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中,几个修士对向而立。个个祭出了法宝,都是草木皆兵的姿态。

  “师兄,你说那令牌真有用吗?”

  “管他呢,先用了再说,也不能一直困在这出不去吧。”

  发话的是个筑基初期的蓝衣修士。回话的,则是一身紫金锦袍、头戴玉冠,筑基后期的年轻丹修。这二人身着通鼎法衣,不仅周身贵气,所持法宝也各有不凡。

  蓝衣修士看着手中破开的令牌,疑惑道:“可这用都用了,怎还无人应?”

  “蠢货!”

  一旁传来怒斥。说话的这少年,外表比之二人就朴素得多,一身藏剑道袍也穿得有些破了。双手被金索捆在身后,气势倒还是足的,喊声也十分洪亮。

  “这又不是一个对一个的,你捏碎再多,也只有附近的修士才能赶来。不会用就还回来,别浪费我们藏剑的东西!”

  听他这么说,那两丹修相视一笑,轻蔑道:

  “一点破烂玩意,使了就使了,只怕你们峰中无人,闯不到这里;那这令牌就是放着,随你一同烂在这了又有什么用。”

  “你们抢人东西还有理了,把我和秦师弟的令牌还回来。”

  “……好了。”

  同样披藏剑道袍,比他年岁稍长的修士打着圆场。

  “巫道友和孟道友也是为了自救……现在我们都身陷囹圄,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怒目少年身边,另个年纪不大的修士也嚅嗫道:“是……试一试。”

  被金索捆着的正是褚梁。他身边叫秦师弟的,也是今年新进的弟子,丹院秦阳平;年长那个和稀泥的,则是符隶一门的修士仇琨。

  褚梁误入这片迷阵已有半月,初时碰上秦阳平,二人修为都不高,一直互相扶持着探路。后来才遇上仇琨,和那几个通鼎丹修。

  本以为跟上了大部队,谁知竟无一人站在自己这边,还将他和师弟的令牌都抢了去。褚梁顿时气得直翻白眼,骂道:

  “你们是真傻子!就算要试,不会走一段范围再用一个,走一段再用一个吗?那样还可能碰上人。这样一下全用了,谁还能找过来。”

  通鼎的蓝衣修士,也就是捆了褚梁的那位笑说:

  “你当真以为我们走了多远么?我和巫师兄前日撒的九和香,可是还是一分都还未减淡过——我们在原地踏步罢了!

  何况,谁知道你们那令牌到底是叫人的还是伤人的,我们不过试一试。谁教你不主动交出来,害得我还要用金索捆你。”

  “你没本事破阵,倒有本事内讧。自己人对付自己人,真好意思。”

  听了这话,那四个穿通鼎衣袍的都面露古怪之色,为首巫静水更是面露讥讽。摆着姿态淡淡道:

  “自己人?何时藏剑归化了我通鼎不成?大家竟成自己人了。”

  ……这几人的争吵还在继续,蔺含章却已经不想看了。

  拏离和蔺含章,此时正在密林正上方,通过一处阵眼观察着迷阵里的情况。

  蔺含章选择阵法不是没有原因。他前世就没少研读此类书籍,加上极强的领悟心,现世的大多数阵法,在他眼中都犹如雨后蛛网般清晰。

  眼下这片密林中,便是不知何人利用树木走向,布下的反五行假山阵。入阵者耳目俱失效用,只觉得景物变换,不知具体方位。旁人看来是在原地打转,当事者却觉得日行千里,也难走出这咫尺之地。

  拏离许久不言,蔺含章怕他见了同门争斗,心里不好受,主动说道:

  “破阵于我没有什么难处,只是我想再仔细看看,也许能找出布阵者的线索。”

  拏离脸上看不出情绪,连半分倦怠之色也无,只耐心附和着:

  “如你所说,周围这些树木便是阵旗。可此处竟是些参天古木,没有百年不能长成,难道布阵者是从百年前布局?”

  “师兄说得极是,就算灵植师可以效用,这么大一片树林也不是常人能催发的。况且我看此处山川走势,丘壑之间有流水纹路。也许原先是一片河谷,后才演变为密林。此乃自然演化,人力所不能及。”

  他二人商议的同时,假山内部已经闹作一团了。现下不只是通鼎与藏剑之间吵闹,褚梁更把矛头转向了仇琨。直骂他是个吃里扒外,毫无骨气的货色。

  仇琨性格非常圆滑,可一边和通鼎的修士周旋,一边又要顶着褚梁谩骂,落了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多少激出些火气。见褚梁听不进人话,于是私下传音于秦阳平道:

  “你可要沉住气,眼下我们已露了底牌,要再不能叫人过来,那几个炼丹的肯定也坐不住;尤其是紫衣服的,他在峰中有些身份,宗门不可能放任不管

  ——那就是我们出去的机会。你把你师兄看好,别让他再这么沉不住气。到时候人家出去了,这可就真只剩下我们仨——我什么本事你大概不清楚——唉,那也是指望不大上的。”

  秦阳平听了,还是一副唯诺模样,不过好歹是听进去了。仇琨原先没和此人接触过,也不知怎么就招了个这样软弱的弟子进来。心里忍不住悲凉:

  ——难不成那无翳游船上的小子说对了,果真我藏剑无人矣!

  他正想着,瞧见前方树下,忽而有人影一闪。仇琨每日盯着符画,眼力是极好的,立马喊道:“谁!”

  那人影迟疑了会,慢慢从中走出。这迷阵真是捅了他两峰的窝,来人竟又是一身藏剑道袍。

  模样倒是难得的标志,只是年纪轻了些,也不像能顶事的。

  “蔺师弟!”

  褚梁总算盼来个熟人,激动得简直要落泪了,连连叫唤道:

  “你怎跑到这来了——你不是阵法师么,此处有个迷阵,你可能解开?”

  蔺含章先不回答,而是将这群人打量一番。那明显警惕的眼神,立即让仇琨心里那点希翼熄了下去

  他这么多年不能筑基,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就纯青。一见这小孩模样,八成自己也不知如何过来的,反而被他们一群人吓一跳呢。

  仇琨失望归失望,藏在袖中的手却也握紧了。若说先是通鼎那伙人集体行动,让他意外碰上。后来增了褚梁和秦阳平,也可算凑巧;

  可短短时间,又来一个藏剑的修士。此次秘境来得人虽多,倒也不至于这样扎堆。此阵聚集这么多人,到底是要做什么?

  他虽修为不高,好歹也是其中年纪最大的……若真有危险,也只能拼死一搏了。

  相比于他的焦灼,巫静水看了这美少年,嘴角却浮上几丝笑意,主动走上前,温和道:

  “这位小友,你也是藏剑的修士?我是通鼎巫静水,筑基七层,你叫我一声巫师兄就好。”

  同样是筑基后期,眼前这人却比拏离不知差到哪去了。蔺含章将他眼中贪婪之色看得明白,也没放过身后那蓝衣少年的仇视。

  他也回以一笑。他本就容色艳丽,笑颜更是风流旖旎。映得此处幽冥密林,都添了几分野趣。

  “方才听各位说,通鼎和藏剑是各论各的、不通水火。你我又都是筑基修为,叫师兄恐怕不太合适,还是互称一声道友吧。”