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两人吃完饭，江随禾接到一通电话，脸上表情大变，口罩也不带，外套都来不及穿就冲出了门。
宋洛搞不清状况，拿上江随禾的外套和口罩追了出去。
楼下，江随禾已经把车打好了，见宋洛追上来，抿抿唇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宋洛上了车。
“给。”宋洛在车里把外套和口罩递给他。
“谢谢……”江随禾面色发白，接过外套披在身上，把口罩带好，催促司机师傅快一点。
这样的情况，宋洛不知道该不该问怎么了，坐在座位上陷入纠结。还好江随禾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抱歉，回来再跟你解释。”
宋洛松了口气，“好。”
出租车在一栋破败的楼前停下，江随禾付了车钱蹿出车外，以他最快的速度冲进去，宋洛紧随其后。
跑上三楼，江随禾在一扇虚掩的门前停下，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室内的场景让两人惊呆了。
这屋子很小，进门右手边是狭小的厨房和逼仄的卫生间，接着就是一间集客厅卧室于一体的房间。房间里摆放着几样破旧的家具，床上乱糟糟的堆着衣服。
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房间里唯一的茶几前面，右手拿着刀片，左臂鲜血淋漓。
这个人宋洛记得，他就是江先生那个前男友，姓“孙”。
孙阜数着胳膊上的血流如注的伤痕，“我说的，我想见你，等你一分钟，我就划一道。”他开心地笑了，“十四分钟！这是我想见你时，你来的最快的一次！”
江随禾拧着眉，身体微微发抖。冬春相交的天气尚有冷意，他偏出了一身的汗。
眼前刺目的猩红让宋洛呆立在原地，空气中飘散的腥气连口罩都挡不住，让他几欲作呕。
孙阜把贪恋的目光从江随禾身上移开，看到他身后站着的宋洛，顿时红了眼，“是你？果然是你！”他放下刀片，拿起手边一切能拿的东西向宋洛掷去，“滚啊！滚！你来干什么？我不要看见你！”
看准了孙阜放下刀片的时机，江随禾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刀片扔远，抓住孙阜的双手限制他的行动，“小洛，你先出去。”
“……好。”宋洛退出门外，把门轻轻掩上。
他记得在楼下有一家药店，想着那人手上的伤，下楼买了些包扎用品，以备不时之需。
买完上楼，他站在虚掩的门前，有些踌躇。他不确定现在开门进去送东西是否合时宜。
算了……还是不要进去了。
门里的说话声，可以很轻易的听清楚。宋洛从兜里掏出耳机戴上，音乐声瞬间充斥他的耳朵。
那位姓孙的先生，肯定不希望自己听到他们之间的话吧。
其实不用江随禾解释，目前的形式宋洛已经看明白大部分了。无非就是前任不死心不放手，使出了些极端手段，妄图守住那点爱情的残垣。
愚蠢……
谁能让一场烟花，永远以最炫丽的姿态留在空中呢？
屋内，江随禾死死摁着孙阜的手，孙阜拼命挣扎，想去把刀片拿回来。
“孙阜！”江随禾沉下脸，厉声道。
孙阜浑身一震，竟真的安静下来，有些畏惧地看着他。
越是好脾气的人，严肃起来越是有震慑力。
江随禾看着他，深深叹了口气。
第一次见到孙阜是在酒吧，他是新到的服务生，一副业务不熟练而茫然无措的样子。
他长着一张江随禾喜欢的脸，漂亮，却没有攻击力。
点的两杯酒，被他端上来。
“先生，您的酒。”
明亮的高脚杯里装着漂亮的蓝色透明液体，在酒吧的灯光下波动着暧昧的光。
“谢谢。”江随禾拿起其中一杯。
“先生，您一个人，为什么要点两杯酒呢？”
江随禾浅饮一口，笑意温柔，“另一杯，是送给你的。”
“我？”孙阜有些局促。
“嗯，这酒的颜色，很衬你的那条吊坠。”
孙阜诧异地捂住藏在衬衫后面的吊坠。
他怎么知道？
其实从进酒吧开始，江随禾就注意到了他。每次他犯了错被主管骂，都会用手隔着衬衫摸摸什么。后来他弯腰收拾地上的酒杯碎片，一只女式的蓝宝石吊坠从解了两颗扣的衬衫领滑出来，虽然他很快就把它放了回去，但还是被江随禾看到了。
既然如此珍视，那必然是重要的东西，从这儿入手准没错。
江随禾无意隐瞒，简单地解释了一下，词句间都是对他的欣赏和关注。
果然，听他说完，孙阜的眼神柔软下来，浅饮杯中酒，用闪亮湿润的目光望向他。
成了。
江随禾勾起嘴角，用食指轻轻摩挲着杯壁，“我等你下班？”
“……好。”
于是一切水到渠成。
事后，孙阜抱着他，抽噎着讲起那吊坠的来历，说那是自己穷苦且相依为命的姐姐的唯一遗物。江随禾对于人的悲惨总是抱有同情心，他同时又保持清醒，避免自己过多浸透他人的情绪，只用社交技巧和话术安慰着他。
可是江随禾不知道，这些话的，对当时境遇下的孙阜来说，是救命稻草一般的存在！
江随禾只在需要疏解欲望的时候找他。他很乖，招之则来，挥之即去，所以江随禾默认他知道成人世界的游戏规则。
但是孙阜陷进去了。
意识到这点后，江随禾干脆利落地斩断这段关系。
一般来说，当他表现出冷漠的时候，对方多半会意，自觉离开。难缠些的，就交给方言处理。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孙阜会这么执着，这么极端……
“阿禾……阿禾……”孙阜的声音扯回江随禾的思绪。
见他的伤口还在流血，问：“家里有纱布吗？”
“有的……”孙阜指了指床头柜的抽屉。
江随禾生怕他跑掉，牢牢捏住他的手腕，伸手，从柜子里拿出急救箱。
孙阜对自己下手极狠，有几道伤口皮肉都翻了出来，狰狞得骇人，得去医院缝针。
“阿禾？”
“嗯。”江随禾用棉签处理着比较轻的伤口。
“我好爱你啊……”
江随禾动作一顿，看着孙阜毫无保留地看过来的眼神，心中涌来一大股复杂至极的情绪。
……原来是这样的吗？
他一直警醒自己，避免陷入感情，成为他人情绪的傀儡。他用所谓的成人规则做挡箭牌，心安理得地把别人的感情踩在脚下。
他饱受宠爱，得意忘形，竟忘了别人也是会疼的。
“阿禾？”
“嗯？”
“我爱你爱到可以为你去死！”孙阜的语气像个讨赏的孩子。
江随禾上药的动作不停，淡淡地说：“那你为什么不为了我而活着呢？”
“可是明明死亡更能证明我爱你的决心啊！”
“你不需要证明。”江随禾用纱布把伤口包扎好。
“为什么？”
“因为我不值得。”
江随禾带着孙阜出来的时候，宋洛正靠在墙上站着听歌。看到宋洛耳朵上的耳机和手上的药品，江随禾心底一软，“小洛，你先回去吧，我得带他去医院缝针。”
“哦……”宋洛摘下耳机，抖抖装了药水和纱布的袋子，“那这个？”
江随禾苦笑，“拿回家吧，我跪完搓衣板能用上。”
“……”
宋洛打了个车回家。
他心里有点不舒服，他在强制性地排解这份不舒服。
虽然他知道，这件事不能完全责怪江先生，但是孙阜的状态，狠狠地给他敲响了警钟。
未来如果自己有这么一天，绝对不可以这么难看。
所以绝对不能放任自己投入进去。
要不干脆分手算了，从根源解决问题总是没错的。
可……有人陪着的感觉，真的很好……
宋洛深陷一个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矛盾里——贪恋炉火的温暖，又害怕被灼伤。
从医院出来，江随禾送孙阜回去。
“医生的话你都听到了，回去好好照顾自己，别再冲动了。”江随禾小声叮嘱。
“阿禾，你还会来看我吗？”孙阜痴望着他。
“不会了。”江随禾态度冷淡，说出了与他社交理念完全相反的话。虽然他想，但是他不能再用温和的方式处理这件事了，不如把话说明白。
“我没有义务因为这一小段的相识而对你的整个人生负责。”他长叹一声，注视着孙阜的眼睛，“我真的很抱歉伤害到了你，我不奢求你原谅我，但我希望你可以尽快振作起来。”
孙阜愣在原地，江随禾转身欲走，突然被抓住手腕。
江随禾投去询问的目光，孙阜的眼睛茫然着，显然没有理解或者不愿意理解江随禾的意思。
以往他跟江随禾讨要什么，江随禾就算拒绝，也只会委婉地与他周旋，照顾他的心情。就像他上次去江随禾家闹，事后也没有受到强硬的对待。
好言好语，有商有量，江随禾他不是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吗？今天怎么？今天怎么？
孙阜的嘴唇颤抖着，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将江随禾的手腕松开，再握紧，最后放开了他。
“再见。”江随禾点头致意，抽身离开。
江随禾回来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去2301找宋洛，而是先回到自己家，烤了整整一盘蛋挞。端着托盘敲开宋洛家的门。
门打开，宋洛瞅瞅他，什么都没说，转身进屋，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江随禾低眉顺眼地把蛋挞放在宋洛面前，跪坐在沙发上一五一十地把他跟孙阜的事交代了，接着把人搂住，给他嘴里塞个蛋挞，“别生气了……”
蛋挞的挞皮酥得掉渣，满口都是烘烤过的黄油甜香。蛋汁金黄饱满，表面烤出了焦糖色的圆斑，颤巍巍的，口感又水又嫩，甜蜜的蛋奶香气在嘴里融化开来。
“我没生气。”宋洛就着窝在他怀里的姿势，又去拿第二只蛋挞。
自家烤的，用料都好，不像卖的那般甜，多吃几个也不腻。
“真的？”江随禾不可置信。
“真的。”宋洛一口接一口嚼着蛋挞，“遇到了这种事，你也别太有心理负担。”
——外人的事，自己何必在意呢？
宋洛安慰着自己，强压下心中不明的滋味。
江随禾不疑有他，这一番话听得他心里软成一滩水，抱着宋洛亲了又亲。宋洛有点烦，毕竟他更想用嘴吃蛋挞。
2021-02-17 14:46: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