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往日听到这句话, 裴逸一定会嘲笑,但现在他笑不出来。
因为这一切不像是在说话。
他早就怀疑那次猜拳游戏,他为什么会只猜一种手势。还有很多,他不得不怀疑。一切都太过顺利了。
他是有实力, 但掌控这一切的人又是谁?
苏光展开一个光屏。裴逸看到自己的直播视频出现在万千观众的面前, 不止在惊悚之城, 还有地球上。所以惊悚之城是为了游戏专门开辟出来的一个平行空间?
一个真实的惊悚乐园。
他们有的真实的玩家,也有像裴逸这样的NPC,那些消失的玩家估计都成了NPC吧。
裴逸想,他早就应该猜到的。却到了现在, 才堪堪发现。
“看到了吗?有那么多人看着你们。裴逸, 你已经很厉害了。你是这几十万不管真实还是NPC玩家的众神之光。”
裴逸一直看着, 问:“制造出这一切的人是谁?是这个神吗?那些虚拟的高维生物,操控着这一切,还是那些权力者呢。”
苏光的笑容停在那里, “随便你怎么说……”
“你就是这些副本的造梦师之一吧。”裴逸道, “黑楼惊魂的小男孩就是你。”
苏光此刻不仅是不笑了, 还呆滞在那里。
“看你的表情,我猜对了,猜得非常对。你知道我为什么能猜对吗?因为你的行为很奇怪。在我完成副本后, 入住你的旅馆, 你跟我说的那些话。我尝试地想去调查你, 但发现没有任何信息。我还记得黑楼副本里那一张全家福,上面小男孩的脸不够清晰。但我在你的旅馆里, 你猜怎么着, 我又发现一张全家福。原本我没有想太多,全家福那么多, 但……”
裴逸道,“时隔多年,你还是忘不了你的家人啊。”
“那又怎么样呢。我是造梦师,这是我的原型。你看我,我已经不是那个没人管的小孩了。他们的死也影响我不到我。我在JC很快乐,我造梦,他们给钱。这背后的势力,是你等我等都无法撼动的。
裴逸,我觉得我们挺像的,挺有缘分,提醒你一句。不要做困兽之争。反正你死了,也没有任何影响。你会被重新洗脑,失去一切记忆。
你还是那个NPC,初始设定是落魄的打工仔,欠了千万,因为一次密室逃脱,进入JC,开始新手副本。但是,运气好,你活下来。
不对。应该说,除了运气,你真的很强,每一次你都是神,让上面的人甚至找不到可以替代你的人。无数的玩家涌入JC,都试图超越你。可……”
裴逸听着,听着他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明白了。不仅他不是第一次,陆在川也不是第一次。
他们两个,一个是以新人的身份进入JC,一个是赏金猎人,难怪他们会有那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是我们第几次见面?”
“准确的是说,是第五次。裴逸,我们已经见面五次了。每次都是我,负责结束你的一段旅程。系统很快就会重启。
但这次陆在川发现得更早,他似乎很爱你,不惜放弃自己的玩家身份,不怕上面让他彻底下线。我实在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感情,每一次都被强制刷新记忆,怎么还会有印象?他对你可真好啊,是好到上面的神都羡慕的感情。”
裴逸听到五次,突然头疼欲裂,五次了吗?
所以啊,所以他跟陆在川见面不是现在的24岁,而是五年前,当时他第一次进入JC。
如果他的身份不是一个普通的搬砖人,那他的身份是什么?他到底是谁?
“……我是谁?那我是谁?”
苏光扬起嘴角,“反正你也逃不出去,告诉你也无妨。裴逸,原高级督察,前特种兵,擅长爆破,推理,枪械、跟踪、驾驶等。你因为调查几桩失踪案,进入游戏,与陆在川陆总相识,是S1第一届冠军,总分8631分,排名第一,在S1第一届压轴副本《雪山凶灵》消失。”
无数的画面在裴逸面前出现,可是他没有一点印象,原来他失忆了,彻底的失忆……
这个系统把一切都抹得彻底,这点在末日副本中他有着极为深刻的体会。
画面上解释着陆在川闯雪山副本的奇怪之处。
他反复见到的那个虚拟的影子,就是裴逸。陆在川在他离开后,无数次进入雪山副本,连他自己都不知为什么,是因为他在这个副本里失去了他的爱人啊。每次副本的最后,是他站在满天的风雪里,双手张开,迎着风暴,仿佛在迎接着什么。
现在裴逸看懂了,他在迎接死亡。难怪他死不了,也难怪,那里的凶灵不杀他,他打开门迎接那些恶鬼,是因为他早已不想活着了。
无数次进入副本,寻找爱人,但无数次绝望而归。
他想寻找的那部分残缺记忆,却始终没有答案。
在追寻中,后面的JC开始一年清除一次记忆。陆在川也渐渐忘却了自己的初衷,忘却了自己曾一百多次进入雪山凶灵。
裴逸明白了,全部都明白了。
被系统删除的片段,那有五年前他跟陆在川闯关的所有副本记录。
雪山副本,他们进入副本后,一起猜出了木屋外面木牌上的字体是雪,而不是雪人。
他们携手发现情书碎片,救下那些失踪的队员,等等。
以及在最后关头,裴逸的突然被杀,突然下线,陆在川的不知所措——原本是满分通关的,却因为裴逸的离开,产生了BUG,无法满分通关,遗憾淘汰。
这只是雪山副本,还有深海副本,也是他们曾经经历过的副本,他们已经在那里结婚很多次。他们在深海结婚,一起获得钻石,后成为了他们的定情信物,制成了一条项链。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末日副本,系统自动匹配最亲密的人,是他们对方。
列车副本,裴逸当过列车长,他帮过陆在川,在他坠落到河里的时候,喊过他的名字,呼喊他让他活下去。
等等等,都是证据。
他们早就相识,或许还相爱,只是从未开口说出,来不及宣之于口,就从此分离。
一年又一年,他们都会相遇,遇见对方,爱上对方。
哪怕系统删除了他们彼此的记忆,哪怕系统给裴逸加上了那么多限制,抹杀他不可能会爱上陆在川的可能性,
他们还是会相爱,不管多少次。
只是这一次,是他们进展最迅速的一次罢了。
幻影还在继续播放着,所有的片段,闪现在裴逸的眼前,冲击他的一切。
“我知道这一切看着很震惊。”苏光道:“事实还有很多,裴逸,真相往往超出你的预知。你们的感情好到让狐狸大人羡慕,还记得吧?可那又如何?因为你的无知,狂妄,试图反抗上神,你被放逐了,长达五年。
你连累你的爱人与你一起,困在这个惊悚之城,成为一个杀戮机器。你们以为自己可以跟系统抗衡,可系统就是有本事一次次抹杀你们的记忆,把你们变成一个连你自己都无法想象的人,比如把你变成刘明杰,一个谋杀犯,一个废物,一个废柴。
你们的爱情真的让人感动,可那又怎样呢?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反抗的是什么?如果你不是那么聪明,妄图解开这个惊悚之城的真相,也许他们还会留你一条性命。
毕竟你是JC最优秀的玩家。”
裴逸喃喃自语:“真相……你不是已经告诉我,大部分真相了吗?”
“是啊。”苏光道,“但还是很多你不会知道,永远不会知道的。”
“他还活着吗?”裴逸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记忆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快把他淹没了。
五年的记忆,从相识起,的确从他们所说,他们从未开口说过,他性格外向,可本质还是内敛。陆在川不用说了,更是内敛之人。这一段感情应该说经历了五年,到了这次游戏才有进展。
他们都是系统可笑的木偶,也许今日还是情人,明日他们又只能做回陌生人。
“你已经知道了一切了,怎么样?要跟我回来吗?裴逸,无论你死不死,其实与我们的关系并不大。无非是让你有一个体面的结局,跟观众宣告,你闯关失败而已。你早已经下线了,在五年前,他们就拔掉了你的数据线。你永远困在了这个惊悚之城,你再也回不去了。”
裴逸微笑,“是吗?我死不死,真的无所谓?”
这个笑容极为特别,看得苏光有点发毛,“你想干什么?你是斗不过系统的!放弃吧。”
裴逸把脖子间的骰子举起,集中精力轻轻一按,里面露出一一颗精美的海洋钻石,这是他跟陆在川互相连接的证据,他把心放在嘴边,轻轻吻了一下,轻声道:
“我答应你,我会回来。为了你,我的爱人。”
裴逸微笑地举起枪,射向了自己的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