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奇迹般生还, 并被帝国夺回的一个月后。

  帝国全体军官再次见到了自己的皇帝。

  银发皇帝身披王袍,端坐在光屏中,一双红瞳凌厉如同炬火, 穿透曾让帝国饱受折磨的漫漫漫长夜。

  两次极度惨烈且艰巨的战役, 让许多优秀军官患上彻夜难眠的恐惧症,怀疑帝国是否遭受众神诅咒, 才会招致厄运。

  但如今他们的皇帝就在这里。

  带领他的人民击退原以为不可战胜的虫潮, 在星际远征军的集体见证下,与原以为不可战胜的圣洛斐斯同归于尽, 让肆虐帝国的深渊生物就在同一时刻彻底消失。

  而后他又活着回到他的人民面前。

  尽管脸色苍白, 浑身绷带,但他就这样笃定地回归,如同一座不容撼动的守护神雕塑。

  从此后在帝国内部悄悄流开的传说,便显得越发有可信度。

  或许人类真的因为曾犯下罪行,而不得不接连遭受审判。

  但即便如此,众神依旧选择给一个少年赐下神光,使他成为人类在审判的残酷洪流中, 向命运反击的唯一筹码。

  “……陛——下——”

  “请把脸擦一下,胡佛将军。”

  银发皇帝皱了一下眉, 一点也没被军官们的激动心情感染,

  “我没法跟一个鼻涕流到胡子上的人商议重要军机。”

  “……啊,呃,好的好的。”

  在跟海德里希确定战后锚点部署时,尼禄注意到海德里希似乎一直在瞟自己身后的房间, 像是在找什么人。

  他自己也疑惑地往身后看看。

  书房除了他空无一人, 只有一盏镇静射线还在嗡嗡运转着。

  “……找什么, 元帅?”

  “陛下亲自选定的配偶, 进入您的寝宫才不过两天。我以为他至少能时时刻刻与您寸步不离。”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和他是伴侣关系,而不是连体婴?”

  海德里希把目光收回来,看了看尼禄已经恢复些许红润的脸色,又不吱声了。

  他把锚点部署方案呈交给尼禄,水准一如既往完美,挑不出任何毛病。

  只是在结束面见前,他的小眼神还是在尼禄身后打转,看起来总有点贼溜溜的。

  尼禄也接见了正在狼骑基地忙碌的白狼骑。

  历届君主的白狼,除担任皇帝的最高守卫职责以外,还要肩负起为皇室建设狼骑军团的重任。

  当初跟随尼禄长大的狼骑军团,就是卡拉古先帝的白狼亲手为他打造的。

  在尼禄夺回王位后,他原本千余名的狼骑军团便只剩下30多人,而如今更是只剩5名。

  狼骑基地经历过10年的叛乱断层,想要像卡拉古时期那样,招募高天赋的儿童从小训练已经来不及。

  白狼骑只能一直抓紧训练对皇室保有高忠诚度的青少年精锐,以求在短时间内补充尼禄的狼骑军团。

  而随着尼禄的择偶事项落定,按照皇室规则,未来王储的狼骑军团建设,也将开始提上日程。

  尼禄刚接通视频,就看见白狼骑顶着满头愁云,蹲在一大群正在激动打滚的入选狼崽中间。

  旁边是已经经过一年训练的青少年狼骑,他们反倒像是大家庭里成熟的哥哥姐姐,拉着狼崽们的小手参观狼骑基地。

  等白狼骑后知后觉发现视频已经接通,忙不迭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尼禄发现他狼耳朵都歪了一只,身上威风凛凛的白色披风,也被一只狼崽顶在脑袋上卷走了。

  “少见你有这么焦头烂额的时刻,英勇的骑士大人。”

  尼禄忍不住笑出声,

  “一头王虫跟2000名高战斗天赋幼童相比,你宁愿选择哪一边?”

  “……在不会触及帝国安危的前提下,请您还是让我去迎战10头王虫吧,陛下……”

  跟海德里希一样,白狼骑也有一个悄悄往尼禄身后瞟的小眼神。

  但他只是瞟了一眼,就立刻规规矩矩地把眸光收回来了,蓝眼睛眨巴眨巴,露出一个不知该是庆幸还是担忧的复杂表情。

  “再坚持一下,阿列克谢。一个月后,我就能从寝宫离开,到时我会跟你一起共同面对这个难题。我们不会做得比父王的白狼更差。”

  “是的,陛下。”白狼骑望着他,自圣洛斐斯战役后,他头一次微微放松唇角,朝尼禄露出笑容,“我也这样坚定认为。”

  尼禄先将军队部署方针敲定,确保给将近半个帝国的重建工作提供稳定秩序。

  接下来就是一轮接一轮的经济会议——

  会议结束后,尼禄面前的光屏,便开始接连弹出叶斯廷撰写的敕令草案,只要皇帝陛下亲笔署名,便可正式向全国推行。

  “……以银河帝国之名,以神圣皇帝陛下之名,为保障帝国公民日常生活权益,翌日起将在全国范围实行《紧急管理法案》。该法案包括对食品、交通、医疗所必要采取的一系列紧急调控措施……”

  尼禄将法令从头看到尾,确认无异议,便签署名字,加盖密印,发回叶斯廷。

  “……以银河帝国之名,以神圣皇帝陛下之名,为维护货币体系与市场经济稳定,翌日起将在全国范围实行《价格政策指导原则法》及二十四条指令……本法令自颁布之日起生效,同时废止之前一切价格政策条例。”

  尼禄接连签署五条紧急法令后,开始不时发出低声闷咳。

  距离上一次被安抚紊乱,大概已经过去了3小时左右。

  他能感觉自己身上的愈创木味道在消散,信息素紊乱导致的身体隐痛,又一次卷土重来。

  不过截至目前,紊乱还在能忍受的范围内,尼禄咳了几声,便照常在新一条法令草案下方签署名字,加盖密印,发回给叶斯廷安排执行。

  “……以银河帝国之名,以神圣皇帝陛下之名,为保证皇帝陛下御体安康、及信息素稳定,现申请在寝宫范围内执行《三十分钟紊乱安抚紧急法令》,包括十二条有关安抚时长、安抚地点、安抚方式建议……本法令自签署起正式生效。”

  尼禄:“……”

  他忍不住微微勾唇,把那十二条建议都看完了。

  然后利索地在文件末尾署名,发回叶斯廷。

  对面立刻秒回一个表情包:[]

  尼禄放下光子笔,从书桌旁站起身,好整以暇地靠着桌沿等着。

  隔壁的房间门打开关上,轻快的脚步声响起。没响两下,书房门被打开,叶斯廷笑眯眯的脸出现在尼禄面前。与他一同进入的,还有静谧温暖的愈创木气息。

  “你就在隔壁,还要发法令草案给我……”

  尼禄嘀咕着吐槽一句,然后驾轻就熟地拉住对方领带,往自己的方向拽下来。

  “三十分钟。”尼禄的语气坚定得像要马上加入无信仰教派,“摘眼镜。”

  叶斯廷把眼镜取下,装进衣兜,并很有先见之明地把对方后腰扣稳。

  尼禄的性格,注定他会更喜欢当施予方。

  自从前几回从叶斯廷那学了“安抚”技巧,他就每回都在试图主动掌控。

  这一回也同样,在看到叶斯廷把眼镜放好后,他就抿了一下微微干燥的唇,把身材高挑的男人脑袋,再拉低下来许多。

  先碰碰鼻尖,再是碰碰唇瓣,最后花瓣般的软唇,嘬住对方唇肉,就开始啾啾地轻吮——

  完全是从叶斯廷那复刻来的流程,他做得也像抄教科书一样认真。

  “……陛下……唔……”

  叶斯廷被他啾啾地嘬,狐狸眼弯成月亮,

  “有看到我撰写的第四条建议么?有关安抚地点最好在柔软织物上进行……”

  “看到了。我没那么弱,不同意。”

  “陛下,是您亲自署名……”

  “我出尔反尔。”

  叶斯廷无奈地眨巴眼,只得把脑袋俯下去,正式向那两瓣软唇发起攻势。

  极尽温柔的厮磨过后,他深深吸气,趁着对方的唇又一次嘬吸,舌尖顺势滑了进去。

  “……唔。”

  尼禄的小腿肚子颤了一下。

  但君王的威严不容亵渎,他只是把拉叶斯廷领带的手,默默往后撑在了桌子上,作出自己还能脚跟站稳的姿态。

  叶斯廷近距离瞧着他,狐狸眼里漾起无限笑意。

  他再次扣稳尼禄的后腰,舌尖找到腺体,开始试探着戳碰。

  “唔、嗯……”

  “……是不舒服吗,尼禄?”

  叶斯廷一边轻舐腺体,一边瞧着尼禄的表情,含糊低沉地喃喃,

  “我每碰一下,你就会往后躲……”

  “不……啾……”

  “告诉我,我同时是你的配偶,你的臣子,你的私人医官……你最真实的感受,对我来说就是一切……”

  他试探着轻舐了好几分钟,尼禄似乎再也难以承受,猛地扭开脑袋,颤巍巍吸了一口气。

  他扭得太急,两人湿漉漉的唇间,还牵连着一丝晶亮。

  “……不是不舒服。”

  “那么……?”

  “是一种很……很痒的感觉。”

  尼禄扶着叶斯廷的肩膀喘,额头抵着额头,当真开始认真描述。

  他还没觉察到对方为了不让他腿软滑倒,已经把他悄悄抱上了桌面,“但不是腺体在痒,是……唔……”

  “是……?”

  “是在骨头里面痒,更深处的地方……”

  “会痒得不舒服吗?”

  “……不会。恰恰相反,就是因为太舒服……”

  “是因为太舒服了,所以身体才会本能回避?”

  尼禄不吭声了,犬牙咬着丰糜的唇,脸蛋因过于深长的吻和恼羞成怒,而染成极漂亮的绯红。

  这具用以捍卫帝国的身躯,承受过巨大的苦难和痛楚,结果却对舒服过头的刺激退避三舍,实在叫人难堪。

  “还可以吗?”

  叶斯廷轻吻着他的唇角,笑眯眯地瞅他。平时极尽温存包容的一个人,终于在此刻露出了属于狐狸的狡黠眼神,

  “陛下好像还是需要一点喘息时间。”

  “当然可以。”

  尼禄立刻把头扭回来,眼神十分倔强,

  “继续。最好这回能成功标记,就不用再每隔几小时紊乱一次了。”

  叶斯廷的眼神认真了些。

  他沿尼禄的下颌线吻落,亲吻那段美好的脖颈,又从漂亮的喉结厮磨着吻上来,重新压上微张的蔷薇嘴唇。

  当他持续、缓慢地吮着腺体,为注入信息素做准备时,尼禄的喉间再次溢出颤巍巍的轻吟,脑袋又开始有往后缩的趋势。

  两只套着及膝袜的雪白小腿,也承受不住般持续发颤。

  “……嗯、唔……!”

  待叶斯廷露出犬牙,朝柔软的腺体试探着浅咬时,尼禄还是从桌沿滑溜下去了。

  “……尼禄!”

  叶斯廷及时扣住他的后腰,简直像在提溜一只被拉长的猫。

  他实在哭笑不得,拖抱着尼禄软绵绵的身体,一边摇摇晃晃往沙发去,一边低着头笑道:

  “你看,我就说总是会变成这样……”

  尼禄被放在沙发上,靴子被叶斯廷细心地脱下,两只脚在沙发垫上踩了踩,还是酥麻无力的。

  叶斯廷蹲在沙发边上,手伸过来揉着尼禄的银发,眼神也是相当发愁:

  “虽然高匹配度的确会提高感官刺激……但敏感到这种程度的话,在养伤期间,应该还是不适合正式标记?”

  尼禄咬着牙,把手腕伸给他:

  “抓住我,别再让我挣脱。你自己也不要中途停下,不正式标记的话,紊乱就没有结束的可能。被你触碰过腺体,只能安抚几个小时;几个小时过去,我的身体还是会疼。”

  尼禄亲口说出他在疼,这个情境对叶斯廷来说,简直就是钻心剜骨咒的级别——

  于是两人都忽略了尼禄很少真正对他人谈及他的疼痛。

  叶斯廷唇角的笑意敛起,温厚的手掌慢慢捉起尼禄的双腕,一只膝盖跪上沙发,便将尼禄整个人完全限制在沙发角落里。

  “如你所愿,这次我会试着更强硬一点,看能不能咬破腺体。”

  叶斯廷抵着他的额头,声音带着疼惜和一点沙哑,“可以吗?”

  尼禄点点头。

  他渐渐发现叶斯廷总爱问他可不可以,但暂时还没能想到这个习惯,将一直延续到自己被打开孕腔的那一刻。

  裹缠愈创木气息的吻,抚摸银发的手掌,缓慢扣紧的十指,来自骨髓深处的痒意——

  这是他两天来最熟悉的东西。

  因为一旦被触碰舌尖,尼禄的身体就会剧烈反应,再加上叶斯廷总是过度怜惜,结果两天都没能成功咬破腺体,只好靠几小时触碰一次腺体,来短暂安抚紊乱。

  而随着叶斯廷将他的舌尖缓慢吮住,尼禄的眉梢,又开始不自觉蹙紧。

  身下的沙发变成一汪池水,无限温存地包裹全身,让人产生慢慢陷落的错觉。

  于是他不由自主更用力回扣叶斯廷的手,套着过膝袜的双足,也开始不住地在沙发上轻微蹬动。

  “唔、叶……”

  尼禄被人吃着舌头,眉尖蹙紧,又开始口齿不清地喃喃叫,

  “咬……咬下去……别再……”

  叶斯廷听着他的请求,俊美的眉眼微微发狠。

  确认腺体已经因反复含吮发软,不会再让尼禄感知到太强烈的痛意,他才一边不断抚摸着尼禄,一边扣紧犬牙,朝腺体刺入。

  ……只听尼禄唇间“呜”地一声,被锁在对方臂弯里的身躯,竟一下子微微痉挛起来。

  叶斯廷一惊,立刻放开刚被咬破一点的腺体。

  他胳膊发颤,将人搂紧,一边不住抚摸尼禄的头发和后背,一边在尼禄耳边低声安抚:

  “嘘,冷静下来……我不咬了,没事了……”

  他将尼禄扶靠在自己胸口,双手快速去解对方上衣。

  衬衫拉开,露出几乎包裹全身的仿生绷带。

  尼禄一边抽冷气,一边不自觉要用手按腹部,被叶斯廷劈手捉住。

  “别动,尼禄。我检查一下。”

  叶斯廷是全程参与抢救尼禄的主治医官,他当然见过那两个贯穿胸口和腹部的可怕大洞。

  腹部的绷带一圈圈解开,原本平坦雪白的小腹上,烙印般留刻着一个圆形的疮疤,疤痕的直径几乎有酒瓶底粗。

  及至叶斯廷解开绷带,尼禄雪白起伏的肚皮上,都还浮着密密冷汗。

  显然,刚刚是腹内某个器官的轻微抽动,不慎牵扯到了伤口。

  “……是孕囊被刺激到了。”

  叶斯廷快速做出判断,他简直不能相信似的,用力揉搓一下眉心,

  “——我怎么能这么疏忽?”

  尼禄并没能理解叶斯廷的心情。

  他闭着眼眸,几个深呼吸,就熟稔地将痛感压制。

  随后,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肚皮,发觉也没有出现伤口挣裂的情况。

  便又转头对叶斯廷说:“你的任务没有完成。继续完成标记,我可以忍受。”

  叶斯廷:“不。”

  尼禄头一回被他拒绝,猝不及防地陷入呆滞:“……”

  叶斯廷脸上没有笑意,只是沉默着,重新包扎好尼禄的伤处。

  在包扎间隙,他朝尼禄投来了很快速的一瞥。

  那是一个相当生气和焦灼的眼神,似乎是尼禄刚刚那句话引起的。

  可他像是连对尼禄生气也会感到不忍,狐狸眼闪了闪,很快又将眸光垂下去。

  ……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个极短暂的眼神,却让尼禄莫名感到熟悉——还有一种来自遥远记忆中、被年长者镇住的感觉。

  年幼的他趴在卧室壁炉旁,翘着脚丫摆弄模组玩具。

  一个圆形模组骨碌碌滚进壁炉,他在地毯上咕涌过去,不怕死地伸出小手,要往火里摸。

  “……尼禄,不!”

  即将碰到火焰的小手,被大步冲来的少年劈手抓回。

  少年叶斯廷一把将他抱离火焰,然后捉起两只小手,反复查看他有没有被燎伤——

  他知道那是叶斯廷。

  如果是二哥,估计会当场把卧室所有侍官发落边境。

  尔后,少年抬起眼。

  当时他对小尼禄露出的眼神,与叶斯廷刚刚的那个眼神一模一样。

  少年叶斯廷的厉吼有点凶,小尼禄便认为是哥哥在凶自己。

  包子似的脸蛋抽动两下,一双红眼睛瞅着少年叶斯廷,嘴巴咕叽一瘪,泪珠就扑簌簌掉下来了。

  “……别哭,尼禄……我没有在凶你。只是下次想在壁炉旁边玩,最好还是等上哥哥一起——尼禄,听话好不好?”

  少年叶斯廷无奈哄劝的模样,与眼前的白发青年慢慢重合。

  尼禄腹部的绷带上,落下一个很轻的吻。

  “……陛下,再等等好不好?”

  叶斯廷蹲在沙发旁,轻声细语地尝试说服尼禄。

  他知道成年后的尼禄是何等重视结果导向,语气甚至已接近乞求。

  “我知道你急于摆脱紊乱,不想在安抚环节浪费过多时间。但既然我的信息素会对你的身体造成刺激,至少也等到腹部的伤口再愈合一些,好吗?”

  尼禄短暂沉默,别开头说:“好吧。我听你的。”

  叶斯廷微微愣了一下。

  紧接着又听尼禄说:“不过你还是说错了一件事。”

  “是什么,陛下?”

  “……我不认为被你安抚是浪费时间……”

  尼禄的声音变小了点。

  不过他脸上的那一丝别扭,很快就被正经神色掩盖不见。

  尼禄从沙发上起身,重新系好衣扣。

  呼啦一声,猩红王袍在空气中扬开漂亮的扇形,然后缓慢落向少年的肩头。

  “三十分钟到了。宰相阁下,请跟我一同参与与帝国星建规划局的会议。”

  帝国重建的工作量是极其巨大的,但身为重伤病患的尼禄,晚上九点就被自己的私人医官准时抱上了床。

  尼禄嘴巴上不讲什么,被换绷带和套睡袍时也是乖乖的,实际悄悄把手腕藏在被子里,预备等叶斯廷一出门,就立刻掏智脑出来工作。

  “睡前再进行一次安抚,再配备两盏镇静射线……今晚陛下应该就能安睡无忧了。”

  叶斯廷在病历里记录好,然后手撑着尼禄的枕边,朝尼禄俯下身来。

  一天下来,尼禄也早已相当适应安抚流程。

  他顺理成章抬起脑袋,跟叶斯廷交换了一个不算太长、但也绝对不短的吻。

  “尼禄今天晚上好乖。”

  松开变得绵软无力的舌尖时,叶斯廷仍在微微合着绿眸,有一下没一下吻雪白的腮,

  “是因为准备趁主治医官离开后,再偷偷在被窝里工作的缘故吗?”

  尼禄:“……”

  尼禄:“……这完全是无稽之谈。是一桩无中生有的指控,是你对配偶不信任的证明。”

  叶斯廷仍在亲他的脸,听了他的话,就在他脸侧轻轻笑:

  “嗯哼。以及一个本就亟需休养的伤患,对自己的主治医官撒的第二个谎。”

  尼禄:“……”

  等叶斯廷从书架取下一本书,然后侧过身,坐在尼禄床头时,尼禄才真正慌了神:

  “……没有这个必要。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叶斯廷狡黠地勾着唇,一只手去摸尼禄的银发:“银河系最尊贵的皇帝陛下,请允许我向您申请30分钟睡前读物时间。”

  区区30分钟。

  尼禄在被窝里暗自攥了一下拳头——

  他完全可以先在叶斯廷面前假寐,等到叶斯廷退出房间,他就又可以打开智脑,继续跟进白天敕令的执行情况了。

  “……‘好啊!’小王子兴奋地跳了起来,不住地手舞足蹈,‘带上我跟你一块去旅行吧!但是也要带上我的小猪、小羊、小鸡……还有叫叶斯廷的小狗!拜托拜托!’”

  尼禄原本靠在枕头上,听到这里,不由狐疑地把脑袋伸到叶斯廷肩上看,又歪头瞅瞅书封——《阿奎那政治著作选》。

  尼禄:“你根本就是自己编的……”

  叶斯廷不管,一只手捧着书信口胡编,另一只手始终在缓慢抚摸尼禄的头发。

  壁炉的火光噼啪作响,与白发青年轻柔低沉的读书声一起,盖过镇静射线的嗡嗡噪音。

  尼禄原本打算靠在枕头上闭眼装睡,被他有一下没一下摸着头发,渐渐便歪倒在叶斯廷的肩膀,然后又慢慢滑到了叶斯廷腿上。

  叶斯廷缓慢抚着他的耳朵和头发,在讲到小王子把他的动物们强行塞上船,然后与舰长旅行到第三颗星球时,声音突然停了一下。

  “尼禄,看外面。下雪了。”

  果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窗外静谧的黑夜里,开始飘起纷纷扬扬的洁白雪花。

  叶斯廷唤了两声,都没听到应答。

  低头一看,原来尼禄脸朝下趴在他的腿上,呼吸早已轻缓绵长。

  “晚安,小玫瑰。”

  尼禄这一觉睡到天光大亮,只觉得梦里都是温厚的愈创木气息。

  他刚睁开眼,便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假寐计划已经失败,于是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

  只是,手撑着的地方好像并不是枕头。

  他往手下看,看见自己枕了一夜的,是叶斯廷侧坐在床沿的左腿。

  “早上好。”

  日光已从窗纱投入,而叶斯廷仍然靠坐在床头边,笑眯眯跟他打招呼。

  他还保持着昨天读书的那个姿势,连礼装都没有换下,面前还有好几面亮起的工作光屏,上面显示着昨日数条敕令的执行报告。

  尼禄的目光,从光屏移到叶斯廷脸上,眼神微闪:“你……”

  叶斯廷:“没有,我也睡过好一会。皇帝陛下的枕头抱着很舒服,我可以向陛下讨要一只带回家吗?”

  直到尼禄坐起身时,他才轻微地挪了一下左腿。

  尽管动作细不可查,可尼禄仍能看出,他的左腿已经完全僵麻,无法动弹了。

  尼禄:“……你可以把我挪开……”

  叶斯廷:“我知道。但为什么要呢?某个小朋友在城堡里养了一窝小猫,每当有幼猫爬到膝盖上睡着时,不也是决定当场要坐化成一具白骨吗?我去抱他,他还要跟我发脾气呢。说什么‘猫猫被你吵醒了都怪你都怪你’——”

  尼禄:“……我没做过这种事。”

  叶斯廷悠悠闲闲提示:“四岁,夏天,皇家学院放假,作业都不带,直飞度假星球?”

  尼禄:“……我没做过!”

  叶斯廷:“好~那应该就是另一位也叫尼禄的银发小朋友了。”

  尼禄咬着唇,爬起身准备梳洗。

  叶斯廷这时才从床边站起来,去衣柜给他挑衣服。

  他的左腿显然依旧僵麻,但白发青年巧妙地将重心放在右腿,并尽量在尼禄面前作出能正常行走的姿态。

  尼禄低头打开自己的智脑。

  昨日白天颁发的经济敕令,已被井然有序地分发至各星省委员会。

  看行政记录,各星省委员会根据星系时差分批上线,并先后依次跟帝国宰相进行过远程会议,然后将敕令推广执行。

  如果计算各个星系执行敕令的时间,会发现昨天整整一个晚上,帝国宰相都是在线的。

  尼禄将眸光从光屏上抬起,看着叶斯廷衣柜前的背影。

  他莫名觉得心里有些乱,更感到愧疚——正如他跟叶斯廷解释过的,他认为自己很难成为一个合格的伴侣,等同于很难回应叶斯廷给他的感情。

  但叶斯廷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边挑着今天的皇帝礼装,一边语调轻快地说:

  “完全不需要这样想,尼禄。因为跟你相比,我可幸运得多。”

  尼禄懵了:“……呃?”

  叶斯廷:“无论尼禄为帝国做什么,帝国也不可能变成一个浑身都是蔷薇香的少年,乖乖跟尼禄接吻、拥抱,然后趴在尼禄腿上睡大觉。它只需要心安理得被它的皇帝爱着,而它的皇帝也一直甘之如饴。从这一点上来看,我得到的还比你更多~”

  尼禄抿着唇,想为帝国争辩:“……你总将我之于你,和帝国之于我相比。但帝国……帝国也不需要回应什么,它对我来说,本来就是更特别的东西……它就是黑暗时期里唯一的微光,支撑我走到今天的最大动力。”

  叶斯廷:“喔。可是,这不是更加一模一样了吗。”

  尼禄再一次愣住了。

  他还在细细理解这句话的含义时,叶斯廷已经选好了礼装,笑眯眯转过身来。

  不知怎的,尼禄立刻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又盯住地毯花纹不动了。

  “不需要对我感到愧疚,尼禄。因为我想要的东西,早在爱着你的时候就得到了。即便是你认为亏待了我的夜晚,也是我在流浪时期,绝不可能想象到的美梦。”

  白发青年选好衣服,走过来,又笑着亲了一下尼禄的额头。

  “——我真希望你能像帝国一样,只是心安理得地被我爱着。”

  尼禄不得不承认,叶斯廷这句话,的的确确是他们关系中最重要的一句箴言。

  因为往后不论过了多少年,但凡只要他打开帝国星图,如从前一样凝望那片玫瑰色的星云——

  他就将不由自主想起,他正被某人不求回报地爱着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