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傲雪凌霜>第10章 快乐安康,万事如意

  后来京城再变,左晏衡登帝,废了许多允凉王定下的规矩,他在梁远守孝三年。

  世家子弟中并无唐姓,他命人寻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他的踪迹,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是萧凤棠。

  萧家世子,被晏衡帝勉留一命,折磨三年,最后逐出宫去,生死不论。

  他没少在酒馆的闲谈中听到他的名字,因为这个棠字,他还心生不忍,生怕阿棠过的如他一般不如意。

  可萧凤棠是萧允凉的侄子,萧允凉残暴,他又能好到哪去,所以哪怕他不忍,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若不是萧氏,他又怎么会和阿棠分离,又怎么会和师父来此。

  可如今再想着曾经听过那些碎语,恨不得如刀剑般统统刺进了心里,他早该回来的,不该让他等那么久的。

  “梁远。”萧凤棠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转移话题道:“阿祁也认识温青?”

  “许久前在梁远认识的,年长于我,便唤他一声温大哥,我想着他可能来,但没想到是和你一起。”

  他将这场观画办的极其高调,就是想着阿棠爱画,若是他以花长祁的名头来,定能引他出现。

  他出现了,却出他意料。

  花长祁看着他消瘦的身板,最后目光落在他伤了的手上,不知是问手,还是问人,“疼吗?”

  萧凤棠将手移向桌下,“不疼。”他就是看到左晏衡,一时没控制住才伤了自己,这点小伤根本算不得什么。

  细雨从夜空中淅淅沥沥的落了下来,仿佛倒挂的银针般,萧凤棠起身走向窗边,轻轻伸出没受伤的左手,任由冰凉的雨滴打在上面,透彻的凉意入心,也让他静了许多,“阿祁,又落雨了。”

  当年阿飞走后,他好像对每个雨天都特别独钟,总觉它走在雨里,就还能顺着雨回来。

  可后来他在雨中收到了左晏衡的绝笔,又失了师父和阿祁。

  甚至于上一世的他,也是死在这样一个雨夜里。

  花长祁打开自己的柜子,从里面拿了件红色披风给他披在了身上,“小心风寒。”

  萧凤棠有许多话想跟他说,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口。

  今天这场雨,也算得上他为数不多的开心日子了。

  花长祁将身子往前靠了靠,替他稍微遮住一旁吹来的凉风。

  他也有许多话想说,可一想到他受的那些苦,便再也说不出来了。

  雨绵密的落下,“阿棠今日,可是奔着画来的?”

  “嗯,许久之前有幸见过你的醉人舞,很是喜欢,却没想过赫赫有名的花长祁就是阿祁。”

  “那如今见了,可开心?”

  阿祁性子不稳,用师父的话说,他绘画的天资称不上太高,如今他执笔便是神作,可想而知这些年受了多少苦,萧凤棠将目光移向他,尽可能不让自己眼中的心疼露出来,“开心,特别开心,再没有比今日更开心的了。”

  花长祁一颗心被他三个开心塞的满满当当,“那我让人把画拿回来,阿棠先看。”

  萧凤棠阻道:“不着急,阿祁就在这儿就够了。”

  “好。”别说是一幅画,就算他此刻要天上的星星,他决计也要想办法给他摘下,“阿棠现在住在温大哥府上?”

  “萧府早已被封,幸得温青相助,倒是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你看外面落着雨,要不然阿棠今日就留在长鹿阁吧,待明日雨停,我亲自送你回去。”花长祁说的小心翼翼,他刚回京城,尚无府邸。

  萧凤棠本想拒绝,但看到他期待的目光后还是忍不住应下,“好。”

  花长祁目光一亮,不确定的再次确定:“真的?”

  “自然是真。”

  “那我去告诉温大哥,让他不必等你。”

  依旧是轻轻淡淡的一声“好”,仿佛他现在想如何,他都会不顾一切的应下他一样。

  温青得了花长祁的消息,没再看画,打伞回了租赁的马车。

  左晏衡正臭着一张脸静静坐在里面。

  “哎呦喂—”温青刚把脑袋抻进去就看见了一张黑的不能再黑的脸,看清是左晏衡后才忍不住拍着胸脯小声抱怨,“你想吓死我啊。”

  左晏衡没说话,向他身后瞧了瞧。

  温青将有些滴水的伞竖在车门口,“车里有灯,为何不燃?”

  “他人呢?”

  “他与好友多年未见,还不能容人多腻一会儿?”温青任劳任怨的燃了灯。

  车里瞬间明亮,左晏衡一想到萧凤棠看那个人的眼神如同拉丝一样,就气的恨不得捏碎他的脖子,“什么好友,我怎么不知他还有这等好友,那个花长祁还叫你一声温大哥,温青,你最好给朕从实招来。”

  “……”温青无语片刻,“陛下不是不关心萧凤棠死活吗?”

  “温青!”

  眼看他要暴怒,温青立马解释,“别气了,当年陛下初登帝位,臣不是曾南下过一段时间嘛,就是那时认识的小祁,小祁有一个师父,叫花宿,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师父刚走,不过我是真的不知道萧凤棠和小祁认识,听他们对话,说什么师兄弟,我大概猜测,萧凤棠爱画,以前定是也拜过花宿为师,只不过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就不知道了,但花长祁乐意为他出头,还不惜得罪御史台,定是心中将他看的极为重要。”

  他故意将极为重要这四个字拉的极长,左晏衡一眼剜过来,“想死吗?”

  温青耸耸肩,“陛下要回皇宫吗?臣送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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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晏衡沉思良久,“你回去,回去将萧凤棠带回温府。”

  “什么?”温青震惊道:“陛下,臣不要面子的吗?”他都出来了,哪还有回去的道理,更何况就算他回了,依着萧凤棠那性子,怎么可能跟他回来啊。

  “你回不回!”那柳岸英说花长祁性怪癖,好龙阳,今日瞧着他的利索手段想也是个狠厉的,萧凤棠那没脑子的样,不出一夜就得被他吃干抹净。

  左晏衡越想越气,“你去不去!”

  “臣要脸,臣不去!”温青恨不得将自己塞到角落里。

  “你的意思是朕不要脸?”左晏衡咬着牙。

  “这话是陛下自己说的,可别什么屎盆子都往臣的头上扣,若是担心就自己去,臣就是太医院里不起眼的小太医,一不是武将二也算不得文臣,今日你就是废了我,我也不去!”他回去了如何说?说他温青一夜不见如隔三秋实在不适应他萧凤棠在外留宿?他有毛病吧!

  “今夜你若不把萧凤棠带回温府,朕就命人四处宣扬,你温青温太医,心属花长祁。”

  “!”温青睁大眼睛,一点也不相信这是能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陛下,你毁人清誉也不能如此卑鄙吧。”

  “去不去!”左晏衡才没心思跟他多话。

  “……”温青一脸死相,最后长叹一口气,认命道:“去,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雨渐落渐大,温青推开帘子看了一眼,大雨滴打在车窗上,重重摔出了几颗雨沫。

  温青视死如归的去执伞。

  左晏衡看了眼打进来的雨沫,改变主意道:“罢了,不用了。”

  “啊?”温青有些摸不着头脑,“真不用了?”

  夜里寒凉,雨又落的这般大,他刚被浇了一头水,左晏衡思量一番,“不用了。”

  温青将伞放好,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顺着他刚刚的目光猜想道:“陛下怕他淋雨风寒,就不怕刚刚那样对臣,臣会心寒吗?”

  左晏衡同样剜了他一眼,毫不犹豫的起身拿了他的伞。

  “喂,你去哪儿啊?”温青连忙问。

  左晏衡打伞下了马车,“借伞一用,你先回吧。”

  “这么大的雨,不用我送你回去吗?”温青斜着身子探出马车。

  大雨点子溅在地上噼啪响,左晏衡丝毫不在意被打湿的衣角,转身离去。

  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他才重新坐直,忍不住摇头感慨,“明明巴不得跟人家好,一真遇上,却又总是冷心冷面,温青啊温青,你可记住,以后可万万不能像他这样,心口不一,言不由衷,走吧,回温府。”

  马车逐渐晃动远去。

  长鹿阁五层,只有四楼一间窗户大开,萧凤棠失神站在窗边,落寞的让人忍不住想上前伴他几分。

  左晏衡换了身装束,本想再入长鹿阁,眼看他就在那儿,只好执伞去了远处的长桥。

  长桥在空中,约高十米,站在此处刚好能瞧着他。

  红墙红瓦,鳞次栉比,萧凤棠一身红色披风,白净修长的手微微伸出接着雨滴,安静乖巧的模样恨不得让他藏进心里。

  花长祁出去捏了两坛子小酒,靠着他挤在风大的一处,摇着递向他,“尝尝?”

  酒坛子不大,萧凤棠将信将疑的接过来去闻,熟悉的清香味冲入鼻尖,欣喜道:“梨子酿?”

  少时他份例不多,只能给师父买的起这个,阿祁不听话,老是偷着喝。

  “这些年也喝了不少好酒,但还是这个最入我心,只可惜梨子酿是京城特产,旁处买不到。”

  萧凤棠熟稔的晃了下酒坛,抿了一口,“秋日的梨子味最佳,现在还吃不到,这梨子酿若是再配上一碟梨子酥,才是真的叫人回味。”

  “那阿棠想吃吗?”花长祁随着他的模样也抿了一口,酒入唇中,梨香醇厚。

  萧凤棠思考了一番,最后摇摇头,“不想。”

  “为何?”

  “有时候念着的滋味,比吃着更香。”就像左晏衡,他虽在眼前,可远不及他念着的那些年。

  “可为什么我觉得还是吃到嘴里最香?”花长祁歪着脑袋看他,远在天边怎能比得上近在眼前呢,梨子再生不过一年光景,他想他就这般站在他身边可是想了许多年。

  萧凤棠轻轻一笑,将酒坛子往前一送。

  花长祁心满意足的和他一碰,不知道是许久没喝这酒,还是实在不堪酒力,只这两口,就让他生了如梦似幻的感觉,总觉得阿棠不真切,总觉得这雨夜也不真切。

  左晏衡撑着伞,目光尽数落在远处的二人身上。

  雨滴子落得极乱,和他的那颗心一样乱。

  好似自他登基,就再也没见他笑过,而今瞧他笑了,他本该高兴,却不想心里头堵的人发慌发涩。

  或许这样是对的,放他离开,是对的,省的他总是不知死活的气他,最后伤人又伤己。

  酒入肠肚,偎的人身子极暖,花长祁将酒坛子放在窗沿上,“阿棠还记得我们在天桥下经常做的事吗?”

  雨下的大,路上根本无人,萧凤棠难得放肆,又同样将酒坛子放在窗上,然后用手撑作喇叭放在嘴边,大声向外喊:“左晏衡!”

  不只是花长祁一愣,就连远处的左晏衡都不由得握紧了伞柄。

  萧凤棠蓄力,像把这些年的委屈全都湮没进这场雨里,“我讨厌你!”

  左晏衡闻言,执伞的手越来越紧,甚至有些颤抖。

  萧凤棠不觉得过瘾,继续大声喊:“我讨厌你——!”

  他的声音里藏着浓浓恨意和难过,短短三句话似乎用尽了全部力气。

  左晏衡瞬息间没了再看他的勇气,头顶上的伞犹如千斤,似是撑不住往后踉跄了一下。

  花长祁心疼的有些喘不上气,同样撑手作喇叭大声安慰他,“阿棠,以后你想看千山,阿祁就陪你看千山,你想过万水,阿祁就陪你过万水,阿祁会把你所喜所爱全都画进画里,你会快乐安康,万事如意——”

  快乐安康,万事如意。

  简简单单八个字,却是萧凤棠上辈子和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期许。

  萧凤棠没有点头,只笑着重新拿起酒坛向桌边走去,“今日开心,我要多饮些。”

  “好,我陪你。”花长祁怕他受寒,将窗落了下去。

  左晏衡僵硬的看着那扇窗,相较于群臣宴上的那句大逆不道的执念,这才是他的真心话吧。

  他讨厌他。

  是啊。

  谁会不讨厌屠了自己满门,折磨自己三年的魔鬼呢。

  真是可笑,他竟然还担心他。

  自我开解失败,左晏衡将将软下去的心不禁又重新硬了起来。

  像他这种人,只是被人浇一盏茶,还是太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