒了,是不想把压力给到她吗?可是,她也想为这个家分担一些啊……

  松田阵平:“所以呢?你要去找她吗?”

  “当然要啊!就是……”

  “就是?”

  “我突然有点紧张,和三年前的妈妈见面。”

  未来和过去的碰撞,听起来多少有些违逆了时间单向性以及破坏了因果律的意味了。

  所以飞鸟才犹豫。

  “想去就去,扭扭捏捏的麻烦死了,你确定是想见的对吧?”

  “嗯,我想。”

  “那就行。”

  女孩柔柔弱弱的音调始终都透着一股不太果决的踌躇,不过既然是一个肯定的答案,松田阵平便替她斩断了最后的不决。

  他一只手夹着烟,另外一只手拿出了手机,手指飞速噼噼啪啪地输入,转眼间就编辑好了内容,发送了出去。

  飞鸟有些困惑:“这种事也要和你的那位好友汇报吗?”

  “不是,是给佐藤发的,总得说一下我们还有事让她先走吧?”

  简讯发出去还没过几秒,松田阵平的手机就响了,来电人不用想也知道是佐藤美和子。

  松田阵平不太耐烦地咂了声嘴,但还是按下了接听键:“我不是写了吗不用给我打电话,你自己先回警视厅去就好。”

  “松田君!”听筒中利落的女声仿佛被开了扩音似的,音量大得让松田阵平下意识地把手机拿远了一点。

  “你吼那么大声干嘛?”

  “松田君你那简讯是什么意思?你到底要干什么?带着飞鸟要去哪啊?我现在合理怀疑飞鸟回不了家都是因为你!”

  “喂喂佐藤警官你这乱扣帽子不太好吧?诱拐未成年那可是犯罪。”

  佐藤美和子无视了某些人的油嘴滑舌一通不着重点的胡扯:“我现在在一楼大厅,你带着飞鸟赶紧下来,你不是答应了我结束了山田桃香这边的问话,就会送那孩子回家去吗?”

  “啊?我什么时候答应的?”

  “松田君!”

  “飞鸟的事你就不用管了,我这边会处理好。”

  “可是……”

  “喂?喂?哎呀怎么突然信号不好了,我怎么听不见你的声音呢,那我就先挂啦!”

  装模作样地演了一出手机没信号的戏,话一说完松田阵平就飞速挂断了电话并当场关机,然后合上了手机翻盖。

  一套动作一气呵成,他收起手机之后却看见了正在盯着自己看的飞鸟,清澈的杏眼满是茫然无辜地朝他眨了眨。

  “松田先生你这样不好吧?”

  “她肯定还要再打我电话,我不想被打扰。”说着,松田阵平掐掉了抽完的烟,扔进了角落里立着的垃圾桶顶端的烟灰盒,“走吧,院长办公室在十楼,我们上去看看。”

  乘坐电梯上行至十楼。

  行政办公的楼层自然要安静许多,院长办公室在拐弯之后的尽头。

  松田阵平当然不可能直接闯进办公室去找人,到了十层之后,自是选择先在外面等着,看看情况再考虑下一步该怎么行动。

  “我们就这么干等着什么都不做吗?”飞鸟小声地问道。

  松田阵平看了看时间:“最多再等二十分钟吧,八点半院长应该要准备去巡房了。到时候办公室里的人,自然会出来。”

  “原来如此……”

  时间到了八点二十八分的时候,院长办公室的门开了,不过从里面走出来的,只有院长自己。

  空旷的廊道站着明显不是医院人员的松田阵平和丹羽飞鸟,院长走了过来,皱着眉毛语气威严地询问了起来:“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松田阵平:“噢我是丹羽凉子的亲戚,听楼下的护士说,凉子太太在院长这里谈话,我找她有点事……”

  “她不是已经走了吗?你们怎么还找过来?”院长的语气不太好,或许是和丹羽凉子的谈话并不愉快,因而迁怒到这里。

  飞鸟:“诶?”

  “说起来你们快点离开吧,无关人员不要在这一层乱走。我还要去巡房,告辞了。”如此说完,院长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他的步伐

  很快,看得出来是在赶时间。

  那个身影很快就进了电梯,整层楼的过道就只剩下了松田阵平和飞鸟两人面面相觑。

  沉默了一会,飞鸟得出了一个结论:“是不是我无法触碰这个时间轴上的和我有关的人和事啊?就像我没办法坐电车回神奈川那样……”

  “嘛,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那看来我还要去找山田太太问问看城山先生的联系方式啊……嘶!干嘛又弹我额头!”

  “打工这种事你现在就不要考虑了,你就安心在我这里,钱不够的话我给你……当然,你自己记账。”

  “可是……”

  “都记账了就没什么可是了吧?你心里不安觉得亏欠我的话,到时候可以加倍还我。”

  “松田先生……”

  “如果你真的回不去了,你的身份问题……我会想办法拜托我一个朋友帮你解决好,到那之后你如果想打工,再去也不迟。”松田阵平考虑得要比飞鸟更远,“这样总可以了吧?”

  听到这般周全的考虑,飞鸟愣了愣。

  她感激地抬起头,准备对松田阵平道谢,嘴唇才微启,连第一个字的发音都还没说出口,额头上就又被松田阵平用手指弹了一下。

  “我不喜欢听废话。”松田阵平的态度强硬,强硬中是他独有的潇洒和帅气。

  飞鸟抿了抿唇,把话憋了回去。

  移开了刚才看向松田阵平的视线,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一点点被眼前这个说话总是很难听、睡觉也毫无形象、总是我行我素的松田警官拨动了心弦。

  当然,只是短短的一瞬,没有很多。

  刚才院长乘了电梯下楼,二人只能等待下一趟。

  可偏在等待的期间,这层应该不会有闲人进入的楼道里,传出了古怪的动静。

  叮的一声,电梯也到了。

  门缓缓打开,映照在内侧镜子上的人影只有松田阵平和飞鸟两人。

  “刚才那边……是不是有奇怪的声音。”

  飞鸟抬手指了指声源的方向,就在院长办公室的那一头,和电梯离得有些远,光是这样看着,并看不出什么异常。

  松田阵平当然也听到了,敏锐的本能让他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他把手机重新开机了之后塞到了飞鸟手里,然后把她推进了电梯里:“飞鸟,你先下去吧,有问题你直接和佐藤联系。”

  “松田先生,那你……”

  “你在担心我吗?”松田阵平笑道,语调之轻松似乎完全没有因为情况不对而受影响。

  飞鸟应得很果断:“那是当然啊!”

  “不用担心,我可是警察,保护公民可是我的义务,所以去直面危险,是理所应当的事吧?”

  如此说完,松田阵平侧身探进电梯内部替飞鸟按下了一层的楼层键后就退了出去。

  彼时,开机后的松田阵平的手机马上就遭到了佐藤美和子的电话轰.炸,飞鸟一瞬的注意力转移,正好是电梯门关上的节点。

  逐渐变窄的视野是松田阵平最后的背影,直至电梯门关上,里面只剩下飞鸟一个人。

  手机一直响个没停,飞鸟赶紧将其接通,听筒中佐藤美和子的声音瞬间就传了出来。

  “松田君!你什么意思啊?手机一直关机?现在又愿意开了?”

  明显带着愠怒而拉高了的音量不由得令飞鸟也把手机拿远了一点,直至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她才重新把手机贴到耳边。

  “那个……佐藤警官,我是飞鸟。”

  “诶?”佐藤美和子惊愣了半秒后,刚才还饱含了怒意的语气瞬间一百八十度地转变,柔和了起来,“飞鸟?松田君的手机怎么在你这里啊?他人呢?

  你们刚才去了哪?这几十分钟联系不上的……噢对了,你们现在又在哪?”

  “还在医院,之前是和松田先生到十楼找人,不过没有找到。刚才准备进电梯的时候听到十楼有点不太对劲的动静,松田先生让我先离开,他一个人留在楼上了。”

  “那个家伙……又是自作主张地行动,好歹也通知一下搭档啊……”

  共情到了佐藤美和子的怨念和怒气,飞鸟直接礼貌性地道起了歉:“抱歉啊佐藤警官……”

  女孩的音调柔柔,听得佐藤美和子生在松田阵平身上的气都消了一半。

  “要道歉的不是飞鸟你,让那个混蛋自己来和我道歉才是……啊算了,飞鸟你一会在一楼的大厅等我,我绕回来接你。”

  “嗯,谢谢佐藤警官,实在是太麻烦你了。”

  听着少女清甜好听的嗓音,佐藤美和子感觉又被治愈了不少。

  “不用和我客气的,飞鸟。”

  挂断了电话,接着就是等待到达。

  电梯下行的过程中并没有中途停下上人,因此很快就达到了一层。

  随着代表着到达的叮的一声声响,飞鸟等到的不是电梯的门打开——巨大的冲击力伴着轰鸣的巨响从电梯里爆.裂.炸开。

  强烈的闪光和那阵仿佛能把人都震成碎末的爆.炸力带走了飞鸟的全部意识,只是那一瞬间,快得连灼烧和疼痛都来不及感知。

  是场噩梦吗……

  *

  飞鸟浑身一抖,惊吓着睁开了眼睛。

  她急促地呼吸着,身体好像被震碎的剧痛感还残留在意识里,直至慢慢冷静了下来,前一秒的痛苦就好像幻觉一般,突然消散得一干二净了。

  “飞鸟?”

  佐藤美和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飞鸟?我们到医院了,你还好吗?”

  “……佐藤警官?”

  “怎么了?你做噩梦了吗?”

  “没……”

  意识似乎还有点恍恍惚惚,飞鸟看了看周围。

  车窗之外是米花中央病院的大门口,此刻的她还坐在马自达的副驾驶上,身上的安全带都还没解开。

  怎么回事?

  刚才她不是在电梯里吗?

  对哦……

  是炸.弹,电梯里有炸.弹,她还没来得及出电梯就爆炸了。

  飞鸟伸手去口袋准备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可没想到的是拿出来的竟然是松田阵平的手机。

  打开翻盖,上面显示的时间是——

  11月3日,上午六点四十五。

  没错,这是到达医院门口停好车的时间。

  “松田君,你也醒醒,别睡了,我们到医院了。”

  听到佐藤美和子在叫人,飞鸟猛地回头,坐在后排杂物箱上的松田阵平此刻歪着脑袋靠着,还没有睡醒。

  果然是回溯了,展开和上一次不太一样。

  上一次是佐藤美和子和松田阵平一起把她叫醒的。

  “松田先生!”飞鸟解开安全带,微微起身朝着后排倾去,伸过手拍打着松田阵平的肩膀,“松田先生!快醒醒!”

  听着飞鸟的呼唤,松田阵平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飞鸟?”

  “嗯,是我。”

  看到自己靠在佐藤美和子的车里,松田阵平很快也意识到了时间回溯了。

  他把飞鸟从十楼送走后,确实在那层楼里抓到了一个留着长发戴着眼镜的可疑男人。他当场就把那家伙给按住了,只是还没来得及抢下对方的手机,对方手快一步地按下了是引.爆.炸.弹的按键。

  爆.炸后的震动太大,医院的整栋楼都狂震

  了起来。他和那个男人身在高楼层,震感更甚,失了重心后一起被震飞了出去,他撞到了头部,因此昏迷。

  再次醒来,时间回溯了。

  造成这样的结果只有一种可能——飞鸟在爆.炸.里丢了性命。

  “飞鸟,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炸开的时候真的很痛……不过现在已经没感觉了!反正已经回来了,而且现在时间还早,我们来得及!”

  “说的也是。”

  佐藤美和子听不懂两人的对话:“你们两个在说什么?”

  松田阵平笑了笑,也不回答问题,只是冲着还坐在车座上没有离开的飞鸟催促:“快下去吧,你挡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