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苏想扶洛宁起来,可目光却被少年突然呕出来的鲜血刺痛。
“阿宁!”
一声尖叫过后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洛苏被狠狠推开倒在一旁,可她顾不上疼痛,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想靠近洛宁 。
沈霁沉着眼眸将人抱进怀里,又是拍背顺气又是喂药,张太医也跟在一旁,可诊脉过后却什么都没做,只是跪在地上请罪。
沈霁面色不变,揽着洛宁的手已经开始颤抖。
“陛下……”洛宁疲惫地睁开眼。
“我在。”
一向沉稳的声音突然变了调子,沈霁将人紧紧抱在怀里。
洛家的人也急匆匆地赶来了,看着床上气若游丝的少年,洛夫人克制不住眼泪,就连洛父和洛信都红了眼。
他们宠了爱了十几年的掌上明珠,怀中瑰宝,最终还是要离他们而去了,而他们却留不住对方。
洛宁眼前一片模糊,意识也涣散起来。
“陛下……若我死了,不要怪洛家,不要怪时家。”
“时家和洛家……是世代忠臣,他们永远都会……效忠于您,所有的罪责……洛宁愿一人承……担,还望……还望陛下宽宥。”
“好,好,孤必保他们平安。”沈霁颤抖着嗓子。
洛宁扬起一个虚弱的笑容:“陛下……我……不恨你……倘若时间……重来,我还是会救下……那个时候的……陛下……”
“洛宁……不悔。”
到了这一刻,白月光的杀伤力被洛宁发挥到了极致,系统一边哭一边看着剧情进度逐渐满格,白月光值从满格到爆表。
“可孤后悔了,宁儿,孤真的后悔了。”
沈霁终于明白了那种莫名的情绪。
是后悔。
他真的后悔了。
可已经来不及了。
洛苏忍不住上前推搡沈霁。
顾不得什么君臣礼法,顾不得什么尊卑有序,她愤恨地推搡着沈霁,恨得想把他剥皮脱骨。
“若不是你我弟弟怎么会这样!”
“若不是你!”
可说了两句她却又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你害了我弟弟,我也害了他,我们都害了他,我们都害了他!”
洛苏掩面痛哭:“为什么报应不报在我身上,要索命便索我的,阿宁一生清正,待人谦和温柔,从未做过一件坏事,为何要这样对他!”
洛信上前将崩溃疯癫的洛苏拖住,洛夫人步履蹒跚地走到洛宁身边。
“宁儿,娘的宁儿……”
沈霁不愿理会洛苏,目光死死盯着洛宁,双眼猩红。
洛宁的意识似乎有些不清醒了,唇边的笑一点点淡下来,眉头紧蹙,身体克制不住地发抖。
“娘亲……我好疼……”少年的声音很轻,似乎下一秒就要破碎在空中。
“我好疼……娘亲,我好疼啊……”
在洛夫人的记忆中,洛宁从未喊过一句疼,哪怕疼的浑身颤抖,面色发白 也还是笑着,然后温柔地安慰她没事。
她的孩子,一直都是很坚强的。
洛夫人美目含泪,颤抖着握住了洛宁的手,然后轻轻地拍着他的手背。
“娘亲给你唱歌好不好?宁儿,再忍一忍好不好?娘亲的宁儿……最坚强了。”洛夫人说着便开始用哭腔唱起歌来。
“三月花,七月雪,断桥前的小木桩……”
洛宁意识模糊,却总觉得这歌耳熟,眼前闪过一些片段,可他抓不住。
沈霁也觉得这歌耳熟,脑海中突然就多了些不属于他的记忆。
那段记忆中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人是他的宁儿,宁儿穿着一身红衣,然后将手中的剑丢给了另一个人。
“此行无归期,你当真要和我走?”
那样的宁儿是沈霁没有见过的,活泼,少年朝气……
沈霁听不清另一个人说了什么,很快,他就连那个片段中的洛宁也看不见了。
洛宁慢慢闭上眼,生命力被一点点抽走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意识模糊,各种幻觉都交杂在一起 ,洛宁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
朦胧的意识中,他隐隐约约听到了沈霁抽泣的声音。
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动了,就连睁眼都做不到,只能用气音说话。
沈霁听不清,凑过去仔细听了才听清。
洛宁说的是:“好累啊,让我睡一会儿就好了,等我睡醒再安慰你吧。”
沈霁不知道洛宁为什么会说这话,心头只觉得酸涩。
“宁儿,莫睡,你不是嫌这皇宫冰冷没有人气吗?孤带你去行宫 那里有温泉,你定然是喜欢的。”
“孤带你出去……”
“别睡了,睡着了,宁儿就出不去了。”
怀中的少年没再回答,气息越发微弱 像是已经睡着了。
泪水顺着眼眶落下滴在洛宁的脸色,滚烫灼热,沈霁赶忙擦去了那滴泪。
“不脏了,不脏了,孤帮宁儿擦干净了。”
“宁儿再看看孤,就一眼,就看孤一眼。”沈霁低声呢喃着,眼中的泪一滴滴落下,可却唤不醒怀中的少年。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宁儿,别丢下我,我只有你了。”后悔将沈霁完全淹没,在这一刻,沈霁像是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个被少年救起,又眼睁睁看着他被带走的夜晚。
他似乎又从至高无上的帝王变回了那个无依无靠的落魄皇子。
他真的后悔了。
沈霁颤抖着手想去摸一摸少年的脸。
“宁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别丢下我 。”
“求求你……”
所有的语言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沈霁甚至找不到一个能留住洛宁的理由 只有一遍遍地祈求,一遍遍地哀泣。
“我真的爱你啊……”沈霁无助地说着,可他倾诉的爱意却无人能听到。
洛信和洛父也慢慢跪了下来,挪到床边,呆呆地看着那睡着的少年。
养心殿里,宫人跪倒一片,他们小声哭泣着,为自己的主子而难过着。
沈霁最讨厌这样的喧闹,若是放在之前他大抵会将这一片宫人都杀了,杀个干干净净才觉得清静,可他现在却顾及不上了。
他用最苍白最无力的语言对怀中的少年最后一次挽留。
曾经做的那个梦突然和现实交叠,让他一时分不清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记忆里,窗外飞雪漫天,屋子里少年安静地睡着,他就这样在寒冬腊月里,在他最讨厌的冬天里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而现在,少年躺在他的怀里 ,安安静静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