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穿进权谋文成了香饽饽>第130章 三年之约(1)

  三年后, 江南陵县,一队差役脚步匆匆地在街上走着,街边的摊主见状不由议论了起来。

  “这不是刘捕头嘛, 看这模样好似出事了。”

  “你没听说吗?西施豆腐坊的豆腐西施死了,衣衫不整地倒在院子里, 血流了满地。”

  “豆腐西施死了?啧啧, 定是勾搭汉子,被她相公瞧见了, 这才一怒之下杀了人。”

  “可不是嘛,骚货一个, 见男人就勾搭, 死了也是活该。”

  “看刘捕头去的方向, 好像不是西施豆腐坊啊。”

  “自然不是, 他们去的是杨府。”

  路过的两名男子本想买些东西,却被他们的谈话吸引,好奇地问道:“既然是豆腐坊出了命案,差役不去现场, 去杨府作甚?难道这凶手是杨府的人?”

  听他这么问,摊主随即问道:“客官,您是外来的吧。”

  “不是,我们是北边来的。”

  “那就难怪了。”摊主笑了笑, 道:“客官有所不知, 我们陵县县太爷就是个摆设,自杨老爷来了陵县,县里的人命案可都是杨老爷破的。衙门里的那些差役都习惯了, 一有命案就去杨府。”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均露出喜色, 嘴上却质疑道:“这位杨老爷是做什么的,多大年纪?你说的这么神乎其神,不会是夸大其词吧。”

  摊主一听,顿时收敛笑意,看向他们的眼神,颇有些不满,道:“这我可没说大话,咱陵县的百姓都能作证。”

  旁边的摊主跟着应和道:“是啊是啊,我们可以作证,杨老爷断案如神,只要是他出手,就没有断不了的案子。”

  两人中年纪稍长的男子说道:“听你们这么说,我们倒是对这个杨老爷多了几分好奇,他是做什么的?长什么模样?”

  “杨老爷是开药行的,咱们陵县最大的药行,就是杨老爷开的。药行里还有位神医,不说陵县,就是在江南,也是赫赫有名,不少人慕名而来,就是为了找他看病。至于长什么样,咱们都没见过。”

  “没见过?”男子质疑道:“你们不是还说陵县的命案都是杨老爷破的吗?怎么可能没见过他的模样?”

  “据说杨老爷的身体不好,平日里极少出门,每次出门要么坐车,要么坐轿,去的也只有衙门,怕是只有衙门的人才见过。”

  两人闻言眼中的惊喜更浓,随即说道:“正好我们也想买点药材,不知那药行叫什么名字,在何处?”

  “叫平安药行,客官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能找到。”摊主一边说,一边指了指方向。

  “多谢大嫂。”两人朝着摊主拱了拱手,一起朝着药行走去。

  刘洪带着人来到杨府门前,拍了拍大门上的门环,很快便听到了回应,“谁啊?”

  “老张,是我,刘洪。”

  “等着。”很快大门便被打开,一名中年男子探出头来,看向刘洪道:“我家老爷这几日身子不爽利,若是案子的事,你们就另寻高明吧。”

  刘洪苦笑着说道:“老张,西施豆腐坊的豆腐西施惨死家中,现场十分离奇,还得杨老爷出面才行。”

  “我家老爷又不是你们衙门中人,也不领朝廷的俸禄,你们隔三差五的上门,是何道理?就因为调查马匪屠村的案子,我家老爷病了多半个月,到现在还没好。”

  刘洪央求道:“老张,人命关天,你就去向杨老爷禀告一声。”

  “我说我家老爷病了,你是没听见,还是怎么的?赶紧走,若待会儿惊动了郭爷,可就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了事了。”

  刘洪闻言心里一惊,道:“郭爷回来了?”

  “昨儿回来的。要不我叫一声,让郭爷出来见你?”

  “不用了,不用了,我这就走,这就走。”刘洪被狠狠修理过一顿,差点没死了,对这个人有心理阴影。

  张达见刘洪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不禁冷哼了一声,道:“一群混饭吃的蠢货!”

  杨府正院,杨清宁躺在躺椅上,手里把玩着平安扣,眼睛无意识地看着头顶的树梢,一看就知道是在发呆。小瓶子左手拿着一块四四方方的玻璃,右手端着药碗,朝着杨清宁走了过来。

  杨清宁听到脚步声,转头看了过去,一眼便看到了小瓶子手里的玻璃,不禁欣喜若狂,道:“没想到竟真的做了出来!”

  小瓶子将手中的玻璃递了过去,又药碗放到旁边的矮桌上,道:“老爷,您方才可是又在发呆?”

  “已经在家里呆了半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闷都闷死了。”杨清宁拿着玻璃左瞧右瞧,简直爱不释手。

  小瓶子将药碗往杨清宁身边推了推,道:“老爷别看了,药都凉了,快喝了吧。”

  杨清宁端起药碗一口气喝光,随即含了一颗蜜饯在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道:“你不能理解我的这种心情。”

  “做出香皂时,老爷也是这么说的。”

  杨清宁讪讪地笑了笑,道:“我说了吗?”

  小瓶子点点头,“我就是想知道老爷所说的心情是怎样的。”

  三年前,杨清宁和小瓶子一路南下,来到了江南,一路上平平安安,并未遭遇暗杀,杨清宁这才相信凌璋确实没有要杀他的意思,两人就此放了心,便找了个不大不小的县城落了脚。杨清宁带出来的银子充足,不仅买了个三进的宅子,还买了几间铺子,只是暂时没想好要做什么。

  后来,小瓶子提议开间药行,这样他们用药也能方便些。杨清宁思量了思量便同意了,于是便给王秀春去了信,邀请他一家来陵县,一同经营药行。

  王秀春接到书信后,几乎没有犹豫,便收拾行李,一家人来了陵县,住进了杨清宁给他们买的宅子里,在平安药行单开了门诊,一边替人看诊,一边帮杨清宁看着药行。

  杨清宁身上有钱,不愁吃喝,每日除了宅在家,还是宅在家。实在太闲,就想找点事做,于是便开始琢磨制作香皂,制成以后,不仅开了作坊,还开了间铺子。因为其香味独特,去污效果也不错,制作还精美,再加上独一份,一经上市,就卖断了货,生意好得没话说。于是,他就大着胆子在京都也开了几间,真可谓是日进斗金。

  他本不想与官府打交道,就算凌璋不杀他,也难保凌南玉不来找他,还是低调做人为妙。只是世事难料,药行的生意太好,招了同行的眼,他被牵扯到一宗命案当中,不得不出手自证清白,于是便在陵县县令郭子聪这儿挂了号,不久后陵县又发生一起命案,因为死的人与知府林继是连襟,又死得过于骇人,林继便勒令他限期破案。可郭子聪在政务上还算得心应手,但在查案方面是真不行,查来查去,依旧是一头雾水,不得已便找到了杨清宁,想请他帮忙调查。

  杨清宁本想拒绝,奈何这起案子十分蹊跷,勾起了他心里的馋虫,于是便答应了下来。他仅用了三日,便查出了凶手,还让其心甘情愿认罪。郭子聪顺利交了差,也对杨清宁的断案能力佩服的五体投地,于是一有命案就让手底下的差役来请杨清宁,而杨清宁也彻底在陵县打响了名号。

  去年年底,杨清宁开始收集材料,鼓捣玻璃,这里的油纸糊窗,虽然私密性好,却不透光,尤其是冬日,想晒太阳就得出去,于是他便下定决心,一定要将玻璃鼓捣出来。

  经过半年的不懈努力,终于有了成品,虽然工艺还不算成熟,确是真真正正的玻璃,镶在窗子上,无论哪个季节,都能在屋里晒太阳。

  “你下午去街上转转,瞧瞧还有没有铺子出售,不看地段,只要面积够大就成。”

  小瓶子瞥了一眼桌上的玻璃,道:“老爷是打算卖玻璃?”

  “是啊,这比香皂要赚钱得多,我敢保证这玻璃一经上市,定会大受欢迎,咱们又可以大赚一笔。”

  看着杨清宁闪着光的眼睛,小瓶子心里高兴,赚不赚钱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过得开心,道:“好,下午我去街上转转。”

  两人正说话,张达走了过来,来到近前行礼道:“张达见过老爷。”

  杨清宁摆摆手,道:“门前发生何事?”

  “方才刘洪来了,说是西施豆腐坊的豆腐西施死了,来请老爷过去查案,让我给打发走了。”

  “豆腐坊的豆腐西施?”杨清宁微微蹙眉,道:“你怎么把人打发走了?”

  小瓶子闻言提醒道:“老爷,您是否忘了自己还在病中。”

  杨清宁闻言神情一滞,讪讪地笑着说道:“我这不是快好了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能帮一点就帮一点,毕竟人命关天嘛。”

  小瓶子提醒道:“老爷,您这几年风头过盛,未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少抛头露面为好。”

  杨清宁一怔,随即问道:“你可是听说了什么?”

  小瓶子并未回答,而是转头看向张达。

  张达会意,出声说道:“老爷若无事,那我就先退下了。”

  “你去厨房一趟,就说今日我想吃鱼。”

  “是,我这就去。”张达转身朝着厨房走去。

  小瓶子见他走远,这才出声说道:“皇上的三年孝期将满,朝中不少大臣上书,请求皇上选秀,早日定下皇后的人选。”

  杨清宁闻言心里一揪,佯装不在意地说道:“皇上登基两年多了,后位一直空悬,确实该将立后一事提上日程了。不过这也不关咱们什么事,你与我说这些作甚?”

  “皇上说后位早就定了。”

  杨清宁听他这么说,心里越发不是滋味,道:“应该是皇上在临终前给他定好的吧。”

  刚离开京都的那段时间,杨清宁总担心凌南玉会追来,还总会设想若他追来,自己该如何应对,可过了一日又一日,既不见杀手,也不见凌南玉,心里庆幸的同时,不免有些失落。

  十几年的朝夕相处不是假的,两人深厚的感情亦不是假的,定是凌璋将凌南玉软禁,或者使了什么手段,这才不能来寻他,他时常这样安慰自己。

  可凌璋在他离京的半年后便驾崩了,他在伤怀的同时,又隐隐有些期待,以为没了束缚的凌南玉会来找他,只可惜一晃两年过去,凌南玉依旧没有来。他又在心里安慰自己,凌璋新丧,他要守孝,不来也是人之常情。

  时光飞逝,转眼三年已过,这三年来,他时常会发呆,每次发呆脑海中总会浮现与凌南玉在一起的画面,每每这时他都会不由自主地傻笑,待回过神来时,看着空荡荡的身边,他便会抑制不住对凌南玉的思念。就这样,他在期待、失望,又期待、又失望中度过了一千多个日夜。

  见他又在发呆,小瓶子出声问道:“老爷想回去吗?”

  杨清宁一怔,随即说道:“开什么玩笑,我好不容易才逃离那个大笼子,怎么可能想回去。我现在多开心,无拘无束,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若是想回去,那定是脑袋进水了。”

  “若老爷不想回去,那为何要接那么多案子,闹得整个陵县现在只知杨老爷,不知县太爷?”

  “我唯一的兴趣就是办案,你又不是不知。况且,人命关天,既然我有能力,自然要出手相助。”

  看着小瓶子清透的眼睛,杨清宁这话说得有些心虚,他知道小瓶子的意思,若当真想躲着不被发现,就应该隐藏好身份,把自己当成透明人,或者干脆换一种方式生活。可他做出的事,明显不是在躲藏,就差大张旗鼓地告诉别人,他就在陵县了。

  “老爷,您心里放不下皇上,又何必自欺欺人。”

  自从在陵县定居,杨清宁每日都会在书房练字,一练就是两个时辰,不让任何人打扰,甚至连茶都只让送到门口。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废纸篓里,发现了被扔掉的一幅画,只是勾勒出简单的轮廓,画上有两个人,一大一小并肩坐在台阶上,小的手里拿着个东西,抬高手臂递给大的。他们前面画了些草,后面的房子也只是几条线。虽然这幅画极其简单,简单到谈不上任何技巧,却让小瓶子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感情。那时他才知道,原来这两个时辰,杨清宁并不是在练字,而是在回忆过往的点点滴滴。

  “围杀使团的事,他都能处理得很好,让北慕和西楚不得不偃旗息鼓,我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杨清宁自嘲地笑了笑,道:“其实他早就不需要我了,只是一直在伪装罢了。”

  凌璋之所以将北慕昭和西楚桓留在南凌,就是想拖延时间,拉拢、帮助与两人有嫌隙的皇子。为了自己的太子之位能够稳固,他们很乐意这两人永远消失。南凌尤其关注的是北慕,西楚那边有东吴盯着,根本构不成威胁。

  其实早几年,北慕帝便立了太子,名叫北慕辉,是皇后海蓝玉所生,在北慕帝诸多皇子中排行第三。海蓝玉是北慕帝最心爱的女人,在北慕辉五岁时病逝,也是在那一年北慕辉被立为太子。

  北慕昭是惠贵妃穆如真所生,是北慕帝的八子,是诸多皇子中最勇猛,也是最有才能的一个。若非北慕帝早早立了北慕辉为太子,那现在谁是太子,还真说不准。

  近几年,北慕辉做事接连出错,北慕帝对他越发不满,再加上北慕昭过于优秀,北慕辉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将北慕昭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在北慕昭出使南凌的路上,北慕辉曾派人暗杀,只是未能得逞。

  凌璋便命令潜伏在北慕的细作,秘密联系北慕辉,表明合作的意愿,不仅帮他拦下北慕昭,不让他回归北慕,还帮忙发动政变,一举夺取皇位。而帮助他的酬劳,就是与辽东交界的顺平与辽城。北慕辉十分心动,却不愿就这样轻易答应凌璋,便与凌璋讨价还价,最后以辽城归属南凌,达成了这笔交易。

  事实却是,凌璋只是制定了大体的计划,具体如何实施,如何取信北慕辉,又如何与北慕辉讨价还价,以及之后的所有应对,都是凌南玉来做的。事实表明,他做的很好,北慕辉篡位成功,北慕昭就成了弃子。凌南玉放他回国,在他离开南凌,踏上北慕土地的当日,就遭人暗杀,使团中几百人无一活口。

  至于西楚,没了北慕这个盟友,南凌压根看不上。在放归北慕昭的同一日,也放归的西楚桓。而当初那个野心勃勃、桀骜不驯的广桓王,经历一年的折磨后,完全变成了废人,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在回国的半年后,在王府上吊自尽。

  还有那些小国的使者,在南凌生活了一年后,真正见识了南凌的富庶,不想再回去过苦日子,纷纷上书,表示想在南凌定居。围杀使团一事,就此完美落幕。

  而就在此时,凌南玉方才对外公布了凌璋驾崩的消息。凌璋驾崩时,正值与北慕辉谈判的关键时刻,凌南玉果断隐瞒了消息,将凌璋的尸首藏在了冰窖当中,直到半年后,使团围杀一事完美解决,才宣布了这个消息。

  南凌高层都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对凌南玉是赞不绝口,真心拥戴他登基为帝,在凌璋发丧的一个月后,举办了登基大典。原本他们想催促凌南玉早日立后,碍于凌璋新丧不好开口,凌南玉又昭告天下,要为凌璋守孝三年,这件事也就拖延了下来。直到最近,三年孝期将满,大臣们终于按捺不住,迫不及待地将立后选秀一事,提上了日程。

  至于杨清宁为何会知道这些事,主要因为他身边有个小瓶子,不过他从没问过这些消息是如何得知的,因为他笃定小瓶子不会害他。

  “老爷可后悔当初的选择?”

  小瓶子的话打断了杨清宁的思绪,他抬头看了过去,随即摇了摇头,道:“其实我早就明白了先皇的用意。人哪,都有那么点惰性,只有在没了任何依靠后,才能快速成长。而我便成了皇上成长路上的绊脚石,只有搬了我这块绊脚石,皇上才能成长为合格的帝王。事实证明,先皇做得很对,所以我不后悔。只是,这样对皇上太过残忍。”

  “即便当初先皇当真下令杀了老爷,老爷也心甘情愿吗?”

  “自然不是。”杨清宁苦笑着说道:“我又不是圣人,还做不到用自己的性命去成全别人,而没有丝毫怨言的地步。我当初那般选择,是因为我面对的是先皇,他有多可怕,你我心里都清楚,跟这样的人玩花样,只能死得更快,所以我才反其道而行。没想到先皇竟真的给了我一条生路,这大概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吧。”

  小瓶子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杨清宁笑了笑,道:“你仔细想想,若我真的抱了必死之决心,又怎会拿着十几万两出宫,总会有那么一丝侥幸心理在的。”

  “若皇上真的来寻老爷,老爷会回去吗?”

  “三年多了,他若是想寻我,早就来了,又怎会等到现在。况且他早就不需要我了,与其在宫中做个摆设,我宁愿留在这儿,继续做杨老爷。赚赚钱,破破案,打打牌,这样悠闲自在的日子,多少人求都求不来。”话虽是这么说,可他心里却难掩失落。

  “我还是那句话,无论老爷如何选择,我都支持。”

  杨清宁闻言眼睛一亮,道:“那我们去西施豆腐坊瞧瞧?”

  “老爷若还想再加几日的药,那我就陪老爷走一趟。”小瓶子跟了他这么多年,太知道怎么治他。

  “这个……”杨清宁顿时改了主意,道:“我以为你说得对,衙门的人现在对我太过依赖,都不动脑子了,这样下去可不行,还是让他们先查着,实在不行,我再出手。”

  “老爷英明。”小瓶子眼底盛满笑意。

  平安药行,王秀春正在堂中坐诊,突然听到有人大声叫道:“王太……大夫!”

  王秀春抬头看了过去,没想到进来的竟是多年前的旧识,他并未回应,而是继续诊脉,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收回手,对面前的老者说道:“老哥,你的病好得差不多了,只需再喝两日的药,便可痊愈。”

  老者起身,感激地作揖道:“多谢王大夫,若不是您,我这把老骨头怕是要交代了。”

  王秀春笑了笑,道:“医者仁心,这是应该的。你要谢就谢我们家老爷吧,是他免了您的药钱。”

  “待明日,我亲自登门,谢过杨老爷。”

  “顺子。”王秀春招呼伙计。

  顺子走了过来,道:“师父,您叫我。”

  王秀春看了看堂中的两人,道:“故人来访,我带他们去后堂叙旧,这里就交给你们了。若有事解决不了,便去后堂寻我。”

  “师父放心,我明白怎么做。”顺子伸手去扶张老爹,道:“老爹,随我去拿药。”

  “好好,有劳了。”

  王秀春这才抬头看向两人,起身说道:“你们随我来吧。”

  两人对视一眼,跟在王秀春身后进了后堂。来人不是旁人,正是小敏子与小柜子,他们都曾在东宫服侍,凌南玉登基后,便随着凌南玉搬去了乾坤宫,现在是凌南玉身边的近侍。

  来到后堂,王秀春招呼两人坐下,又让伙计上了茶,寒暄道:“两位公公,没想到时隔多年,我们竟还能见面,真是难得啊!”

  小敏子笑了笑,道:“三年前,主子去城南皇庄查案,咱家并未随行,未能得见王太医,如今算来,我们已十五年未见。”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已是白发满头,今日能得见故人,王某心中欣喜,不过往事随风,已不想再提,还是换个称呼吧。”

  小敏子脸上依旧挂着笑,道:“往事随风去,只是故人来,若不叙旧,岂非没了情谊。您说是吧,王大夫。”

  寒暄过了,王秀春直接进入正题,道:“两位公公来陵县是路过,还是有公干在身?”

  “我们来此是为寻一位故人。三年前他不告而别,从此杳无音讯,我们千里迢迢而来,就是为了寻他。”

  “一位故人?不知这位故人,王某是否认识?”

  其实在见到他们的那一刻,王秀春便已清楚他们的来意,虽然他们找到杨清宁是早晚的事,只是这个消息不能从他嘴里透露出去。

  “听说这家药行的东家姓杨,不知王大夫能否引荐一下?”

  就好似王秀春见到他们就知道来意一样,他们见到王秀春时,也清楚自己来对了地方,双方不过是装聋作哑罢了。

  “你们来得不凑巧,东家前几日出了趟远门,至今未回。”

  “出远门?”小敏子微微蹙眉,随即说道:“可我方才还见衙门里的差役去了杨府,说是西施豆腐坊的豆腐西施被杀,要请杨老爷去断案。难道他们不知杨老爷出了远门?”

  “去了吗?”王秀春诧异地挑挑眉,随即说道:“那他们要白跑一趟了。”

  小柜子坐在一旁,听着两人你来我往地打哑谜,颇有些无语,道:“行了,你们两个别再装模作样了,都是心知肚明的事,还要相互试探,不累吗?”

  王秀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随即起身说道:“王某还要坐诊,实在无暇相陪,若两位累了,便在此处喝杯茶歇歇脚,王某失陪。”

  见王秀春要走,小柜子三两步走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道:“王……大夫,我们是奉皇命来寻公公的,这两个月几乎走遍了江南,好不容易找对了地方,您就发发散心,带我们去见公公。”

  “王某实在爱莫能助,两位还是自己去寻吧。”

  王秀春退后一步,绕开小柜子,走了出去。

  小柜子想追,却被小敏子拦了下来,道:“你追也没用,他是不会说的。”

  小柜子不解地问道:“为何?”

  小敏子无奈地说道:“公公是不辞而别,不辞而别是什么意思,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他在哪儿,王秀春与公公在一处,可见两人的关系不错,你让他说出公公的下落,就是让他出卖公公,若换成你,你会说吗?”

  “不会。”小柜子摇摇头,道:“那我们就直接去杨府,何必在这儿跟他打哑谜,浪费功夫。”

  “我方才就是试探他,确定公公是否在这儿,如今已经确定,确实没有再留下的必要,走吧,直接上门去寻。”

  王秀春离了后堂,便找来顺子去杨府禀告,从他这儿没达到目的,他们肯定会上门去找,总要事先知会一声,若是杨清宁想走,至少还来得及。

  顺子应了一声,脚步飞快地朝着杨府走去,敲开了杨府的大门,“张叔,师父让我传信儿给老爷。”

  “老爷在院子里晒太阳呢,你随我来吧。”

  张达带着顺子进了门,径直来到后院的小花园,找到杨清宁。

  杨清宁见顺子过来,有些奇怪地问道:“你这时候过来,可是药行出了事?”

  顺子答道:“老爷,师父让我来传信儿,说京都的故人来了,方才去了药行,见了我师父。”

  “京都?”杨清宁心里一紧,下意识地看了小瓶子一眼,道:“你师父可说来的是什么人?”

  顺子摇摇头,道:“没说,就说是京都来的故人。”

  “那他们来了几个人,多大年纪?长得什么模样?”

  “来了两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相貌上没什么特别之处。”

  “三十多岁?”杨清宁眉头微蹙,接着问道:“他们可留有胡须?”

  顺子摇摇头,道:“没有。”

  “你回去吧,告诉你师父,就说我知道了。”

  “是,那小的告退。”顺子又急匆匆地出了杨府。

  杨清宁看向小瓶子,问道:“你觉得会是谁?”

  小瓶子想也未想,直接答道:“老爷以前的身边人。老爷是见,还是不见?”

  杨清宁犹豫片刻,摇头说道:“不见。”

  他抬头看向张达,道:“老张,你帮我个忙。”

  张达躬了躬身子,道:“老爷想让我做什么,直接吩咐就成。”

  “从现在起,你是杨老爷,若有人上门,寒暄几句,打发走便可。”

  张达出声问道:“老张斗胆问一句,老爷与这人可有仇?”

  见张达一脸杀气,杨清宁无奈地笑了笑,道:“没仇,是故人,我只是不想他们知道我在陵县。”

  张达收敛身上的煞气,道:“好,老张明白了。”

  杨清宁转头看向小瓶子,道:“你去给他找身衣服,好好装扮装扮,别让他们看出破绽。”

  小瓶子点点头,带着张达走了出去。

  杨府的下人不多,只有一个看门的张达,一个伙夫刘望,还有两个负责打扫的,一个叫孙喜,一个叫王秋。杨清宁叫来另外三人,仔细叮嘱了一遍,以防他们露了馅儿。

  两人一边走一边问,一炷香后终于来到了杨府大门外。

  “这就是公……”小柜子刚开口,就被小敏子瞪了一眼,急忙改口道:“老爷住的

  宅子啊,未免太小了些。”

  “这里自然比不得老家,不过以老爷守财奴的性子,确实不会买大宅子。”想到杨清宁数银票的样子,小敏子就忍不住想笑。

  小柜子也跟着笑了笑,随后又担忧地说道:“你说老爷会见我们吗?”

  “不好说。”小敏子心里也没底,不禁深吸一口气道:“既然来了,总要试一试。”

  小柜子点点头,道:“你说小瓶子是不是也在?”

  “肯定在,他们向来形影不离,又是同时不告而别,定在一处。”

  小柜子皱紧眉头,不满道:“老爷也是,走也不说一声,咱们哪里比小瓶子差,况且多个人照顾他,也让人放心些。”

  “一开始我这心里也有怨气,不明白老爷为何要不辞而别,后来我想明白了,老爷有老爷的苦衷,不带着我们,是不想连累我们。”

  小敏子是个聪明的,即便是一开始没想明白,后来也在与凌南玉的朝夕相处中猜到几分,虽然初始会有些震惊,后来也就释然了。

  “你想明白了?那你说说,公公当初为何要不辞而别?”

  “这事说不得,得你自己慢慢悟。”小敏子上前拍了拍门环。

  “悟?”小柜子不由翻了个白眼,道:“我若是能想明白,还用问你?”

  听他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小敏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那是你的事。”

  “谁啊?”里面传来应门声。

  小敏子答道:“我们与杨老爷是旧时,今日路过陵县,特意过来拜访。”

  大门被打开,一个小厮打扮的青年探出头来,打量了打量门外的两人,道:“敢问两位老爷是……”

  “我姓闵,他姓桂,我们是京都来的,劳烦小哥通禀一声。”

  孙喜点点头,道:“两位老爷稍候,小的去去就来。”

  看着被关上的大门,小柜子撇撇嘴,道:“这小厮呆头呆脑的,一点也不机灵。”

  听到这儿,小敏子转头看了过去,道:“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何你那么执着于看门?”

  小柜子虽然没有小敏子和小顺子受宠,到底是跟了凌南玉十几年,单凭这层关系就能做个管事,可小柜子却执着于看门,搬到乾坤宫后,便看起了乾坤宫的门。

  “你可别小瞧看门的,公……老爷就曾经说过,门户十分重要,要交给信得过的人。无论是谁,要见到主子,就得先过那道门,看门人是他们要过的第一道坎儿。”

  听他这么说,小敏子有些惊讶,道:“就因为老爷的一句话,你放着管事不做,挨冻受怕的守着那道门儿?”

  “当年若非老爷救我,我早就死了,哪会有后来的好日子。我曾发誓要给老爷守一辈子门,只可惜老爷走了,没带上我,不然哪轮得到这个呆头呆脑的。”

  小敏子看着他,眼眶有些发酸,道:“你这是傻人有傻福!”

  小柜子好笑地看着他,“不是,你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自然是夸。”

  两人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里面终于有了动静,大门被打开,孙喜再次探出头来,道:“我们家老爷有情。”

  两人心中一喜,抬脚进了大门,跟在孙喜身后,一路来到了正厅。还未进门,就看到一人正坐在厅中,虽然看不清面貌,单从身形便可判断,不是杨清宁。待两人靠近,看清了那人的面貌,不禁相互对视一眼,有些迟疑地进了门。

  为了避免在自己死后,凌南玉派人去寻杨清宁,凌璋并未将杨清宁的下落告知与他,而是命令高勤在约定时限过后,再告知凌南玉。

  三年时间一到,凌南玉便迫不及待地问高勤,高勤只说杨清宁在江南,并未说具体在何处。并不是他不想说,故意为难凌南玉,实在是凌璋死之前告诉他的也只有‘江南’一个大体的位置。

  因为孝期未满,凌南玉不能离开京都,这才派小敏子和小柜子前来江南查访。之所以不派锦衣卫,是因为杨清宁身边有个小瓶子,他不仅武功高强,还是反侦查的佼佼者,一旦发现锦衣卫靠近,说不准就带着杨清宁跑了。

  再者,小敏子和小柜子曾是杨清宁的身边人,对他十分了解,找起人来能更加细致。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以杨清宁与他们的关系,不好避而不见。凌南玉的算盘打得叮当响,奈何他的对手是杨清宁,就给他来个出其不意。

  看着进来的两人,张达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起身说道:“两位看着眼生,不知我们在何处见过?”

  小敏子出声问道:“尊驾就是杨老爷?”

  张达点点头,道:“是啊,两位对此可是有何疑问?”

  小敏子接着问道:“听闻杨老爷断案如神,不知是真是假?”

  “断案如神谈不上,只是为县衙办了几件案子。”张达笑了笑,道:“两位若要谈生意,便去药行找王大夫,若要查案,就去寻衙门的刘捕头,杨某最近犯了旧疾,需静养一段时日,还请见谅。”

  “听闻杨老爷是三年前来的陵县,不知老家在何处?为何会来陵县定居?”

  “我老家在高阳,家中已没了亲眷,伤心之下四处游历,来到陵县后,觉得这里还不错,便在这里买了宅子。两位到底是谁,与杨某又有何瓜葛?”

  “不瞒杨老爷,我们是来寻人的,只是寻错了地方。”小敏子起身说道:“既然杨老爷有恙在身,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张达没想到两人这么容易便被打发了,道:“孙喜,替我送两位贵客。”

  侯在一旁的孙喜应声,道:“两位老爷请。”

  见小敏子转身就走,小柜子有些发蒙,急忙追了上去,小声问道:“我们就这么走了?”

  小敏子回头看了一眼,无奈地说道:“不然呢?”

  小柜子眉头紧皱,道:“难道我们猜错了?公……根本不在陵县?”

  小敏子点点头,道:“看来是我们认错人了。”

  小柜子闻言沮丧之情溢于言表,道:“整个江南我们都快寻遍了,他到底在哪儿?”

  小敏子瞥了一眼孙喜,道:“怎么,想放弃了?”

  “怎么可能!不找到他,绝不回去!”小柜子好似打了鸡血一般。

  待两人出了杨府,杨清宁和小瓶子这才露了面,道:“你说他们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