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妙韫不知道灵渊是怎么给叶归尘解释的,但是她相信对方给出的解释一定极具说服力,才能让叶归尘对灵渊魔尊的身份不去计较,反而待他更加和颜悦色。

  这小魔头瞒天过海的本事越发了得了。

  之前她曾问过叶师兄日后要如何处理这个小魔头的问题,但是叶归尘并没有给出答案。

  眼下,陆妙韫感觉自己大抵是猜到了结果。

  只是叶师兄自己都未必知道他那明目张胆的偏心,才惯出灵渊一步一步的得寸进尺。

  罢了,既然是他们两厢情愿,她又何必来做这个恶人呢?

  拆散这两人一次也就罢了,这一回她倒是宁愿袖手旁观,看看叶师兄和这小魔头是否还能走到一起去。

  不过见到只有灵渊和叶归尘两人回来时,陆妙韫还是小小地诧异了一番:“月颜姑娘呢?”

  虽然月颜一念成魔,却也是为形势所迫,且虽然她身上魔气环绕,却并无冤魂缠身,也无因果纠缠,可见她手上还未铸成大错,若为此要伤了她的性命,到底有些冤屈了。

  灵渊微笑道:“我给她支了个招,能让她找到她的师父,她便去找那位师父了。那人虽不算什么好人,但也不会害了她,倒是可以助她提升修为,达成夙愿。”

  陆妙韫一听,不觉微微挑眉。

  月颜的夙愿是什么,他们都心知肚明。灵渊帮她支招,无疑是给太一宗和紫霄宫都挖了个大坑。

  不过此事却也公平合理,以德报德以怨报怨,若是月颜当真能凭借自己的实力去报仇,也无可指摘。

  ‘夜魅’之事解决,夜摩天带着几人一路上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南域。

  他的脚才踏上南域的土地,瞬间就恢复了自己的本体模样,手中的吞月戟重重地往地上一顿,一道无形的魔气瞬息散开千里,将他返回南域的消息带回了南域魔殿。

  他手中的吞月戟可算得一件罕见的极品魔器,上头雕琢了螭龙吞月之图,施法之时能同时召唤出三条螭龙助阵,威力不凡。

  “稍等片刻,本座便可带你们风风光光地回到离夜宫。”夜摩天傲然道。

  离夜宫是南域域主檀泽帝的行宫,占地极广,堪比一座中型魔城,他麾下六位道主和那几百个儿子都住在里面。

  当然,须得是有本事的儿子才能住进去。

  灵渊曾经也有机会在里面住下,后来几次离开,也不知道他的那方宅邸如今便宜了谁。

  灵渊几人耐着性子等了半个时辰,果然看到一大团黑压压的云团正在急速往这边飞来。

  夜摩天傲然扬起头,当着几人的面夸下海口:“本座麾下魔将上万,魔修更是不计其数,你们有幸能跟着我,算是你们运气好了。日后在南域这块地盘上报出我的名字,自然可以横着走。”

  当然,灵渊知道,他所言却也不算吹嘘,南域原本就是四大魔域之中面积最为广阔的一域,境内又有大大小小无数魔修宗派,皆依附南域域主而生,故而檀泽帝一直将魔尊之位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如果当初没有灵渊机缘巧合得了那团混沌元灵,如今便该是南域的人在魔界之中横着走了。

  当然,如果只是一种美好的假设而已。

  那团黑色的云层消失后,只有稀稀拉拉上百名修为在魔婴之上的魔修降落在四人附近。

  这些魔修都穿着统一的黑色袍服,上面用金丝银线绣着代表身份等级的花纹,袍服上的图案越是丰富,预示着他们的身份地位越是高贵。

  人群之中,有十来人的袍服上都修满了花纹,他们所站的位置也是最为靠前的方位。

  这些魔修先对着站在中间的夜摩天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齐声道:“见过道主。”

  叶归尘一眼扫过眼前这群人,不觉微微挑眉,好么,大部分都是熟人,不是与他交过手便是曾经被他重伤。只要他们手上没有在人界沾染人命,叶归尘基本上都不会赶尽杀绝。

  时间一长,魔界的魔修便都有了默契,只要偷偷前往人界,在斩星剑宗的领域之内轻易不沾染人命,好歹能留得一条性命。

  这一两百年间,魔界和叶归尘之间也算是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眼下看着曾经在自己手下逃得一命的对手们对着他身后的人参拜,叶归尘心底顿时涌出了一种荒谬的感觉。

  “卿卿是不是看着都觉得眼熟?”灵渊敏锐地捕捉到了叶归尘有些哭笑不得的心情,偷偷地笑了起来,“里面不少人都被你教训过呢,若是你恢复真正的模样,保管能把这些人吓跑一半。”

  剩下的一半不跑必然是因为已经被吓得昏死过去了。

  没办法,叶归尘在魔界的名声就如同魔界的四大域主在上界的名声,都能让寻常修士或者魔修闻风丧胆。

  叶归尘没有理会灵渊的调侃,反而借着灵犀之印反问:“夜摩天手底下的人手应该不止这点儿吧?”

  灵渊‘嗯’了一声:“自然是不止的,不过我离开魔界也有十来年了,谁知道他怎么把自己的属下折腾得只来了这几个的?”

  这些大魔头的脑回路有时候十分诡异,灵渊自忖他是个正常人,跟不上这些魔修的奇葩思路也正常。

  夜摩天一见到来的人不过寥寥数百,瞬间有些感觉自己的颜面被冒犯,怒而询问:“怎么就你们几人来了?其余的人呢?”

  他不问还好,一问,便有好几个魔将扑上来嚎啕大哭:“道主您可算是回来了,这些日子咱们兄弟过得苦啊,东域的和西域的人都在我们头上拉屎,焚天域主也不知在哪儿受了重伤,这些时日天天来咱们南域抓人吞噬,以弥补他缺失的修为。还有幻雪域主,更是盯着咱们这里薅......好多兄弟都被他们吞了。”

  夜摩天听得怒火中烧,追问:“他们如此放肆,魔宫里的人就放任不管吗?”

  新任魔尊曾经规定,同门之内禁止相互吞噬,否则严惩不贷。

  他就不信,焚天和幻雪姬两人如此明目张胆地吞噬南域的人,魔尊就这样坐视不理了。

  闻言,那魔将哭得更惨了:“如今魔尊不管这些事,我们修为不够等级不高更是无法见到陛下,又没有域主为我们撑腰,哪里还敢再得罪他们?”

  夜摩天气得抓紧了手中的吞月戟,咬牙切齿道:“幻雪姬,焚天,欺我太甚!那其他几道的道主便这般袖手旁观么?他们即便不是幻雪姬的对手,四个人联手难道还打不过幻雪姬?”

  在夜摩天看来,幻雪姬的幻术虽然顶尖,但也不是全无破绽,四个天魔期的魔修联手,未必不能给幻雪姬一个教训。

  魔将在夜摩天的注视下痛哭道:“咱们域主如今还不知去向,魔殿早就人心涣散,已经有两位道主转投焚天域主和幻雪姬域主麾下了。”

  夜摩天:“......”

  他阴沉着脸站在原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之后,他大手一挥:“回去再议。”

  几百人立刻分列两队,将中间的位置空缺出来。

  夜摩天此刻已经看不出任何情绪了,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正是他怒到了极点的表现。

  见到他身后虽还跟着两男一女,不明身份,看上去修为也不甚高绝的样子,附近的魔将虽然心中疑惑,但却都按捺住好奇心绝口不问。

  叶归尘微微眯上眼眸,他始终觉得,这些魔将的举止有些诡异。

  忽然,灵渊扯了扯叶归尘的衣袖,偷偷示意他往右边看。

  叶归尘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就看到人群之后缩着个面色阴沉的瘦小魔修。

  那魔修浑身笼罩在黑色的阴影之下,因为站在人群之后,也不甚起眼,暴露在外面的皮肤上蔓延出无数的红色脉络,倒像是无数的血管密布在他的身体之上。

  “有什么问题吗?”叶归尘用灵犀之印询问道。

  在魔界时,灵犀之印当真好用。

  灵渊的俊脸上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那便是咱们要找的血煞老祖。”

  叶归尘闻言,微微怔楞了一瞬,又盯着那个魔修看了一眼,眉头不觉皱起:“血煞老祖应该不是夜摩天的手下吧?”

  灵渊若无其事地牵着叶归尘的手,跟在夜摩天身后往前走,边走边说:“这家伙是化乐天道手底下的人,方才那魔将说,有两名道主背叛了南域域主转投别处,你猜那两个人之中会不会有化乐天?”

  叶归尘耸耸肩:“四个中间有两个背叛者,几率一半一半吧。”

  谁知灵渊听了这话,反而笑了起来:“卿卿你算错了,应该是十成是他。”

  叶归尘回头看了灵渊一眼:“你就这么肯定?”

  灵渊心满意足地牵着叶归尘的手,他轻轻地摆弄着叶归尘纤细修长的手指:“我只是对这群家伙太过了解了,方才那个魔将绝对没有说实话。檀泽帝手底下的六道主死了一个,还剩这五个,我猜除了夜摩天,其余四人应该全都已经背叛南域了。”

  “那他们......”

  “将计就计,请君入瓮。”灵渊脸上的笑容变得清冷。

  他倒是没有想到,自己将魔界大权托付给信任之人,对方却这般糟蹋他的信任,将这魔界搞得乌烟瘴气,自相残杀。

  然而,他更清楚,那人既然夺权上位,必然也防备着他回去秋后算账,说不定早就布好了天罗地网等着他去自投罗网。

  叶归尘环顾四周一圈,隐约发现这些前来迎接的魔修已经将他们环绕在中间,看来是不打算放走任何一个人了。

  “夜摩天好像还没有察觉。”他又看了看走在前头的夜摩天,见后者依旧阴郁地沉默着,手里的吞月戟也已经被他收回体内。

  “我早就说了,这些魔修的脑子里塞的都是筋肉,哪里懂什么叫察言观色,我去提点他几句。咱们眼下还跟着他混,倒不至于让这群虾兵蟹将给一锅端了吧。”灵渊拍了拍叶归尘的手背,紧走几步与夜摩天并肩而行。

  夜摩天侧头,不辨喜怒地看着灵渊。

  灵渊微微一笑,夸赞道:“大人,您的手下真是忠心耿耿啊。”

  夜摩天又收回视线:“此话怎讲?”

  灵渊继续笑道:“幻雪姬和焚天两人连与你一般等级的道主都能收服两个,却对你的这些手下无能为力,还让他们活着还迎接你,可见他们必然是忠心不二的。”

  夜摩天从灵渊的话中听出了几分不对劲,逐渐放慢了脚步。

  陆妙韫也是个聪明人,方才那几个魔将在哭诉时候她就已经心生怀疑,既然焚天和幻雪姬来势汹汹,又已经让两名道主选择背叛檀泽帝,没道理却偏偏留下这些人来给夜摩天传递消息。

  如果实情真如他们所言,那么这群魔修更加可能的下场要么是已经集体向其他域主投诚,要么负隅顽抗并且被其他域主吞噬以增长修为。

  如今他们整齐列队前来迎接夜摩天,陆妙韫想来想去都想不通,直到方才听见灵渊所言,她才在电光火石之间想通了其间关窍。

  魔修少有忠义坚贞之士,见风使舵、强者为王才是他们的生存法则,他们如今这般殷勤地向夜摩天献媚,指责焚天和幻雪姬的种种暴行,更像是欲盖弥彰的伪装,为了掩饰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想到这里,陆妙韫转头就要提醒叶归尘,却见到叶归尘已经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她又看了看灵渊,随后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这两个人想必早就看出不妥了,才让灵渊去提点夜摩天,她倒是跟在两人身边久了,连对危险的感知都有些迟钝了。

  灵渊见夜摩天听出了自己的弦外之音,又笑眯眯地补充道:“想来如今南域也变得处处危险,故而这些魔将们个个都将自己的武器召在手中,可能是怕会有人偷袭你,所以提前做好防备吧?”

  听到这里,夜摩天的面色狂变,他终于注意到,跟在他身边的这群魔修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竟然将自己的本命法器悉数召出,他们的视线更是若有若无地往这边飘过来,但每每要与他视线接触时候又十分心虚地移开了。

  他猛地停下了脚步,并不理会周围的人,而是紧紧地盯着灵渊:“你还发现了什么?”

  灵渊早就知道夜摩天不是擅长伪装的人,点醒他也就意味着暴露自己,不过此刻暴露总好过被这群人带到他们已经准备好的陷阱里去。

  灵渊索性挑明了道:“你看看周围这些人,确定都是你自己的人吗?”

  他们两人一停下,周围的魔修也都跟着在原地停下,看得出,他们中有些心理素质不过硬的人已经有些撑不住想要动手了,只是却被身边的人拉住手腕。

  “阴极魔君、血煞老祖、噬灵魔祖......”夜摩天环顾一圈,很快便将几个熟面孔认出来,随后手中吞月戟一挥,厉声大笑,“都是老熟人了,既然来了,就留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