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绪有三本厚厚的相册, 涵盖他出生到现在的各个阶段。一本是和家人的合照,一本是日常生活记录,还有一本则是从小参加各种活动的舞台妆造。

  当天晚上, 池绪磨磨蹭蹭地不肯回自己房间。

  他赖在裴谨修房间里,絮絮叨叨地讲述着每张照片背后的故事。

  相册包装精美,每张照片后都写了地点和日期。照片里的池绪总是笑容灿烂,阳光治愈, 不管怎么看,都是在爱和呵护中长大的小孩。

  裴谨修指尖抚过其中一张, 那是三岁的池绪第一次玩滑板,尽管带齐了护具, 但还是不慎摔倒擦伤了小腿, 伤口破了皮, 血淋淋的, 周围皮肤一片青紫, 看着好不可怜,可当事人好像不觉得痛一般,稚嫩的脸上仍旧带笑。

  倒是给他上药的池晚宜眉头紧蹙, 满脸心疼。

  照片翻转, 背后是池晚宜清丽遒劲的笔迹, 写着:绪绪,妈妈希望你永远像现在这样, 无所畏惧,一往直前:)。

  裴谨修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裴泠。

  再过四天,一月初四, 就是裴泠的忌日。

  裴谨修早在高中时就为裴泠成立了一个慈善基金会,负责人是他精挑细选的, 对他绝对忠诚。

  就算他不在了,此后岁岁年年,总会有人定期为裴泠烧纸,也总有人记得裴泠的名字。

  相册翻到最后,是今天刚拍的:跨年夜里漫天烟花下的池绪和裴谨修。

  两个小孩都很上镜,池晚宜的构图也十分讲究,照片拍得十分有氛围感,让人拿着看着,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幸福与美好。

  池绪拿了只笔,递给裴谨修,要裴谨修在照片后写上地点日期,写好后,池绪想了想,说道:“再写一句话吧,就写:快快长大!”

  裴谨修下笔时一顿,最终还是没写“快快长大”,自顾自地写了个“好好长大”。

  写完后,他抓过池绪的胳膊,点了点池绪手腕上的的儿童电话手表:“快一点了,明天还得和霍凌宇他们出去玩。你还起得起不来?快去睡。”

  池绪啪叽一声躺倒在床上,甚至还滚了两圈,可怜兮兮:“可是我卧室好冷。”

  裴谨修不为所动:“那你开空调。”

  “那样会很干诶,第二天鼻子和嗓子都痛痛的。”

  “再开个加湿器。”

  “……”池绪这下找不出理由了,但他实在不想走,眼一闭,企图做最后的挣扎,“我好困,走不动路了,我马上就要睡着了。”

  换个人跟他死缠烂打地耍赖撒娇,裴谨修可能会一阵恶心,直接黑脸让那个人滚,但眼前毕竟只是个六岁半的小孩,也还……挺可爱的。

  因此,裴谨修推了推池绪。

  他声音虽冷,但能听出纵容的笑意,轻声说道:“就这一次。”

  第二天上午,裴谨修八点就醒了,池绪倒是一觉睡到了十点,醒来时还困恹恹的,揉着脑袋说头疼。

  裴谨修让他再躺了一会儿,最终早午饭合并成了一顿。

  吃完饭后,司机小王送他俩去东湖区的晚风会所,是之前和霍凌宇他们约定好的地方。

  会所四楼是家私人影院,沈纭是晚风的大股东之一,这次的电影票就是沈纭赠送的。

  裴谨修和池绪是最后到的,坐下后,霍凌宇推过来早就买好了的爆米花套餐,还有两杯椰奶。

  灯光一暗,音乐响起,电影开场。

  《惊玫》是部悬疑片,悬念深,转折多,内容上来说并不大适合一年级小学生观看。

  所以电影进度刚过半,霍凌宇就已经困得睡死了过去。

  被实在看不下去的师甜甜狠狠地捶了一拳后,霍凌宇才从睡梦中挣脱,清醒了一会儿。

  但没过多久,他头一歪又睡着了。

  倒是来的路上一直困恹恹的池绪,此刻仰着脸,神情专注,随着谜底揭晓,面露哀伤。

  《惊玫》讲述的是林惊玫的妹妹林惊瑰某天突然坠楼身亡了,这起看似意外的坠楼案背后掩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影片到最后又来了个惊天大反转,前期剧情一直引导人们以为林惊瑰喜欢的是闺蜜的男朋友陈辰,但她其实喜欢的是自己的闺蜜宋禾。

  《豪门之抵死缠绵》的时间线要往后再推个十三年,那时候同性结婚已经合法了,但现在还不行。

  影片结束,私人影院的灯光亮起,池绪怅然若失地感叹道:“沈阿姨演得真好呀。”

  这部电影里沈纭一人分饰两角,将姐姐林惊玫的凌厉干练之下暗藏的悲伤与坚韧,还有妹妹林惊瑰柔和恬静的外表下隐藏的忧郁与孤寂都诠释得很好。

  沈纭骨相极美,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怎么拍都自带故事感,演技也浑然天成,灵气逼人,细腻自然,天生适合大荧屏。

  她结婚早,今年也才二十八岁,目前合作的导演名叫王逸军,拍摄的电影名叫《暗河》,开拍至今已经快两年了。

  王逸军又是圈内出了名的“处女座”,考究怪,爱扣细节,拍戏极其折磨演员。

  这部片里有大量打戏,或许是压力太大,太累太疲倦了;又或许是出于对原主的愧疚,沈纭每次给裴谨修打电话都会提到了息影这件事,甚至还提出想带裴谨修出国。

  她名气太大,一言一行都会被拿出来放大到网络上,引起一波又一波的口诛笔伐。

  沈纭可以容忍自己身处这样的境地里,却不绝能容忍裴谨修也活在公众肆无忌惮的品头论足之中。

  裴谨修之前一直以为原主的出国主要是因为慎明集团的发展问题,没想到是是因为沈纭。

  沈纭为他着想,不想他被舆论束缚,想让他更自由。

  可是出国就会更自由吗?

  未必吧,裴谨修自己就在国外待了三年,落叶归根,人终究还是在自己的故土上待着最舒服。

  裴谨修是不打算出国的,想到原书里沈纭的结局,他也更希望沈纭能继续扎根娱乐圈,主动掌控舆论。

  当个永远光彩照人,璀璨夺目的大明星。

  围绕着电影聊了一会儿后,他们顺便在私人会所里吃了下午饭,等到下午六点,便一起坐车去了洛津西郊的国家体育场。

  霍凌宇买的是包厢票,位于国家体育场的最顶层,视野格外开阔。

  七点一到,演唱会正式开始。

  舞台上只落了一束光,徐初刚一出场,整个体育场便瞬间沸腾,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徐初!!!”

  在场的许多粉丝都挥舞着应援棒,深蓝色的,远远看来,莹莹点点的光灿若星河。

  徐初确实很有实力,现场全开麦,将每一首歌都唱得娓娓动听。

  听现场本身就比利用各种设备听歌更能传递感情,因此连裴谨修都难得专心地享受起了演唱会。

  会场布置得也十分用心,舞台设计特色鲜明,演出中间还准备了几次惊喜。

  有许多大家耳熟能详的歌手现身助唱,一波又一波的高潮彻底点燃了观众的热情,体育场内一时间山呼海啸。

  沉浸其中,三个小时的演唱会快得弹指一挥间,马上就到了最后一个压轴节目。

  徐初站在舞台中央,刚刚表演完一个唱跳节目的他稍微喘着气,脸上除了舞台妆外,还有许多亮晶晶的飘带。

  他缓了缓,举着话筒道:“最后一位嘉宾呢对我来说意义非凡。大家也知道,我是通过综艺节目《敢唱你就来》出道的。初选时就濒临淘汰,是她力排众议捞了我一把。三年前我事业低谷,她又主动找我唱了一首电影推广曲,她是我的伯乐,是我的贵人,毫不夸张的说,没有她就没有我的今天。”

  “所以今天,在我的第一场个人演唱会上,我想请她做最后的助唱嘉宾。”说完,徐初顿了顿,笑着问,“大家都猜到她是谁了吧?!她就是:三金影后、国内外知名演员——沈纭!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纭姐!!”

  “顺便一提,纭姐的电影《惊玫》正在热映中哦,我已经提前看过了,超级好看,入股不亏,请大家多多支持!”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是沈纭!!”师甜甜摇着徐怡的胳膊,小声尖叫,“我一会儿可以找她去要个签名吗?”

  裴谨修愣怔了一瞬,看着穿着一身华贵礼服的沈纭从舞台中心缓缓升起。

  跨年夜时沈纭打电话给裴谨修,说是会给裴谨修一个惊喜,裴谨修没想到,原来惊喜就是这个。

  沈纭和徐初合唱了一首《破梦》,正是沈纭三年前拿下金蝴蝶奖的电影《第三梦》的推广曲。

  《破梦》是一首很适合冬天的歌,前奏响起,就让人想到漫天纷飞的雪,以及雪下发生过的浪漫爱情故事,最后是注定不能he大结局的残缺。

  怅然若失的,演唱会结束。

  保安疏散现场观众有序离场,裴谨修等几个小孩被留了下来,留下他们的人正是沈纭的助理陈思。

  除了裴谨修和池绪了然于心外,剩下三个小孩都不明就里,稀里糊涂地面面相觑着。

  事到如今,也不得不坦诚,裴谨修如实说:“沈纭是我妈妈。”

  徐怡:“……天呐。”

  霍凌宇:“……哇哦。”

  师甜甜:“……”怪不得裴同学长得这么好看!

  他们被陈思引到了幕后的化妆室内,除了沈纭外,徐初也在,还有两个工作人员,分别是沈纭和徐初的经纪人。

  见人来了,沈纭招了招手,眉目温柔:“谨修,过来。”

  裴谨修依言走到沈纭身边,徐初站在一旁,笑着夸道:“长得真精致啊,眉眼都像纭姐。”

  “是吗?”沈纭仔细看了一眼裴谨修,十分满意点头道,“还真是。”

  她替裴谨修理了理前额的发丝,然后将裴谨修抱在怀中,轻声说,“谨修,元旦节快乐。”

  裴谨修还是不太习惯面对沈纭,总觉得哪儿哪儿都很奇怪,只低声回了一句“元旦快乐”。

  幸亏沈纭也挺有“自知之明”,并不要求裴谨修有多亲近热烈。

  她松开裴谨修,看向门口,问道:“这是绪绪吧?这几位小朋友是?”

  裴谨修一一介绍,顺便帮师甜甜和徐怡要了张签名。

  面对风姿绰约的女明星,三个小孩一个比一个脸红,但沈纭不是作为女明星的身份出现的,她现在只是一个妈妈,一个普普通通的家长,为自己的儿子交到好朋友而由衷地感到开心。

  沈纭赶着时间回片场,临走之前,特地把裴谨修几人送上了车。

  隔着车窗,沈纭最后又落下一句“妈妈爱你”,目送裴谨修离去。

  坐在车上,裴谨修手里还拿着徐初送的专辑,他们五个人人手一份。

  他有些心绪不平,闭着眼,任由自己陷在绵软的车椅中。

  元旦当天分别突然,根本没来得及供霍凌宇他们抒发惊讶之情。因此,收假去了学校后,裴谨修就被缠着问了好半天。

  霍凌宇用手遮住嘴巴,小声碎碎念:“天呐,太神奇了,你妈妈竟然是沈纭。那你以后也会去当明星拍电影吗?感觉很酷诶!”

  “……不会。”裴谨修不理解地问,“有什么神奇的,你妈妈不也是明星吗?”

  霍凌宇拍了拍脑袋,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说的也是哦。”

  最初的意外过后,大家也逐渐接受并消化了这件事,并更进一步地理解了裴谨修为什么要暂住在池绪家。

  元旦一收假,再过半个月就彻底放寒假了。

  时间过得飞快,一年转眼就走到了尾声。

  二月三号,除夕夜。

  裴谨修和池绪各写了一副春联,一个贴在了大门口,一个贴在了别墅正门上。

  佣人有几个放了假,王妈和司机小王则留了下来,因为他们的家人也在别墅帮佣,人一多,年味也浓郁。

  池家的年夜饭每年都是下午四点准时开场,晚上八点则会包一顿饺子吃,今年裴谨修和池绪也参与了进来。

  裴谨修前一世时基本上没怎么过过年,流落澄县时是澄县希望小学的语文老师孟子冬看他可怜,小学初中时会在大年初一给他送饺子吃,送了几次后,有一次突然一时兴起,教了一整天裴谨修怎么包饺子。

  所以裴谨修很会包饺子,饺子也包的很好看。不像池绪,包的饺子总是软趴趴的,七扭八歪地倒着。

  裴谨修放慢动作,一步一步地教他,池绪大概是真没什么做饭天赋,学了半天,还是毫无进步。

  饺子包得不怎么样,脸上还沾了许多道面粉,包到最后裴谨修都叹了口气,不信邪般,手把手地教池绪包。

  终于包出了一个能站得住的形状优美的饺子,池绪激动地手一扬,手背的面粉不慎蹭到了裴谨修脸上,被王妈好一阵笑话。

  裴谨修也失笑,他和池绪去洗手洗脸,王妈去下了一轮饺子。

  王妈在调饺子蘸料方面有独家秘笈,能调得格外喷香扑鼻,池晚宜本来是不爱吃饺子的,在王妈来了以后,也能吃上许多个了。

  裴谨修碗里有不少都是池绪包的,包得虽丑,但胜在饺子馅和蘸料都味道不错,勉强能夸一句败絮其外,金玉其内了。

  吃完饭后,一家人围在电视前看春晚,此时的春晚多小品类的节目,还算比较有意思。

  看到快接近十二点,池晚宜和宋俊都拿出来了红包。

  池晚宜手里拿着双份,有一份是替沈纭准备的,她笑着说:“压在枕头下,明天再拆开。”

  池绪已经困得不住打盹,看春晚时睡过去了好几次,眼睛都睁不开了,偏偏还坚持要熬到零点。

  终于只剩不到三分钟了,外面烟花正胜,池绪站在窗口看了一会儿,勉强提起来些精神,片刻后又回到沙发边,和电视机里的倒计时一起迎接新年。

  “六,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不光对家里人祝福,池绪还给霍凌宇徐怡师甜甜发了短信,代他和裴谨修一起。

  不过片刻,池绪就收到了回信,霍凌宇最话痨,絮絮叨叨吐槽了半天假期日常。

  好友二三,亲人在侧,温馨和睦而又美满。

  ……美梦破碎前的最后一个新年。

  裴谨修垂眼,午夜零点敲响时,系统将所有证据都发给了他。

  ·

  除夕过去近两个周,情人节这天,宋俊约池晚宜出去看展。

  中午,宋俊助理齐栖来家里送花,一车的玫瑰,全都殷红娇嫩,花瓣上犹带着露珠,包装繁复,十分精美。

  门是王妈开的,池绪听到声响后下楼,看见齐栖和一车玫瑰,还有些懵,好奇地问:“你是谁呀?”

  齐栖笑了笑,俯下身说:“我是你爸爸前段时间新招的助理,齐栖,你叫我齐叔叔就好。”

  裴谨修也下了楼,站在不远处,糟心地看着这一车玫瑰。

  他人生少有犹豫,唯独在这件事上一推再推,过年不合适,情人节也不合适,好像是在为池晚宜和池绪着想,但心里又不免生出沉重的愧疚。

  除夕夜里系统发来的资料里涉及三件事,第一件是宋俊曾经参与的一项企业收购案,他与其他上市公司的老总相互勾结,提前泄露了收购意向,明显涉及内幕交易。

  第二件事,“俊书”这家公司套了几层皮,查来查去,最终皮下控制人果然直指宋俊。俊书主打轻奢时装,与祯河在业务上的竞争并不激烈,但最近几年里,款式和构思却多有重合,系统怀疑,宋俊涉嫌故意泄露商业机密。

  第三件事,则是宋俊的婚外情。

  照片中的宋俊被一个模样素雅的女子挽着手臂,两人紧紧依靠在一起。宋俊手边还牵着一个小孩,头发浅棕,长得和宋俊很像,连鼻尖的那颗深红色小痣都如出一辙。

  宋嘉良。

  每看一次这张照片,裴谨修都心如火煎般一阵反胃,恶心地想吐。

  这张照片是宋俊上一次去长明市出差时拍的,算起来,应该在圣诞节前后。

  时至元宵,祯河并购国外宝石矿山的项目已经接近尾声了。

  因为祯河经营状况优异,资产优质,销售额与净利润都连年稳步增长、前景突出,所以这一轮增资扩股时吸引来了许多投资商,这其中自然也包括由昇阳资本直接或间接控股的投资公司。

  但经过董事会反复调查筛选,最终还是选择了投资条件更宽松也更善意的榕松资本与山河资本联合投资,昇阳资本无缘祯河。

  至于李建行的万里集团出手的那11.53%的股份,池晚宜也并没有感情用事,将优先回购权让渡给宋俊。

  她将这部分股份用作了股权激励,按照一定的比例,以十分优惠的价格分配给了自祯河成立以来,对祯河发展经营做出了突出贡献的二十名员工。

  这其中也包括宋俊,但宋俊只分到了0.68%,加上他之前所持有的股份,占股也才2.11%。

  这也在裴谨修的预料之中,昇阳与宋俊要是能那么轻易地得手祯河,池晚宜也不会因癌症去世。

  宝石矿山项目的最终签约时间定在了元宵节后。

  就这样,裴谨修也一直拖到了元宵节过。

  到了开学的前一天,一切尘埃落定,裴谨修终于下定决心,将证据全都发到了池晚宜的邮箱里。

  成年人的战争通常都是静默无声的。

  第二天早上,池绪仍旧懵懂无知,开学第一天,他甚至还有些兴奋,和裴谨修一起背着书包下楼吃早饭。

  坐下来后,池绪很快便发现了异常,餐桌主位上只坐着池晚宜一个人,他奇怪地问:“爸爸已经去上班了吗?”

  池晚宜抬眼,神色不大自然,她掩饰般喝了口手边茶,杯盏却有些轻颤。

  似乎是在调整情绪,静默了好一会儿,池晚宜才嘴角一弯,笑容却难免略带苦涩:“爸爸出差去了,要再过几个月才能回来。”

  池绪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一种不详的预感自心头浮起,令他的心脏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真相犹如雾里看花,只隔一线,却令人莫名地不敢逼近。

  他没再问,匆匆吃完了早饭,和裴谨修上学去了。

  新学期伊始,班主任先宣布了一件事,那就是班上的音乐老师因为生病住院,暂不能来上课,这学期换了新的音乐老师。

  之前的音乐老师名叫沈珂,师甜甜很喜欢他,听说老师生病,她计划去医院探病,多方打听下,才知道沈珂得的是鼻咽癌。

  沈珂才三十来岁,女儿也才刚上一年级,和他们一般大。

  因为这件事,师甜甜心慌之下,给他们每个人都发了几张张自家医院体检卡,做一些早癌筛选,有备无患。

  池晚宜在开学一个周的时候去了,结果要再等一个周。

  裴谨修估计,她的癌症,应该就是在这个时间段内。

  一个周后,系统身为小世界信息流的总和,能告知裴谨修一些不影响世界格局的基础信息,所以,裴谨修甚至比池晚宜本人更早看到她的体检报告。

  报告显示,确实是早期胃癌。

  裴谨修心情沉重之余,也总算是略微松了口气,早期癌症治愈率高,何况西林医院专攻肿瘤,池晚宜在这里治疗,痊愈的可能性很大。

  池绪也牵挂池晚宜的身体,体检结果出来后急忙赶回家,缠着池晚宜问了好半天。

  池晚宜当然不愿意让小孩跟着一起操心,撒了谎,安抚池绪一切健康。

  兵荒马乱之中,转眼间就到了三月二十四,裴谨修的生日。

  班里每个小孩过生日,班主任郑芝芝都会组织同学们送上一首生日祝福歌。

  裴谨修也不例外。

  虽然有些尴尬,但更多的是小朋友们发自内心的祝福。他收到了许多礼物,还有一些手写信,熟的不熟的都有。

  童言稚语,都是心意。

  为了今天,池绪也神神秘秘地准备了很久的礼物,说是等放学后回家送给裴谨修。

  裴谨修心想,怪不得池绪前一段时间总是关着卧室门,还不让他看,原来是为了他的生日。

  很快就到放学的时间了,王平发短信说今天路上有点堵,可能会迟点到。

  一迟就迟到了六点了,还离学校有一段距离,而霍凌宇他们早在半个小时之前就上了车。

  走在校门口,池绪有点饿,想去买个竹筒粽子。

  卖竹筒粽子的店就在学校门口右边的一个小巷子里。

  裴谨修陪池绪一起去买。想到上次的桂花甜糕,这次裴谨修也买了一根竹筒粽子,黑米的,裹着一层糖粉,又甜又糯。

  一边吃,一边往校门口走。天色渐黑,池绪一手拿着竹筒粽子,另一手帮裴谨修分担了些礼物,转过头问:“我们回去一起做蛋糕吧!你想吃哪种口味的呀?”

  裴谨修无所谓:“看你喜欢。”

  反正一个蛋糕做出来多一半都是池绪吃。

  池绪絮絮叨叨地念着,芝士红薯、奥利奥咸奶油、榴莲千层……每一个听起来都不错。

  道路旁停着许多车,池绪明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差点撞到人,裴谨修拉了他一把,刚想提醒他看路,突然被人从身后一捂。

  一股刺激性的气味钻入鼻腔,还没挣扎几下,裴谨修就感觉一阵手脚酸软,意识逐渐陷入昏沉。

  身后的人力气太大了,捂得裴谨修一阵窒息,他再能打,目前也只不过是个一年级的小学生,不具备撂翻成年人的武力值。

  恍惚间,裴谨修转头看池绪,池绪已经被半抱半裹挟地强拖上了一辆黑色面包车,他肢体软软地垂在身侧,明显已经被捂晕了过去。

  池绪怀里的礼物也哐哐当当地散落一地,还有那根没吃完的竹筒粽子,绑匪熟视无睹,纷杂的脚步踩踏过一封淡蓝色的信笺。

  如果裴谨修没记错的话,那正是池绪写给他的信。

  白天送给他,却要求他晚上回去再拆开看,还怪讲究的。

  彻底失去意识前,裴谨修隐约听到了“池晚宜”这三个字,这说明绑匪是冲池绪来的,绑架他只不过是捎带。

  裴谨修没什么被连累的怨怼,反而松了口气,满心“幸好”。

  他彻底集中不了注意力,眸光涣散地看着那朦胧模糊的蓝,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而后,便是彻底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