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道很长,有几个迂回的拐角,越往下空气中的某种味道便越来越浓。有点腥,像是涨潮的海水,又像是日光暴晒后的青草香气。
前方泄出一丝光亮,出口要到了。若有若无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洛德熄灭了照明,我们再一次停下脚步,等待眼睛适应黑暗。
“地宫里有人,我先去看看。”洛德沉默地拔出了佩剑:“你们就在这里等我,要是情况不对就赶紧跑。”
他冲另外两名护卫点点头:“保护好他们。”
我与阿里亚立刻被隔在了他们身后。
“洛德!”我小声骂到:“你别仗着自己厉害就自作主张!”
“我会小心的,”洛德笑了一下:“还等着回去见萨沙呢。”
快一刻钟了,我焦急地在原地转圈。
还好四周依旧一片寂静,没有料想中的喧哗声以及兵刃相交的声音。
这是个好消息。
“你很担心?”阿里亚突然开口。
我点点头:“我从小就认识他了,虽然他是因为我哥哥总是带着我才勉强跟我一起玩,但是对我来说,他就像我的另外一个哥哥。”
阿里亚没有再接话。
半晌,他才问道:“是我的话你也会这么担心吗?”
“什么?”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阿里亚转过头:“算了。”
我正要开口,洛德回来了,他示意我们跟着他往前走。
“里面没有守卫,只有两个内臣,已经被我杀了。”洛德说,表情却丝毫不见轻松:“被拐卖的儿童确实被关在这里,艾布特也在。放心,他暂时没有大碍,只是有些脱水。”
我松了一口气。
“但是,”洛德皱紧了眉头,他一贯多情的绿眼睛里泛起冷意:“剩下的孩子已经没有几个了。”
“剩下?什么意思?”我不解:“他们又被转移了?”
“不……”洛德叹了一口气:“你自己看吧。”
我们已经走到了出口,光与暗的分割线,再往前一歩就是明亮的地宫大厅。
难以描述的味道更浓郁了。我的右眼皮突然跳了一下,像是在预示接下来的一切并不美好。
那是我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无法忘记的景象——地宫的正中央放着一个巨大的石台,周围的地板上连缝隙都已经被干涸的血迹填满,到处都是呈喷溅式的褐色印记,而石台本体已经被干涸结痂的污渍盖得看不清本来的颜色。
无法想象要多少血液淌出、干涸,才会在最终凝固成这样一副样子。
石台左手边是两个巨大的坑,一深一浅。
深坑中是密密麻麻的蛇在纠缠、翻滚,黏腻的摩擦声与蛇类的嘶嘶声不绝于耳,间或有布满齿印的森白骨架从黑色的蛇躯间露出来又很快隐去。
浅坑里几具被斩去手脚的孩童尸体与动物的残肢混做一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粘稠液体流了一地。
空气中肉类腐烂的臭味混合着苦涩的药草气息,被千百只照明的火焰熏热,令人头昏脑胀。
石台右手边是数量众多的铁笼,高度很矮,即使是孩童在里面也需要趴下。
现在里面已经全空了,铁笼旁的空地上排着坐了四个衣衫褴褛的小孩,艾布特也在其中。从他们的肤色以及发色可以判断他们几乎全都来自不同的国家。
这里面没有埃及的女孩。
我心里一紧,担忧地看向阿里亚。
阿里亚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他的视线不断在那群孩子身上巡睃,把那他们吓得挤作一团。
“或许你妹妹在其他地方。”我安慰到。
阿里亚失望地点点头,从身上掏出了几个糖果递给艾布特他们。
“啊……”艾布特突然有些惊讶地看着阿里亚。
我忙问:“怎么了?艾布特。”
“他长得好像弥娜。”艾布特小声道。
“她在哪里?”阿里亚蹲下身,一把握住艾布特的肩膀:“弥娜,她在哪里?”
“不、不知道。”艾布特缩起肩膀,有些被吓到了。
阿里亚焦急地问:“你在这里见过她?”
“她一直都在的,可是昨天……”艾布特哆嗦着:“就被人带走了。”
阿里亚突然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他就那么僵直地蹲在地上,肢体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了。
“阿里亚。”我想把他扶起来,他挥开了我的手。
“对不起。”他小声地道歉,又猛地站起身跑到那个放着孩童尸体的浅坑旁,不假思索地跳了进去。
他颤抖着手将那些堆叠的儿童尸体翻过身,撩开他们污迹斑斑的头发,他很仔细,像是害怕错过什么。
他的动作越来越慢,直到最后一个。
阿里亚木讷地取下腰间的水囊开始洗手。
“阿里亚……”我对他伸出手。
这一次他没有拒绝,我将他从堆着尸体的浅坑中拉了出来。
“为什么都没有?”阿里亚问我,他的声音颤抖又沙哑,漂亮的眼瞳里是破碎的希望。
我叹息一声,将他揽入怀中,一下下地轻拍他的后背。
或许我应该说点安慰的话语,可是在这一刻的我心疼得只想抱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