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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已经等在门口,奈弗西斯却突然停住脚步:“要不要一起走走?”他的侧脸映着夕阳温暖的余晖,我下意识点头。
神殿建在城东,距王宫不算远,步行回去也花不了太多时间。
不论位于孟斐斯城何处,都能与吉萨高地上古王国时期遗留的金字塔群及狮身人面像遥遥相望。
“真是宏伟的工程。”我看着被阳光照耀的塔尖,感叹道。
“倾全国之力建造,高立于大地的陵墓。”奈弗西斯顺着我的视线望去:“不过是一座虚荣的空壳罢了。”
“你居然这样认为。”我惊讶道:“吉萨金字塔群在各国间可是非常有名,陛下都不引以为傲的?”
“因人民的激烈反抗与法老王财力的日渐拮据,修建金字塔的风气在第五王朝后减退。”奈弗西斯嘲讽一笑:“不然,埃及恐怕早就被耗空了。”
“光是运送修建金字塔的石料就很要命。”我在心中粗略估算:“得征调不少人吧。”
“对,他们靠尼罗河的浮力从阿斯旺往吉萨运送大型方石。”奈弗西斯手指轻轻往西部点了点:“之后则全部由人力搬运,奴隶一批批死去,西岸尸横遍野……”
“不是吧,伊斯。”奈弗西斯停住话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难得独处,你就只跟我聊这个?”
被拆穿的感觉令人不适,我耳尖在一瞬间烧起来。
开什么玩笑,我当然不是想跟他闲扯些什么古王国遗址。“那我们说说蝎王的事吧。”我干巴巴地开口:“我想向你道歉,都是因为我,你才……”
“说什么蠢话。”奈弗西斯打断我,有些生气地皱眉:“就算一开始就能预见结果,我也依然会这样做。”
“没有什么比你的生命更重要。”他低声道,又伸手拽住我手臂,大步向前走去:“以后别再挡在我面前了,我……会很害怕。”
“喂。”差点被他拖得一个踉跄,我反驳到:“同样的,我也害怕你受伤,所以才想站在前方保护你。”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弱不禁风?”奈弗西斯觉得有些好笑,偏过脸白了我一眼:“谢谢,心意领了。”
“当然不。”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一对上他,我就保护欲爆棚,不管他是十七岁还是二十二岁。
“你王兄好像不太想你去阿拜多斯。”我踌躇片刻,还是说到:“蝎王的陵墓确实太危险了。”
“如果不去,我将月月被病痛困扰。这样的束缚,比起疼痛本身更让人无法接受。”奈弗西斯沉默片刻,调笑道:“当然,如果每次都有伊斯在我身边,倒也还能忍耐。”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伊斯。你想过吗,如果这个诅咒是愈演愈烈型,下次发作时就不只是浑身剧痛这样简单。”他淡淡道:“去阿拜多斯一趟,将问题全部解决。我可是法老,拉神在人间的化身,没那么容易……”
“停。”我意识到下面的字眼不吉,立刻伸手捂住他的嘴:“一不留神就准备瞎说。”
“好吧,不瞎说。”奈弗西斯用指腹蹭蹭我的手背,笑了笑:“慎言。”
?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相携走过一段长路。
主城大道上的集市正要闭市,来自不同地域的商人开始陆陆续续地收拾。未收摊的老板们还在吆喝,不同肤色的人磕磕绊绊地说着相同的语言。
问询,砍价,成交。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人满载而归,也有人兴致勃勃凑着热闹,孩童奔跑着,鞋底扬起细细的尘土。
“西台的蜂蜜榛子软糖,瞧一瞧……”注意到我的目光,糖果商人立刻开始推销:“您想尝尝看吗?我们的软糖在各地都十分受欢迎。如果您不喜欢蜂蜜榛子的口味,我们还有波斯小檗、烤麦丝、果丹核桃和樱桃。”
盛着软糖的托盘举到我的眼前。
“啊、那个,不……”我正想拒绝。
“所有口味要一份。”奈弗西斯从钱袋里拿出一把铜币:“不,榛子两份。”
糖果商人眉开眼笑地开始打包,手脚利索,生怕“肥鱼”反悔。
“你想吃甜的?哦对,你以前就很喜欢甜食。”我用手肘在奈弗西斯侧腹轻轻杵了下:“可这会不会买得太多了?”
“我是看你想吃,隔着大老远视线就往别人摊子上探。”他居高临下地觑我一眼:“小孩儿。”
“你几岁?”我愤怒地去扭他胳膊:“你才小孩儿吧!”
“说的就是你。”他一把握住我的脸颊,我的嘴被人为地捏成了尖尖凸出的“鸟喙”状:“光天化日,别老往我身上扑。”
“哼,幼稚。”我口齿不清地对他进行人身攻击:“光长个儿。”
目前埃及和西台在边境线上时有摩擦,虽然两国间暂未颁布通商禁令,但能大大咧咧地出现在孟斐斯,这一行糖果商人足够稀奇。所以我才多看了他们几眼,并不是被软糖吸引。
真的。
奈弗西斯在付钱,糖果商人的学徒将包装好的软糖递给我。
“好嘞,”学徒的笑容也十分灿烂:“您拿好。”
我无奈地接过那一摞糖果盒,与糖果盒一起递到我手里的还有一张小小的纸条。
“如果您喜欢的话,还可以再来。”学徒微笑着收回手:“我们会在孟斐斯呆五日。”
我不动声色地将纸条捏在掌心。
“回去了。”奈弗西斯结完账,走来准备接我手里的糖果盒。
“嗯。那个,谢谢你买给我。”我将盒子递给他:“有些重,你得双手提着。”
“没事。”奈弗西斯嘴上说着没关系,但走了两步后又停下来思考片刻,突然喊到:“都奇!”
人群中走出个打扮与一般平民无二致的人,身材高大,皮肤黢黑。
“你拿回去。”奈弗西斯将糖果盒交到对方手上。
“是。”都奇接过东西,很快便又消失在了人群中。
“我还以为这一路上真的就我们两个人。”为了防止被人群挤散,我拉着奈弗西斯的衣摆:“一起走走,简直说得跟真的一样。”
“都是为了安全考虑,是真是假,有什么关系。”奈弗西斯转身停下脚步,手臂搭上我肩膀:“刚才我要是不叫都奇出来,你不也察觉不到?反正表面看起来就是只有我们两个人。”
好吧,说得也是。
“二人约会?”我狭促地冲他笑,抱怨道:“干嘛要戳破我以为和你独处的幻想。”
“对,像普通人那样。”他一本正经地点头,纤长的眼睫在夕阳下变成了浅金色:“不把糖果盒交给都奇,我怎么牵你的手。”
“陛下,您真是周到。”我的食指和中指并起,轻轻地触了触他嘴角:“我太感动了。”
“想现在就吻你。”我恋恋不舍地收回手:“不过大庭广众的,还是算了。”
“真的算了?”奈弗西斯抿嘴笑,说着,他低下头飞快在我嘴唇一触。
我整个人僵住,一句“不然呢”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视线放空,根本不敢看周围人的反应。
“放心,没人看见。”奈弗西斯凑到我耳边低声说。
“没人看见也不行!”我推开他的脑袋:“不可以。”
唉,虽然……
内心擅自高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